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軍人之妻

周漢榮

1987 年那場“87.4”對印反蠶食特殊軍事行動，像一場風暴，在祖國西南邊陲的天空上肆虐。我所在的山南邊防二團，在上級的有力指揮以及兄弟部隊68000人和山南地區行署組織的 60000余名民工的全力支持配合下，如同堅韌的鋼鐵之師，從印軍的手中收復了桑多絡河谷以南旺東地區；收復4108、4110 高地（無名高地）以及海拔 4500 米無名湖北側一線領土，重新回到祖國的懷抱；成功抵制了印軍妄圖越過克節朗河，進一步控制克節朗河以北我領土的險惡企圖，新設日廷布、拉丁拉、旺登、杜讓尚、踏爪登、克乃寧 6 個邊防點，穩穩地控制住了克節朗河北岸一線我大片領土。

隨著在收復領土上設點的結束，錯那邊防二團的工作重點，也轉為建點和守點日常化工作，邊防局勢逐漸穩定下來。而在此之前，由于反蠶食特殊軍事行動的緊張局勢，軍嫂們都被暫時勸離。如今，局勢緩和，軍嫂們終于可以進藏探親，那一個個日思夜想的團聚時刻，仿佛近在眼前。

錯那邊防二團的駐地，矗立在海拔 4300 多米的高原之上。這里空氣稀薄，沒有樹木，外面種不出蔬菜。氣壓極低，不用高壓鍋，煮不熟飯菜。每一位前來探親的軍嫂，都得先學會如何正確使用煮飯的高壓鍋和開罐頭的工具，這成了她們進藏后除克服嚴重高原反應外的“必修課”。

1988 年春節剛過，團政治處主任李成本的妻子，一路顛簸，終于來到了部隊探望因工作繁忙休不了假的丈夫。他們夫妻都是河南人，對面食有著深深的眷戀。可西藏部隊的飲食習慣與家鄉大不相同，一日三餐除了.大米還是大米。

這天，李成本出差不在家。李嫂進藏后還沒做過飯，她實在想念家鄉的味道，就想著用高壓鍋煮面條改善一下口味。她站在簡陋的廚房，看著那口高壓鍋，心里琢磨著應該不難。先將高鍋放在電爐子上將水燒開，然后將掛面放入高壓鍋，蓋上蓋子，開始“噗噗”冒氣，她就靜靜地等著。她估計時間差不多了，學著丈夫教授的步驟，小心翼翼將電閘關掉，把高壓鍋從電爐子上拿到地上，一直觀察著高壓鍋不向外冒氣了，拿下高壓鍋蓋子上面的減壓閥。這才偏著頭，雙手使了好大的勁兒，才將高壓鍋蓋子一點一點的向開的方向移動……

擰著擰著，“砰”的一聲巨響，高壓鍋的蓋子飛上了天花板，又“砰”的一聲掉在地上。她被氣浪掀倒了在地上。那聲音好似炸彈，在狹小的屋子里炸開，李嫂整個人都懵了。萬幸中的萬幸，她沒有被炸傷、沒被毀容……，后果真的難以想象。

住在李主任隔壁的我，聽到這聲巨響，心里“咯噔”一下，趕忙沖向李主任宿辦一體的屋子。推開門，只見李嫂坐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高壓鍋的面條像是長了翅膀，一根不剩地全貼在了天花板上。我也傻眼了，第一次見面條跑到天花板上，正往李嫂頭上滴著面湯。

我趕緊跑過去，先安慰李嫂：“大姐，您沒事就好，人沒事比啥都強。”然后，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搬來椅子，站上去，用拖把小心翼翼地將天花板上的面條弄下來。接著，又花了十多分鐘，收拾好那一片狼藉的屋子。

收拾完后，看著還心有余悸的李嫂，我跟她講:用高壓鍋煮面條，不同煮米飯。把蓋子上減壓閥拿下后，還要用牙簽之類的東西插進排氣孔，放完里面的空氣。煮面條時，很容易堵住排氣孔，如這時候你強行擰開蓋子的話，無疑面對的是一個炸彈，不但傷人，有可能還至人死亡，這類事故，在西藏是發生過的。

高壓鍋一事發生，我心里一陣感慨。做軍人妻子難，做西藏軍人的妻子更難。她們不僅要克服高原反應帶來的身體不適，那種頭痛欲裂、呼吸急促的感覺，不是常人能輕易忍受的；還要面對吃不上新鮮蔬菜瓜果的不便，在這高原上，做啥吃的都得靠高壓鍋，否則根本煮不熟。平日里，她們只能和軍人們一道吃六十年代生產的脫水壓縮干菜，天天吃罐頭盒子裝的東西，想喝一碗有青菜葉飄在湯碗面上的湯，都成了一種奢侈。平時只能喝辣椒、固體醬油、鹽巴、花椒顆子燒的湯。

這事沒過多久，有一天，李主任在團里開會，李嫂想將熱好的罐頭開好，中午丈夫一回來就能直接吃。可事與愿違，因為丈夫教授她開罐頭的工具，到她手上后就不聽使喚了。于是，她干脆用菜刀的后角漫漫地切，一小點一小點的退著切。切著切著，菜刀一滑，一不小心將左食指給切了約一公分長的口子，鮮血直流。我聽到“唉喲”一聲的叫聲后，又一次沖進屋里，只見地上好幾處都滴的有血，我返回宿舍，找了一個急救包剪開，幫她把手指上口子包扎好。李主任這時候才散會回家。

在這片高原上，每一位軍嫂都是英雄。她們遠離家鄉，告別熟悉的一切，來到這條件艱苦的地方，只為了和丈夫短暫的相聚。她們的付出，如同高原上默默綻放的格桑花，堅韌而又美麗。

從那以后，李嫂在李主任耐心教授下，也慢慢適應了高原的生活。她和其他軍嫂們一起，在這艱苦的環境中，用自己的方式支持著丈夫，守護著這片他們共同熱愛的土地。

（注：本文插圖均來自網絡）

作者簡介：

周漢榮：在山村握過鋤頭，在西藏邊防扛過槍，在政法系統工作至2024年3月退休。愛好中國漢字，曾有拙作在《解放軍報》《戰旗報》《西藏日報》《拉薩晚報》等報刊發表。座佑銘：機遇加努力等于成功。

作者：周漢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