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乃清,閔行區文史專家。長年研究鄉土歷史文化,著有《上海閔行文史叢書(第一輯10卷,第二輯11卷,第三輯3卷)》和閔行地情風物專集20多卷。史海鉤沉,“今日閔行”與張乃清老師攜手推出“乃清敘史”,讓我們在一段段閔行史話中,感受江南人文的魅力——
自從1940年3月底,大漢奸汪精衛在南京建立偽政權之后,收編國民黨政府投降軍隊組成汪偽和平建國軍,時局隨之發生重大變化。抗戰斗爭進入了最艱難的時期,敵、我、友之間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當時,王伯祥部隊是淞滬挺進縱隊第四支隊支隊長馬柏生(忠義救國軍浦東政治特派員兼奉賢縣地下縣長)手下的第一大隊,負責把守周浦以南到召稼樓地區,團部設在資訓堂內。不久,汪偽陸軍十三師五十一團瘋狂進駐召稼樓,仗著人多勢眾,氣焰囂張。于是,召稼樓地區同時存在著兩股頗具勢力的武裝力量,各霸一方,又互相牽制。事態詭秘,令人難以捉摸。
風云莫測召稼樓
顧振(字增福)的家在召稼樓鎮北新顧家宅。1932年1月23日,19歲的顧振將自己編制的第一期“民眾壁報”張貼在召稼樓區公所的布告板上,宣傳抗日救亡。三個月內,“民眾壁報”共推出68期以及11份“號外”,像拋了一顆顆炸彈。抗戰全面爆發后,顧振在召稼樓創辦“平民工廠”,幫助貧困者度過動蕩歲月,同時為抗日武裝提供給養與服務。
日偽軍加緊清鄉掃蕩,時局驟然惡化。一個大霧彌漫之日,一隊日本憲兵竄進召稼樓保南街,放火燒毀新潮氣派的東南宅,原有96間房只存7間。并時有日軍飛機前來揚威轟炸。鄉人為此群情憤慨,王伯祥趁勢聚集地方武裝力量,在召稼樓稱霸為王。
因顧振善于軍事訓練,王伯祥盛情邀他前去擔任軍事教官。王伯祥原是棉花商人,辦事果斷,能說會道,為人圓滑。顧振并不喜歡王伯祥的作派,但為了能參加抗擊日寇的實際戰斗,他毅然前去應聘就職。人們看到,顧振中等身材,戎裝佩劍,衣著樸素,面有英氣,彬彬有禮,談笑風生,神態堅毅,自有威武不屈的儒將風度,鄉人都尊稱他“顧先生”,好友稱他“老顧”,部下稱他“老大哥”。
1939年4月,顧振、顧忠兄弟倆讀罷毛澤東《論持久戰》,大量收集報刊資料,再用大白話編寫出15萬字的《決勝集》。6月,《決勝集》由平民工廠油印成冊,悄悄傳播“抗戰必勝”的信念。同時,顧振毅然脫離王伯祥部隊,轉入連柏生領導的南匯抗日自衛團第二大隊(簡稱“抗衛二大”),召來堂弟王秋揊、戰友龔云泉、康定宇等,建立了一支區隊。隨后,顧振奉命率領小分隊奔赴浦西茜蒲涇一帶,開展游擊戰。9月,顧振不幸患上了嚴重傷寒癥,只得返回家鄉養病。
1940年春,顧振病情好轉,即受聘擔任陳行小學校長,暗中與中共地下黨員林鈞建立了密切聯系,又將浦東地區眾多熱血青年團結在身邊。
6月,王伯祥邀請顧振重返召稼樓,擔任其軍事教官。顧振得到林鈞的指示,認為這是一個極佳的時機,可將分散隱蔽在家的游擊隊員聚合起來,保存實力,以附編到王伯祥部隊為名,既解決他們的溫飽難題(每月可獲生活費),又可深入偽軍部隊,開展策反工作。于是,顧振放下小學校長的擔子,重返召稼樓。
顧振兄弟情深
經王伯祥同意,顧振的部下被編為第三營第二排,由其堂弟王秋福擔任司務長,日常行動獨立自主。
王伯祥十分欣賞顧振、顧忠兄弟倆的才氣。顧忠(字享福)20歲剛出頭,血氣方剛,正在王伯祥部隊擔任文化教員。在顧忠眼里,王伯祥具有文人氣質,一手毛筆字極為老練,整天坐鎮在辦公室內掌控全局,夜里時常親自出門巡邏,穿一件長棉襖,走路飛快,尤其是辦事干練,治軍甚嚴,極有魄力。數月相處,幾番深交,顧忠終于發現自己與王伯祥是同道不同心,追求的人生目標不一致。偏偏在這時,顧忠意氣用事,突然離開王伯祥部隊,獨自奔赴南匯地區,熱衷參加抗日游擊戰。顧振措手不及,兄弟之間一時無法直接溝通。
1940年8月初,顧忠奉命從南匯游擊隊駐地潛赴上海城區,來參加一項重要活動。正巧,顧振應好友之邀,趕到上海城區會晤友好,聚會紀念抗戰爆發三周年。8月6日,顧振到福州路科學大樓內的私立江東初級中學找人時,竟然與顧忠不期相逢。兄弟倆傾情溝通,同溫編寫《決勝集》時的豪情壯志。顧忠從小就敬重大哥的人品和膽略,此刻聽罷大哥對于時局的分析,立即同意重返召稼樓,攜手并肩奮戰。于是,兄弟倆趕到淮海路上著名的蝶來藝術照相館合影,以資紀念。這一年,顧振28歲,顧忠22歲。
顧振與顧忠合影
照片背面留言
新婚蜜月難相守
這時,眾人相助為顧振操辦婚事。1940年11月24日(農歷十月二十五日)下午,顧振與秦之佩舉辦新式的結婚儀式。
新婚不滿半個月,顧振就離家到處奔忙,時刻惦記著如何安置好分散隱蔽著的游擊隊戰友,時常數日不歸,難得安心在家守護新娘子。鄉人看不懂,以為“小夫妻不和”,便有流言蜚語傳開了。
生性溫順的新娘秦之佩莫名遭人奚落,忍受恐怖,不由深感委屈,便給守在召稼樓的顧振送去一封短信。顧振得知后,當即趕了回來,生怕驚動家中老人,他約秦之佩在村外悄悄相見。怎奈有要事在身,他轉身又匆匆離開了。忙完事,他深感不安,忙給妻子寫信安慰說:“飛來的橫禍把我們的夢擊得粉碎,丟棄了溫柔的被窠去睏稻草,離開嬌艷的妻子去伴武夫。枕戈,執戈,犧牲了小我的幸福,去保衛大我,使你遭受奚落,忍受恐怖。記得我倆在一天的晚上相見,您裝扮得像一個村姑,我也有些俠客的氣概,在黑夜里攜著手同行。您也忘卻了恐懼,我也自以為是堂堂的丈夫。這幕悲喜的相敘,到如今只有深印在腦海,不會模糊。”
為了活躍部隊生活,增強人際交流,顧振在召稼樓各處奔走觀察,主動溝通協調。他時常與骨干人員侃侃而談,或在講臺上慷慨陳詞,還組織士兵們排練各種表演性節目,計劃隆重舉行一場“聯歡大會”,還決定扮演雄赳氣昂的長須老將登臺表演,給予大家報國救亡的精神力量。
顧振連續忙碌了10多天,無暇回家,只能抽空給回了娘家的妻子發出信函,相告“近日工作繁忙,而頗為順手,身體亦佳,尚望勿念”,希望她帶了弟妹從陳行趕到召稼樓去相聚,觀看盛況,分享喜悅。“聯歡大會”如期舉行,由顧振親自主持,召稼樓鎮上響起了一陣陣久違的笑聲。
策動偽軍起義
顧振與秦之佩新婚蜜月未滿一個月,即發生了“召樓事變”。
當時,汪偽陸軍十三師五十一團駐魯家匯和召稼樓鎮,周明發任團長,團部設在召稼樓鎮公所,編制三個營(中隊),第一、二營駐扎在平西街奚氏禮耕堂內,200多人,第三營駐扎在鎮區外圍。
1940年8月間,林鈞向顧振發出指示:“附編不是目的,時間不宜過長,應變被動為主動,變偽軍為抗日隊伍。”于是,為了切實掌控隊伍,顧振將顧忠從南匯召回到自己身邊,擔任第二排排長。
經王伯祥推薦,顧振出任偽五十一團第一營的軍事教官。周明發與顧振在讀初中時曾經同過學,知道顧振的能力出眾,辦事極為認真,此刻又看到顧振在訓練時,口令清晰,操法豐富,指揮有力,感到十分滿意。
通過三個月的軍訓,顧振以出色的軍事才能和為人態度,獲得了上下一致的信任。顧振則趁勢宣傳愛國精神,主動團結了一批骨干士兵。同時,他從第一排調來幾位老部下,充實在第一營,悄悄地為策動起義奠定了基礎。
眼看時機日益成熟,顧振更加謹慎以待。他安排顧忠率領短槍班加強巡邏,控制召稼樓內外的動靜。同時,幾個人自籌資金,在召稼樓鎮上新開了“協泰豐雜貨店”,作為秘密聯絡站。
1940年12月16日,顧忠率領短槍班流動到南鐘家宅時,遇見偽軍第一營中隊長曹友民的弟弟曹正民。這家伙是周明發的警衛兵。這天,南鐘家宅的民女王寶妹正準備出嫁,曹正民竟然將她強搶到手,叫人用獨輪車帶走。村民憤然群起,將其圍困。正巧顧忠趕到,下令將其押住,解救了王寶妹。曹正民大肆發作,被短槍班擊斃了。
周明發得知消息,頓時大發雷霆,下令追究顧忠。一時不見顧忠的蹤影,就扣押了顧振,還揚言要將其弟弟顧造福抓來扣為人質。
王伯祥急忙趕來斡旋,對周明發說:“你把顧振扣起來了,他怎么通知顧忠放人?只有將他放出去,限期通知顧忠把人放回來,才是個辦法。”周明發計窮力竭,只得先釋放顧振,限定他三天之內要找回顧忠。
夜襲禮耕堂
轉眼,三天期限到了。王秋福接到顧振密令:“12月23日晚上10時,把小學那邊的橋門打開。”當時,偽軍團部設在平西街禮耕堂。這里,五進房屋有138間,西面建有柵口,東面臨河架有木吊橋,與東街連接。每天晚上,收起吊橋,關閉西柵,即可安逸入睡。這幾天,周明發已加強警戒,不但閉門上鎖,還增設了崗哨。
23日晚上10時,細雨霏霏,寒風陣陣,人們都早已鉆進被窩取暖,召稼樓鎮上一片寂靜。顧振率領顧忠、顧關濤、火志興、顧炳根、張厚生、李金根、陸益畬、王寶道等40多名游擊隊隊員悄然行動了。王秋福費盡周折,終于按約打開了小學校旁邊的東橋門。游擊隊隊員們迅即解除崗哨,沖過東橋門,并控制了西柵口。
顧振、顧忠率隊占領有利地形后,將禮耕堂前前后后嚴密看守。悄悄顧振、顧忠率隊占領有利地形后,將禮耕堂前前后后嚴密看守。悄悄將門警蒙面捆綁,繳下兩支盒子槍。顧振指示王秋福,將第一、二排偽軍帶到召稼樓南面的南鐘家宅去。于是,200多人奉命集合,跟隨王秋福立即行動。
臨近子夜時分,顧振、顧忠等沖到偽團長周明發住處,將其從床上拖下來活捉。偽中隊長曹友民開槍頑抗,被顧忠一槍擊斃。
眼看凌晨已近,顧振率眾趕到南鐘家宅。偽軍們已經被收繳了武器,顧振親自向他們喊話:“弟兄們,大家跟我去抗日,當漢奸只能是死路一條!”沒人打退堂鼓,都表示愿意跟顧振走。經清點,共繳獲機步槍200余支。
顧振率眾立即東進,趕赴南匯縣橫沔地區。
當年參加召稼樓事變的部分游擊隊員
作者:張乃清
編輯:方佳璐
初審:高淑婷
復審:石思嘉
終審:徐雷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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