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陜西｜程建銀

【主編點評】

退休教授鄭明遠與工人馬國強樓上樓下相鄰，前者沉浸書齋的孤寂，后者享受兒孫繞膝的熱鬧。當鄭教授突發腦溢血時，馬家第一時間沖上樓救援，晝夜陪護。這場跨階層的守望，消弭了知識精英與市井小民的距離。冰冷的現代樓宇里，沒有血緣的鄰里用最樸素的善意，托起生命的重量。小說以暖筆寫現實：鋼筋水泥中，真情依然能穿透樓板，在人心生根。

鄭教授靠在座椅上，眼睛看著書架上滿滿當當的書籍出神。書架上有他畢生的心血——《中外哲學比較研究》、《西學東漸與現代中國》等。陽光透過半掩的窗簾，在書脊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明遠，吃藥了！”妻子文雅端著水杯走進來，聲音輕柔。她曾是大學里的英語教授，如今與丈夫一樣退休在家。

鄭教授接過藥片，目光卻看向書桌上的全家福照片。那是兒子鄭浩與美國洋媳婦結婚當年，回國探親時的合照。兒子與媳婦安娜滿臉笑容地站在他們身后。時光已過去了十八年。鄭浩在麻省理工也當上了教授！

“浩兒說最近項目太忙，不一定有時間跟你視頻了！”文雅輕聲說道。

鄭教授吞下了藥片，沒有說話。

這時，樓下的笑聲透過樓板傳上來，格外清晰。

今天是周末。

樓下的馬家又是一大家子聚會了。

工人馬國強與鄭教授年紀相當，也已經退休多年。老婆李小紅是食堂炊事員。他們有一兒一女，都在本地工廠上班，已成家。兩家人周末常回來與父母團聚。

“樓下又在包餃子。”文雅走到窗前，拉開窗簾，聞到了煮餃子的香味。

鄭教授皺了皺眉：“太鬧了！”

他討厭吵鬧，卻又向往這樣的吵鬧！

鄭教授起身，想去整理書架。他雙手按桌，身子開始搖晃。突然，整個人跌坐在轉椅上。

鄭教授突發腦溢血。

文雅下樓求救于馬家。是馬國強幫忙，喊來救護車，將鄭教授送到了醫院。

在ICU門外走廊上，文雅給兒子鄭浩打電話。鄭浩拒接了電話。他微信中留言說：“在開會，有事留言”。

文雅給兒子微信留言告知了實際情況。她忽然覺得急火攻心，心慌氣短。她手扶額頭，滿臉蒼白。

馬國強安慰道：“文教授，您別擔心！現在醫療條件這么好，鄭教授不會有事的！”

文雅想起平時對人家的冷淡，有些慚愧！她喃喃地說道：“真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馬國強搓著手，不好意思地說：“看您說的！這樓上樓下住著，您還跟我客氣啥呀！”

手術持續了六個小時。馬國強與兒子馬文革一直陪著文雅。

“文教授，吃點餃子墊墊肚子！”李小紅拿出保溫飯桶，將一雙筷子塞到文雅手里。

兒子鄭浩回了微信，讓文雅隨時報告情況，需要錢就說話。

三天后，鄭教授終于從ICU轉入普通病房。這三天里，都是馬家人輪流陪護。

鄭浩聽說父親有所好轉，就退了機票，說暫時不回國了。他給文雅轉了一萬美金。

馬國強帶著五歲的小孫子來看鄭明遠。

馬國強把一個果籃放在床頭柜上，說：“鄭教授，我一退休工人老頭，大忙幫不上，出力跑腿的事您盡管吩咐！”

看著馬國強真誠的眼神，又看了看他的小孫子，鄭教授羨慕地說：“老馬，你好有福氣！”

馬國強愣了一下，隨即憨厚地笑了笑，說："啥福氣不福氣的！現在這個年月，不餓肚子，不挨凍，這不挺好嘛！"

鄭明遠忽然想起自己年輕時熬夜寫論文、爭項目、評職稱的日子，想起了送兒子出國時的驕傲，想起了空蕩蕩的大房子那滿墻的書籍......

在醫院住了不到一個月，鄭教授去世了！

臨終前，他握著文雅的手，含混地說：“別點外賣！跟馬家學、包餃子！”

作家檔案

程建銀，祖籍湖北仙桃。1983年畢業于中南林學院。入職林業部西北院工作多年。現居四川綿陽。出版有長篇小說《虎勢》，中短篇小說集《魁星閣舊事》，發表漢代三部曲《萬里覓封侯》、《漢域無疆》、《西望長安》等長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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