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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 武昌城)
光緒二十五年,十月的一天。
湖北武昌,風和日麗,秋高氣爽。
這天,武昌城里有個官員,準備把自己在城里的一處房子給租出去,興許是房子多,空著也是空著,租出去還能每月賺兩個錢花。
租房信息發布出去沒過多久,就有租客上門了。
這租客呢,是倆人,都是男的,一老一少,少的二十出頭,體態勻稱,長相端正,皮膚白皙,擱現在那就是標準帥哥,老的五十多歲,精神矍鑠,舉止有度,一看也不是一般人。
倆人呢,是主仆關系,少的是主子,老的是奴仆,老的還對這少的異常謙卑,因此這少的不僅不一般,還應該是個貴人。
倆人租房子也十分痛快,官員要多少,就給多少,一分錢價格不講,因此官員難免對此二人的身份有些好奇。
官員月月都來收租,偶爾和這倆人也有接觸,不接觸還好,一接觸直接一個大震驚,這對主仆,吃穿用度相當豪華,自己已經是武昌地界的官員了,士大夫階層,平時過的就不賴,可是跟人家一比,那簡直啥也不是。
別的都不說,就說這少年平時吃的,官員都沒見過,都是稀罕玩意,而且老者每次給少年送吃的,不站著送,都是跪著送,老者還自稱奴才,而且,您猜這老者管少年叫什么?
叫圣上。
這倆字一出,可把官員嚇了個夠嗆,登時他是驚出一身冷汗,合著這真不是普通人啊。這是當今天子光緒皇帝微服私訪來了。
官員回家之后,跟家人說過這事兒,跟幾個同僚也聊過,此事一傳十來十傳百,慢慢就在武昌城里傳開了。
您說這人有沒有可能是光緒皇帝?在武昌城的這些官員和民眾們看來,還真是極有可能。
要知道,就在前不久,戊戌變法剛剛失敗,戊戌六君子就義,康有為梁啟超逃亡海外,慈禧太后大權在握,把一直和自己抗衡的光緒帝軟禁在了瀛臺。
這皇帝被控制起來之后,和外界的關系幾乎斷絕,誰都不知道皇帝什么狀態,什么情況,都一無所知,那皇帝保不齊就偷偷溜了出來,離開京師,到武昌活動了。
(張之洞)
更巧的是,這個時候主管武昌的,是湖廣總督張之洞。
上學的時候我們都學過,這張之洞在地方上是洋務運動的主要發起人,他對西學并不排斥,對戊戌變法也從來都是支持和同情的態度,光緒皇帝要是從瀛臺逃了出來,他肯定不在京師待,因為京師是慈禧太后的天下,他只能往出走,而奔武昌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因為明里暗里支持變法的張之洞一定會庇佑皇帝。
有了這些佐證之后,傳言的規模進一步的擴大,不止武昌城,整個大清朝都知道這件事兒了,甚至就連當時的一些主流報紙都紛紛刊登,說當今天子就在武昌城。
至于武昌城里的這對主仆,他們的日常行為也無時不刻在印證著,這不是傳言,就是真的。
少年穿的衣服,蓋的被子,那都繡著龍,吃飯的碗,喝水的杯子,打眼一看,都知道是御用之物。
妥了,這肯定是光緒沒跑了。
武昌城里的百姓十分激動,畢竟當年交通算不上特別的發達,身在湖北,很多百姓終生也沒有機會目睹圣駕,大家一聽光緒皇帝來了,紛紛跑到少年的住處去拜見,從早到晚那簡直是人山人海,絡繹不絕。
面對百姓的朝拜,少年是既不否決,也不承認,但是要說人家這舉止,真是沒啥挑的,百姓見到他,往往是撲通一跪,大呼天子,而少年總是目露微笑,輕描淡寫的說“不必為禮”,讓百姓都起來。
這從容,這氣度,真有皇帝那味了。
老百姓都去了,那武昌城的官員們更坐不住了,您想想這在地方當官的,和地方上的老百姓,他們在某種程度上是一樣的,他們也很少有機會見到天子,現在皇帝來了,怎能不一睹圣顏?
這在皇帝面前露了臉,萬一被賞賜,萬一被提拔了呢?
由是,武昌城里的官員們也是蜂擁而至,而且你這見皇帝,你不能空著手去吧?你得帶禮品,那你既然帶禮品,便宜的你也不能帶,你不能說拎箱牛奶就過去了,你得備上厚禮,所以官員們是帶著珍奇字畫,罕世古玩,金銀珠寶,差點把少年的門檻給踏碎了。
少年呢,還是那個樣子,他既不拒絕,也不否決,誰來送禮,他以禮接待,至于禮品,那自然是照單全收。
武昌那一塊,有個江夏縣,江夏縣的縣令,叫做陳樹屏,這個人還算是比較冷靜,比較理智,他思來想去,覺得皇帝不可能輕易駕臨武昌,他怎么著都覺得這少年身份存疑,本來去偽存真的心態,陳樹屏也跑去拜見少年,但是他這個拜,不是拿少年當皇帝拜,而頗有審案的感覺,因為他見了少年就問,說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面對疑問,少年并不慌張,只是淡淡的說,見張之洞,方能相告。
哎,您看,這話好像是回答了,但又沒回答,實際上就是在說,你啊,你小小縣令,你級別根本不夠,你還是讓張之洞來見我吧。
這話一說出來,陳樹屏也迷糊了,他也不敢再接著往下問了,這人要不是皇帝還好,不是皇帝早晚露餡,可萬一真是皇帝呢?自己咄咄逼人,豈不是沖撞圣駕,到時候自己可吃不了兜著走。
但是,陳樹屏的心里還是存疑,他眼珠子亂轉,瞥到少年身后的老者身上,頓時是心生一計。
(陳樹屏)
如果說這少年真是天子微服,那么他這身邊的老奴必然是個閹人,因為只有閹宦才會貼身伺候皇帝,才能和皇帝住一起,只要看一看這個老者到底是不是太監就得了。
可是,陳樹屏又犯了難,這公開場合,大庭廣眾,你總不能把這老者的褲子扒下來看,能不能辦到不說,自己畢竟是縣令,是讀書人,這不雅啊對不對。
陳樹屏正撓頭皮犯難,幾天之后,沒想到,老者自己證明了自己的身份,這老者在澡堂里洗澡,脫去全身衣物,不少人都看到了,下邊真是做過手術,正是無根之人。
到這一步,也容不得陳樹屏不信了,因為懷疑的前提是有證據,有破綻,現在反倒是人家主仆有證據,你找不到破綻,你再無端懷疑,那純屬你跟人家過不去,你沒事找事。
但是,陳樹屏就是不相信,至于為什么不相信,不知道,只能問他本人。
他自己研究不明白怎么回事兒,干脆把這個事情匯報給了張之洞。
既然少年口口聲聲說要見總督,那讓總督見少年一面,是真是假,不就都清楚了?
可是,此事被報告給張之洞后,張之洞也犯了難,自己是封疆大吏不假,但是這么多年來,自己見過慈禧太后,見過輔政的大臣,可就是沒見過光緒。
這不能怪張之洞,因為光緒生來就是傀儡皇帝,可以說從生到死都被慈禧控制完了,光緒沒有權力決策國家大事,朝廷里的政務,大臣們也從來不對光緒匯報,都是往慈禧的宮里跑,加上光緒后來還被軟禁了起來,這就更見不著了。
張之洞不能決斷,可他畢竟是總督,能和京師說的上話,自己沒見過皇帝,京官,宮里人還沒見過光緒,還不知道光緒的消息么?
張之洞朋友遍天下,于是他立刻書信一封,送到宮里,托人打聽光緒的消息,想知道皇帝是不是真的微服出巡了。
等啊等,等啊等,半個月之后,京師回信傳來,張之洞打開一看,他是眉頭緊鎖,長吁短嘆。
為何?
因為這回信吶,說了等于沒說。
回信的內容是:宮中又無出走之耗,而瀛臺則無一人敢入。
這宮里啊,最近沒有傳出有人離開的消息,而且皇帝也不在宮里啊,在瀛臺,至于瀛臺的情況,那地方都被慈禧太后嚴密控制,我們也不知道啊。
手拿回信,張之洞陷入了迷茫。
就在收到宮中回信的幾天前,張之洞還收到了逃亡日本的梁啟超的一封信,梁啟超在信中也沒說別的,就是詢問張之洞,武昌這位到底是不是皇帝。
您看看,這事都傳到海外去了,成了大事兒了。
如果是假皇帝,拿住問罪也就是了,可如果是真皇帝,那光緒在某種程度上就等于是擺脫了慈禧太后的控制。
要知道,光緒和慈禧素來不睦,戊戌變法的時候已經到了你死我活,刀兵相見的地步,皇帝既然奔著武昌來了,那鐵定就是來找自己的。
他來找自己,無非是希望獲得自己的支持,那皇帝很有可能就要坐鎮武昌,號令地方官,控制軍隊,和京師里的慈禧太后繼續對抗,一個政權里,可就要分裂出兩股勢力啊。
(慈禧太后)
而且最關鍵的問題是,自己的處境很尷尬,自己幫助光緒呢?還是幫助慈禧太后呢?無論幫助哪一方,另外一方都會給自己扣上亂賊臣子的帽子,自己這輩子,那就算是毀了。
好在,又過了幾天之后,張之洞終于通過京師的一位高官打聽到了確切的消息,那就是皇帝未曾出走,還在瀛臺。
得知此消息,張之洞不由得長出一口氣,那既然皇帝還在京師,即說明武昌的這個少年,他是贗品,是假冒皇帝。
冒這么大風險假冒皇帝,他要干嘛呢?張之洞決定見一見這對主仆。
當然這個時候就沒必要以禮相待了,張之洞直接就把倆人抓到了衙門里,開始進行審訊。
一見面,張之洞就問,說你不是要見我么,現在你見到我了,你有什么話說?
公堂之上,好多陪審的官員,還有不少衙役,各種兵刃刑具,可少年卻是臨危不亂,呼吸平穩,一點也不害怕,反而笑著回答道:
這大庭廣眾之下,不是議事的地方,還是退堂之后再說吧。
這要不是張之洞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就這少年之演技,保不齊張之洞真就被糊弄了。
一看這少年還嘴硬,張之洞不愿意再跟他墨跡了,連聲呵斥,說你老實交代,你為什么要假冒皇帝,不說實話,當即斬殺。
一說要殺頭,這少年害怕了,承認了自己的確不是皇帝,但是他還有話,他說了四個字:
我未犯法。
我從來也沒自稱過皇帝,一直都是你們管我叫皇帝,是你們認定我是皇帝的,所以我沒有罪過。
的確,這少年從始至終也沒有承認過自己的身份,租房子的官員,是猜測人家是皇帝,百姓們和地方官們去拜見,去送禮,則是聽信了傳言,大家都是人云亦云,都是盲從,您看,這少年在這個問題上,他卡了個BUG,給自己免責了。
不過,少年還是小瞧了眼前的張之洞。
張之洞是什么人物?他是晚清洋務派代表人物,晚清四大中興名臣之一,他是清流首領,抗擊過法軍,興辦過洋務,參與過變法,鎮壓過起義,改革過教育,修筑過鐵路,這是晚清官場上的風云人物。
張之洞立刻指出,說你雖然沒說過你是皇帝,可是你穿的衣服,蓋的被子,日常用的所有東西,都是宮中制式,這些東西都是帝王專用,你怎么能用呢?光憑這一點,我就能治你死罪。
此言一出,這回這少年是徹底老實了,也不嘴硬了,也不辯駁了,可是,再問他什么,他不說話了,只是保持沉默,問他到底是誰,為啥假冒皇帝,有什么目的,哎,一問一個不吱聲。
張之洞還是很好奇的,因為他知道就算眼前的少年不是皇帝,也一定不是一般人,因為他的言行舉止,他的姿態儀表,都模仿皇帝模仿的太像了,那宮里的禮儀典章,他怎么能學會呢?
張之洞甚至懷疑,這少年應該和光緒皇帝有過接觸。
再說這個老者,難不成為了配合少年招搖撞騙,還能把自己給閹了不成?
只不過,審到這種程度,案子已經從真假皇帝案,變成了招搖撞騙案,性質已經沒有那么重要了,張之洞沒有必要再耽誤時間,就把這對主仆移交給了陳樹屏,后續的工作由陳樹屏來辦。
陳樹屏可就沒有張之洞那么好說話了,倆人被送來之后一頓嚴刑拷打,終于老實交代。
原來,少年名叫崇福,打小就在宮里頭演戲,是個伶人,而且不演別的,專門演皇帝,要不說他模仿起皇帝來是天衣無縫,十分逼真,因為他就是干這個的,他就是個演員。
(光緒皇帝)
至于老者,他還真是個宦官,就在宮中內務府供職,只不過在宮里犯了事兒,害怕被責罰,因此溜了出來,流亡天下。
崇福以前是給光緒皇帝演戲的,可是后來光緒被囚禁在了瀛臺,他也不看戲了,崇福就被放了出來。
崇福在宮里長大,他這輩子不會別的營生,做飯他都不會,生活他都不能自理,他只會演皇帝,出來之后他發現自己活不下去,他就生出了假冒皇帝來招搖撞騙的想法,可巧,在宮外頭,他和逃出來的老宦官遇上了,倆人一拍即合,一個扮皇帝,一個不用扮了,直接就是宦官,結伴而行,來到武昌,這才有了文章開頭的故事。
至于崇福用的那些皇室物品,還真不是假冒的,都是正牌,因為那都是老宦官當時從宮里邊偷出來的。
案件已畢,倆人很快被處斬,都死了。
想一想,在當時的條件下,不過兩個騙子,就能鬧出這么大一樁案子來,也是讓人感嘆吶。
老者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宦官,崇福也真的沒說過自己是皇帝,可是他們卻通過暗示,引導,讓武昌官民陷入了一場巨大的幻覺之中。
百姓渴望一睹天顏的激動,官員期盼圣眷恩寵的投機,以及對皇權如影隨形的敬畏與想象,共同編織了這場鬧劇的溫床。
真正的皇帝在瀛臺形同囚徒,一個贗品卻在千里之外被奉若神明,或許不是騙子太高明,而是人們對于帝王的恐懼,早已經根深蒂固了...
/文中故事另有一個不同的版本,被記載于《拿獲悖逆惑眾匪犯審明懲辦折》中,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對照閱讀。
參考資料:
《世載堂雜憶》
《戊戌己亥見聞錄》
《清德宗實錄·卷四二八》
劉振修.張之洞審“光緒”.文史博覽,2009
劉鴻志.武昌假光緒案.長江日報,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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