一、不能拒絕的債務
所有的人都不過是小小的生物而已,是這世上的匆匆過客,無論他是偉大或是渺小,概莫能外。當我們睜開眼睛,既打開了天堂之門,同時也打開了地獄之門,不知道會有什么事情在前面等著,無論我們是否愿意接受,那些未知數都會不期而來,回避是無濟于事的,就像背負著沉重的十字架,只能一步一步地走向最后的歸宿。
人生是一種狀態,是個體的生命在物質和精神兩方面的吸納與釋放的過程,但是這個過程實在是沉重,以至于人們對生命的意義眾說紛紜,產生匪夷所思甚至于不可理喻的解釋。佛家說,生就是人生的苦痛的根源。道家說,以生為附贅懸疣,以死為決疴潰癰。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說,肉體是靈魂的監獄。世界上的人生觀可謂紛繁復雜,甚至對人生充滿了極端消極的情緒。且不對這種消極作任何評價,至少有一點是肯定的,活著的人都是畏懼“天命”的,能夠深切地感受人生絕不是輕松之旅。
問君能有幾多債,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誰都不想成為一個負債之人,但是,人自出生后就是欠著債的,并且無法拒絕。我們許愿以及立志,也就是立下了債務的契約,我們追求愛情和友情,就是實現締結的契約,我們努力做事,就是履行還債的義務;這債就深埋在自己的內心,也就是世人的責任,所以人一輩子都跋涉在還債之路。不妨反過來看人的一生,一個人最終的結局,其實就是還債的結果。
負債多少,全在于內心。從某種意義上說,奮斗之路就是還債之路。債務負荷的輕重,表明個人志向的遠近或大小,志向越遠大,債務就越沉重,恰如作用力等于反作用力。受各種不盡相同的動力驅使,人們會朝著不同的方向發展;若有人志向高遠,那么,他的潛意識里一定會感到債務深重,注定會拼盡所能發奮努力,不管最終是否能抵達人生的座標;若有人不覺得有負債感,便隨遇而安,得過且過,所以一生必定庸庸碌碌,無所作為;若有人不愿意遵循規則去還債,喜歡追求極端,挑釁甚至違背游戲規則,便沒法不萌生罪惡的邪念,進而墮入犯罪的深淵。有人窮其一生仍沒還清生前的債,最終留下無盡的遺憾;而有人事業卓著,功德圓滿,情感豐富,財富綽約,也許算還清了債吧。
由于社會的不斷變革,人生的經歷是個變數,每個人背負的債務也是個變數,但它的方向應該是確定的。這也許具有宿命論的色彩,其實,只要細細地品味人生的酸甜苦辣,就一定會說,幸福主要不是你得到了什么,而首先是你已按照意愿付出了什么,所謂幸福只是債務略微減少的瞬間而已,或許能帶給內心一些寬松的感受。
人類永遠不會滿足于現狀,總認為現實應當更加合理,更加美好,基于一種超越理智的熱情與沖動,激發出無窮無盡的源動力,在這種動力的驅使下,人們編織出一個個曼妙的夢想,借以追求一個更加科學、嚴謹和完美的秩序,對前人錯誤的認知加以更正,于是,現有的秩序被不斷地打破,宇宙的奧秘不斷地被發現。古今中外,凡有所成就之人概莫例外,無不在強烈的負債感的驅使下,殫精竭慮地奮斗著,掙扎著。
讓我們揭開神秘的面紗,看看歷史上的還債人都是怎樣作為的。
司馬談是漢朝的一位史官,他的敬業與執著精神極大地影響了兒子司馬遷。司馬談讓其子司馬遷年輕的時候就出外游歷中國,磨練他的意志和自立能力,在出外期間搜集了大量的真實史料。他的性格剛直不阿,酷似其父,被漢武帝劉徹封為史官之后,他作為史官從來都以事實為準,決不杜撰子虛烏有的事情。一個正直的人似乎是一根筋。有一次,他上朝時為李陵開脫罪責,慷慨陳辭說李陵沒有投降匈奴,為此得罪了皇帝,獲罪入獄,因其家里沒有足夠的銀子將他贖出,只能忍受宮刑,這對于他簡直是奇恥大辱,令他萬念懼恢,痛不欲生。在《報任安書》中,他將自己的心理感受描寫得淋漓盡致:“顧自以為身殘處穢,動而見尤,欲益反損,是以獨抑郁而誰與語。諺曰:‘誰為為之?孰令聽之?’蓋鍾子期死,伯牙終身不復鼓琴。何則?士為知己者用,女為說己者容。若仆大質已虧缺矣,雖才懷隨和,行若由夷,終不可以為榮,適足以見笑而自點耳”。讀《報任安書》無法不令人痛心疾首!然而,司馬遷并沒有輕生,因為有一件至關重要的大事沒完成,就是他背負了自己一生太多的債務,必須要償還;他既不能保護健全的軀體免遭摧殘而茍且偷生,就只能忍辱負重地拯救自己,著出了一部流傳千古之《史記》,成為彪柄青史的史官!《史記》這部大作被后人稱道有加,尤其被魯迅先生稱之為“無韻之離騷,史家之絕唱”。
愛因斯坦是現代物理學的開創者和奠基人,是劃時代的大科學家之一,畢生追求由文明及科學主導的世界,進而達到自我與世間萬物的和諧,所以他努力排除現在,孜孜不倦地探求未知的奧秘。強烈的負債感促使他發奮地還債,在科學上取得了輝煌的成就,其狹義《相對論》成功地揭示了能量與質量之間的關系,使人類對宇宙的認識發生了質的飛躍。作為德國猶太人,愛因斯坦不僅是偉大的科學家,而且強烈地熱愛和平。第一次世界大戰時,他在德國參與發起反戰團體“新祖國同盟”,抗議由德國發動的戰爭;第二次世界大戰,已經移居美國的愛因斯坦,受到美國科學家的鼓動,上書羅斯福總統,建議美國抓緊原子能研究,防止德國搶先掌握原子彈,美國科學家則推波助瀾,利用他的威望,促成美國政府作出研制原子彈的決定。美國不僅研制出了原子彈,而且向日本投放了兩顆,殺害了數十萬無辜的平民。可以肯定,這種結果并非他的初衷,但他確實推動了美國研制原子彈的進程,他的科學成就也間接地導致了核武器的產生及使用;面對原子彈造成的災難,愛因斯坦的良知難道不應該受到譴責么?他殫精竭力地探究宇宙的奧秘,由科學上的負債人,變成了人倫道德上的負罪者,雖然我們無法指責愛因斯坦參與了屠殺,但他絕對無法擺脫負疚的折磨!
科學的價值與目的是造福人類,如果不能給人類帶來福祉,與其發展科學,不如讓科學胎死腹中!
大音樂家莫扎特一生寫了無數的名曲,假如你喜歡他的音樂,或許你是他的粉絲,你卻不一定知道他畢生窮困潦倒,患了一種奇異的病,始終沒有安全感,一生中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在旅途中不停地奔波,尋覓靈感,其曲目的節奏難以解讀,充滿了憂患意識。有趣的是,經過招標競爭,他獲得了一首名曲的譜寫權,歷經嘔心瀝血,終于譜出了聞名遐邇的《安魂曲》,然而,這卻成了莫扎特的終結曲!
喬治.巴頓將軍出生于軍人世家,畢業于美國西典軍校,是位充滿傳奇色彩的人物。他似乎是專門為戰爭而準備的將領,在戰場上將軍事指揮才能發揮得淋漓盡致,被證明是美國最杰出的軍人、世界上最偉大的統帥之一。他指揮了北非搶灘登陸,自此以后,開辟了第二戰場,他的部隊把“沙漠之狐”隆梅爾元帥的德軍和意大利部隊打得節節敗退。巴頓將軍自稱是一個“愛下賭注的美國人”,他熱切地渴望認可、贊許和成功。他想要的,就是掌聲。對他而言,掌聲就意味著勝利。他相信“如果不是命中注定,那就是命運”。無論做什么事,他都追求完美,從不會對自己的表現滿意。他總是擔心自己有許多的缺點和不足,缺少那種能使他夢想成真的能力。他說:“戰爭是人類所能參加的最壯觀的競賽。戰爭會造就英雄豪杰,會蕩滌一切污泥濁水。所有的人都害怕戰爭。然而,懦夫只是那些讓自己的恐懼戰勝了有責任感的人;責任感就是大丈夫氣概的精華。”他還說:“不讓敵人進攻你的最好辦法就是你去進攻他,不停地向他進攻。”由于這種強烈危機感的驅使,他才得以成就了輝煌的事業。然而,可悲的是,戰爭結束后,他在一次狩獵當中,因意外車禍不幸身亡。難道喬治.巴頓真的是為戰爭而生的,沒了戰爭,他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二、揭開債務的神秘面紗
有哲學家云:“在純粹的光明中就像在純粹的黑暗中一樣,什么也看不清。”經驗告訴我們,只有在以某種有價值的東西作目的時,生命才有價值;目標有價值,生活才有價值。就像在浩瀚的沙漠中跋涉,一定要選擇一個參照物,以此來測定距離并指引行進的方向,否則,跋涉者將因喪失信心而絕望自毀。
在人生的旅途中,人類必須正視什么?債務,除了債務還是債務。法學意義上的債務是指“債戶還債的義務”,它永遠要相對著債權人;而這里所說的“債務”卻沒有債權人,或者說,是每一個自然人自己欠下自己的債,債務人和債權人都是自我。這種不合邏輯的關系之所以存在,根本之處在于,人的社會屬性決定了人的行為坐標和必然趨勢,人對自我懷著永無止境的強烈“不滿”,因這種“不滿”驅使人不斷地追求和完善,也因此欠下永無休止的債務。由于背負著債務,每個人才有責任感,才不會因松懈甚至墮落而迷失自我。
那么,我們究竟背負著怎樣的債務?簡而言之,債務就是個人的自我需求。唯物主義認為,人類社會的進步和發展,就是為了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和文化需求;無論對于社會群體,還是對于任何個體,物質和文化的需求構成了社會發展的必然動力。問題在于,我們必須清楚地表述“滿足”的含義。需求可以認為是個人努力爭取實現的愿望,或者是一種孜孜以求的結果。由于需求永遠處于不斷增長的變動趨勢,因而需求的目標總是假定狀態,那么,滿足既可以是一種主動的獲取,也可以是另一方的給予,還可以看作是一種被動的償還;不管形式如何,實現假定的需求就是償還假定的債務。另外,設定的債務永遠大于需求,保持這種關系的不平衡,個人才會進步,社會才會前進。
就實質而言,負債的人生注定面對兩大客觀命題,一是需求不斷地認識宇宙,二是需求日益完善個人的心智。如此而言,確乎大而無當,但是,任何人都囿于其中,難以擺脫,即使沒有意識到的人,也是在不自覺地做著這些事情。這其實是漫長的苦旅,整個過程倍受煎熬,如掙扎在黑暗的深淵之中。
三、虛擬的幸福指數
幸福是一個十分空泛的概念,到底怎樣才算是幸福,于是像測試人們是否發燒一樣,杜撰出一個所謂的幸福指數的標準,用以測試人的幸福程度。國民幸福指數GNH(Gross National Happiness)是衡量人們對自身生存和發展狀況的感受和體驗,即人們的幸福感的一種指數。不同的人對幸福感的理解和詮釋截然不同。如果說“國民生產總值”體現的是以物質為本和生產為本的話,“幸福總值”體現的就是以人為本。
那么,是什么因素影響著人們的幸福感呢?
作為社會心理體系一部分的幸福感,受到許多極其復雜因素的影響,總體上主要包括:經濟因素如就業狀況、收入水平等;社會因素如教育程度、婚姻質量等;人口因素如性別、年齡等;文化因素如價值觀念、傳統習慣等;心理因素如民族性格、自尊程度、生活態度、個性特征、成就動機等;政治因素如民主權利、參與機會等。此外,對主觀幸福的理解還涉及許多心理層面,主要包括認知與情感、個體與群體、橫向與縱向、時點與時段,等等。在主觀幸福感與社會心理體系諸多因素和層面之間的密切聯系中,以下幾點是十分獨特而重要的:
第一,心理參照系。就社會層面而言,其成員的幸福感將受到他們心理參照系的重大影響,例如在一個封閉社會中,由于缺乏與其他社會之間的比照,盡管這個社會的物質發展水平十分落后,但由于心理守常和習慣定勢的作用,其成員便可能知足常樂,表現出不低的幸福感;而一個處在開放之中的社會,面對外來發達社會的各種沖擊,必然會選擇外在標準作參照,因此,其成員的幸福感便可能呈現下降之勢,因為此時他們原有的自尊受到了創傷。
第二,成就動機程度。人們的成就需要決定他們的成就動機程度,成就動機程度又決定其預期抱負目標。其中人們對于自身成就的意識水平是一個重要環節,因為如果人們意識到的自身成就水平高于他們的預期抱負目標,那么,便會產生強烈的幸福感;反之,如果人們意識到的自身成就水平低于他們的預期抱負目標,那么,則不會有幸福感可言。
第三,本體安全感。它指的是,個人對于自我認同的連續性,對于所生活其中的社會環境表現出的信心。這種源自人和物的可靠感,對于形成個體的信任感是極其重要的,而對于外在世界的信任感,既是個體安全感的基礎,也是個體抵御焦慮并產生主觀幸福感的基礎。因此,人的幸福感有時與其經濟狀況或收入水平之間并未呈現出簡單的正相關系,在現實生活中,一些經濟狀況不佳的人,其幸福感卻不低,而有些百萬富翁卻整日憂心忡忡。
縱觀古今中外,當社會結構轉型加速,各個領域的變革日益全面觸及深層利益,社會分化程度加大,貧富差距凸顯,尤其是公民的參與機遇不平等,勢必極大地重挫人們的幸福感;在社會心理方面,隨著生活條件逐漸改善,人們需求層次日益提升,且呈現出多樣化態勢,因此,需求能被滿足的標準就會相對提高;而由于資源相對短缺和競爭加劇,以及現代生活節奏加快,人們的各種壓力感大大增加,這一切都強有力地影響了人們的幸福感。
四、高舉達摩克利斯之劍
古代劍客都佩帶寶劍,這不僅是高貴身份的象征,更是使命的要求,劍客必須時刻準備反擊敵人,劍不離身,高度警覺,是對一名劍客的基本要求。雖然,平民百姓不必隨身佩劍,但并不意味著你可以無視對手的存在,因為,真正的對手不是他人,而是你自己。強者必時刻存有危機感,就像達摩克利斯之劍懸于頭頂,讓人時刻保持警惕,不敢有絲毫懈怠,斷然掉以輕心。
達摩克利斯之劍對應的英文是The Sword of Damocles,用來表示時刻存在的危險。
此典出自于古希臘的一個歷史故事。公元前四世紀,西西里東部的敘拉古王迪奧尼修斯打擊了貴族勢力,建立了雅典式的民主政權,但是卻遭到了貴族的強烈不滿和反對,這使他感到雖然權力很大,但地位卻不可靠。有一次他向寵臣達摩克利斯談了這個問題,并且用形象的辦法向他表明自己的看法。他為了滿足一下達摩克利斯的貪欲,把宮殿交托給他,并賦予他有完全的權力來實現自己的任何欲望。這個追求虛榮、熱衷勢利的達摩克利斯欣然接受了權力,但是在大慶宴會時,抬頭看到在自己的座位上方天花板下,沉甸甸地倒懸著一把鋒利的長劍,劍柄只有一根馬鬃系著,眼看就要掉在頭上,嚇得他離席而逃。這時,迪奧尼修斯王便走出來說道:“達摩克利斯頭上這把利劍就是每分鐘都在威脅國王的危險象征,至于國王的幸福和安樂,只不過是外表的現象而已。如果你想做統治者,你就必須冒各種風險,風險永遠是與權力同在的。”這個典故告訴我們:一個人擁有多大的權力,那么他就要擔負多大的責任;當一個人獲取多少榮譽和地位,他就要付出同樣多的代價;當我們想要得到多少,那我們就必須準備付出多少。
孟子說:“生于憂患,死于安樂。”憂患意識最能激發一個民族或者一個人的進取精神,較之于正面的激勵而言,憂患意識恰如一柄懸于頭頂的利劍,令人不寒而栗,刻骨銘心,具有更加強烈的威懾力量。因此,心志決定命運,一個人如果想成為什么樣的人,他才可能成為什么樣的人。例如,戰國時的夫差,為報弒父之仇,每天讓人警戒自己,勵精圖治,終于打敗越國。然而,復仇之后的夫差卻不思進取,聽信讒言,荒廢朝政;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夫差甚至動用了吳國大量的財力,從越國購買了難以計數的優質木材,大興土木,為西施等修建了“館娃宮”,幾乎將國力消耗殆盡,就這樣被越國的勾踐所滅。其實,勾踐和夫差都是彼此頭頂上的一柄利劍,至關重要之處在于,是否能夠永久保持危機感;當勾踐臥薪嘗膽的時候,夫差雖仍存稱霸的雄心,但他的憂患意識已漸漸消蝕殆盡,最終是自己打敗了自己。
唐朝著名詩人劉禹錫有詩云:“宮館貯嬌娃,當時意大夸。艷傾吳國盡,笑入楚王家”,皮日休也在《館娃宮懷古》詩中也寫道:“綺閣飄香下太湖,亂兵侵曉上姑蘇。越王大有堪羞處,只把西施賺得吳。”兩位詩人如此地評價吳王夫差,應當令世人反思,倘若再有人重蹈覆轍的話,那就無法不令人恥笑至極了!
復雜的頭腦必生活于痛苦之中,臉上永遠都寫滿歷史的蒼桑。所以,古人云:“無敵乃寂寞。”這種寂寞是平靜并且枯燥的,但絕不會帶來血腥。
葉東旭:1975年參加工作,本科學歷,曾在黑龍江農墾紅興隆管理局環保局任科長,已退休。現為北大荒作家協會會員,定居遼寧大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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