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 馬曉玉 車家竹

在帕米爾高原的脊背上，有一條蜿蜒盤旋的公路，懸在云與山之間。這就是中國與巴基斯坦之間陸路連通的唯一通道——喀喇昆侖公路，也是古絲綢之路通往南亞的路線之一，亦被人們稱為“云中之路”。

崔鵬院士接受封面新聞記者采訪

6月11日，在第二屆“一帶一路”青年科學家論壇上，中國科學院院士，自然地理與水土保持學家崔鵬分享了曾參與過的汶川地震、舟曲泥石流、尼泊爾地震等國內外重大災害減災工作經歷。他向封面新聞記者介紹了巴基斯坦公路減災的一段往事。

云端天路：鐫刻在帕米爾脊背的生命線

上世紀60年代，為打通中巴間唯一的陸上通道，兩國決定共同修建一條跨境公路，翻越險峻的喀喇昆侖山脈，實現從中國喀什到巴基斯坦伊斯蘭堡的汽車通行，這就是喀喇昆侖公路的由來。道路沿線，11座海拔超過7000米的高山聳立，雪崩、山體滑坡、泥石流等災害時有發生。

崔鵬院士在“一帶一路”青年論壇上發表演講。圖源主辦方

人們把喀喇昆侖公路叫做“云中之路”，不僅因為它的高海拔，更因為它穿行在世界上地質構造最活躍的山脈之間——喜馬拉雅、喀喇昆侖和興都庫什三大山脈在此交匯，地殼的每一次震顫，都可能讓這條脆弱的生命線崩斷。

不幸的是，自2004年開始，地球進入一輪新的大型地震活躍時期。2005年，克什米爾一場7.6級地震像一把鈍刀，進一步激發了大量的次生災害。恰逢喀喇昆侖公路擴建，崔鵬應巴基斯坦科學家的邀請，來此開展防災減災工作。

五年后，當工程師們正艱難推進公路改擴建時，喀喇昆侖公路沿線的汗薩河谷發生2000多萬立方米的滑坡，導致河道被堵，水位瘋漲，堰塞湖像一柄懸在工程頭頂的利劍。

化險為夷：將堰塞湖危機寫入國家記憶

針對巴基斯坦的堰塞湖，國際上很多科學家都做了相關研究，也給出了不同的建議。崔鵬和他的團隊經過仔細評估后提出的建議是：堰塞湖的風險可控。最終，巴基斯坦采納了這一建議，并決定對堰塞湖進行險情處置，通過開挖泄流槽，讓湖水水位在可控的條件下緩緩下降。

巴基斯坦施工隊伍日夜輪轉，泄流槽一寸寸加深，水位一寸寸回落。山體沒有再次崩塌，湖水沒有失控奔涌。最終，水位降低了30米，大大降低了堰塞湖風險，保住了相當長的路段，節約了兩億美元的公路改線資金。而那座曾經威脅生命的堰塞湖，如今竟成了游客駐足拍照的景點。

“后來，這項工作還被寫進了中巴兩國的聯合公報里。”崔鵬回憶道。

近年來，隨著中巴經濟走廊建設深入推進，喀喇昆侖公路上的貨運車隊越來越多。為進一步提升公路通行能力，從2024年冬季開始，喀喇昆侖公路取消了此前從12月1日至次年4月1日的封閉期，實現了全年通行。

“喀喇昆侖公路旅行”近來也成為社交媒體熱門話題。隨著各地游客慕名而來，公路沿線的村鎮迎來發展機遇，民宿、餐廳、工藝品商店等漸漸多了起來。

風又起了，云中路依舊懸在蒼穹之下。但走過這里的人都知道，有些危險，已經被人類的智慧輕輕按住，化作歷史書頁上的一行注腳。

智慧護甲：構建災害預警的科技屏障

在共建“一帶一路”國家中，像巴基斯坦這樣的自然災害集中分布區還有很多。

據崔鵬介紹，自然災害給共建“一帶一路”國家造成的經濟損失是世界平均水平的2倍。在死亡人數方面，也遠高于世界平均水平，尤其是南亞和中亞地區，每百萬人死亡人數是世界水平的10倍。

崔鵬院士展示中巴經濟走廊地質災害風險評估。

崔鵬院士帶著他的團隊進行了多種不同類型災害的風險評估。例如，他們評估了中巴經濟走廊的自然災害風險，中高風險地區約占30%；連接中尼的阿尼哥公路，則有超過40%的區域都是中和高風險區段，這也使得這條公路成為世界上風險最高的山區公路之一。

“我們必須要增強共建‘一帶一路’國家抵御自然災害風險的韌性?！贝搦i強調。

目前，崔鵬院士及其團隊已經建立起了一個風險預警系統，這一系統可以模擬任一小流域山洪泥石流形成運動致災的全過程，并且對于災害風險進行定量預報預警。

在他看來，最關鍵的是在理念上要有所轉變，即從減少損失到減輕和管控風險，“過去我們努力減少災害帶來的損失，未來我們應該想的是如何降低災害的風險。”

“災害是人類面臨的共同挑戰，防災減災是世界各國共同的課題?！贝搦i呼吁更多對防災減災感興趣的年輕人和科學家加入災害風險研究隊伍，為保障人類生命和工程安全以及構建宜居地球貢獻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