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趕碳號科技

為期三天的SNEC終于落幕，光伏儲能人清理戰場，各回各家。光伏的2025，由此進入短暫的中場休息。

趕碳號雖然還沒有看到相關數據統計，但直觀感受，今年SNEC來的老外似乎比去年多了些。但是，歐美客商并不多，主要是印度人、中東人、非洲人。531之后，組件價格進一步下探。無論是精明的阿拉伯商人、印度三哥，還是質樸的非洲伙伴，都知道伺機而動，貨比三家，壓價掃貨。靠信息差賺錢的年代早已成為往事，各家企業都在努力營造喜報頻傳的氛圍，但沒有一家企業公示簽約單價。不管怎樣，只要有訂單，就能維持下去。

光伏產品很好，很全，很多，但“谷賤傷農”。光伏的一切問題，就出在“多收了三五斗”！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24年我國光伏電池產量685GW，同比增長15.7%。但產值卻同比下降超過40%。今年1-4月，情況進一步惡化，產量239GW，同比又增長18.8%。簡單總結，所謂光伏去產能，淘汰來淘汰去，產量反而越來越多！

一些企業，明年還能不能來，一些人，明年還能不能見到，都要打一個問號。且行且珍惜，道一聲江湖珍重！

“消失的她”

2025年SNEC，環比至少減少了300家參展企業，臨時撤展的也不在少數，其中不乏知名企業。缺席的企業，包括上市不久的首航新能、正計劃IPO的英發綠能、上市未遂陷入經營困難被鹽城國資接管的潤陽股份，以及剛被ST的泉為科技等等。

至于2024年以茶藝、酒道高調參展的中清光伏還有旭合科技等，趕碳號也沒有看到，不知道來了沒有。

這些企業，應該都已經繳納了展位費，在開展兩三個月前選擇了放棄。其中，泉為科技撤展時間最晚。在展廳核心位置一個大型休息區內，甚至還有泉為科技的標識。

企業已經花錢預定了展位、但后來又不參展的原因，無外乎兩個：

其一，及時止損。展廳搭建、客戶邀約接待、工作人員差旅以及展品物流，林林總總，還要另外花錢。不參展，就不需要繼續投入；

其二，控制風險。這是一個重要原因，擔心上下游客戶或供應催收討債，擔心員工討薪。

大多數企業考慮到展位費已經提前預繳，最終仍決定參展，但在展廳陳列上力求壓降。最明顯的例子當屬璉升科技，展位不大，地臺沒有，但企業的真正決策者王新自己在現場坐鎮。

討薪討債進行時

這一屆SNEC，安保工作空前提級，所有人入場時都要開包檢查，這在過去似乎是從沒有過的。

有個段子，某頭部光伏企業的工作人員帶了條幅，準備到SNEC自家展臺現場，為正在休產假的同事拍一段祝福視頻，條幅內容也有點搞笑，“NB，你生了個人！”沒想到，在SNEC入口處，竟然也被檢查了出來，鬧了一場誤會。

不管怎樣，討薪討債仍如期上演。

萬萬沒想到，本來是催收主角的捷佳偉創，竟然提前搶戲，尚處在搭建狀態，就引發了討債糾紛。

捷佳偉創在《澄清說明》中表示，在其上海SNEC展位搭建期間，6月10日17點25分，一批頭戴安全帽的“搭建工人團隊”，該工人團隊高舉惹人爭議的口號，持續鬧事5分鐘，20分鐘后被當地轄區警察帶走調查。這些工人因與南通鑫廈存在法律糾紛，借故到捷佳偉創展位鬧事，并非供應商向捷佳偉創討債。對于此次糾紛，捷佳偉創表示與公司無關。

天眼查顯示，南通鑫廈是一家展覽公司。

防不勝防。開展第一天，又有至少有一家頭部硅料企業與一家頭部組件企業的展臺出現討薪事件，引發圍觀聚集，也引發吃瓜群熱議

主辦方負責人在一場媒體聚會上向趕碳號透露，今年公司全面加強安保工作，現場至少增配了500名安保人員。另外，趕碳號發現，在各個展館都增加了青浦公安分局的報警電話移動宣傳牌，這估計在一定程度上也能起到震懾作用。后面兩天，似乎并沒有發生類似討薪、討債的群體性事件。

據說，在SNEC期間，德業股份的展臺，也有友商組織了小兩百號人，身著工作服前來“踢館”，原因不詳。難道是一向具有攻擊性的德業銷售低價搶單，把友商的海外市場卷殘了？不管怎樣，儲能的內卷外化時代，已經提前到來。

光儲一家，不同涼熱

各個展館冷熱不均：儲能熱，設備冷，光伏主材同質化越來越嚴重。

2025年SNEC的參展人數還是相當不錯的，但是不同展館呈現出明顯的冷熱不均。人氣最旺的，當屬儲能。就連儲能企業都笑稱，“這屆SNEC更像儲能展，哪里是光伏展”。從參展的儲能人精神狀態來看，儲能企業雖然也有內卷趨勢，但畢竟行業處在高增階段，各家企業日子還過得去。

6月11日上午，SNEC開展第一天，光伏設備館相對冷清。

最冷的當數設備板塊。趕碳號第一天下午參觀了設備館。一家鈣鈦礦設備企業表示：“我自己甚至都覺得鈣鈦礦沒有前景了，今天第一天來展臺的，除了幾個供應商外，幾乎沒有其他人。”鈣鈦礦設備企業的展臺都冷清，其他的常規設備企業更是門可羅雀。

當然，這是第一天的情況，當時設備企業都駐扎在自家展臺，可能還沒有去儲能館去體驗，否則心理落差會更大。光伏設備的冷清是可以理解的：光伏企業的口袋里已經沒錢，光伏擴產已經踩下剎車，行業中即使有新項目出現，往往也是從異地運來的舊設備。需求沒有了，人氣自然也就沒有了。

客觀說，今年的光伏主材展區，并沒有預想的那么冷清。外國客戶也不少，但是從膚色看，亞非拉客戶較為集中，幾乎看不到歐美客戶。這也算行業的風向標。如前所述，組件價格已經很便宜，各家企業都在拼命保現金流，正是貨比三家、討價還價之時。

行業邊界，逐漸模糊

明冠新材的展臺，很像KTV，與科技、工業完全不搭調，但也算成功出圈

趕碳號注意到，極度內卷之下，各家企業的動作似乎已經變形，專業化分工越來越不重要，行業的邊界、產品的邊界正在消失，什么賺錢就干什么。

卷完光伏主材，卷輔材，卷設備、卷儲能、卷逆變器。光伏儲能內卷，似乎已經沒有死角，無人能獨善其身。

趕碳號比喻，產能過剩與內卷就像一場海嘯，最先承壓的主建筑或許率先垮塌，然后是每一棟建筑每一個房間都進水，無人能夠幸免，主材、輔材、設備、逆變器、儲能，從國內到海外，從歐美到亞非拉，只不過時間先后不同罷了。

創維光伏（海外品牌為啟明光伏，Solavita）的逆變器展示區前冷冷清清鮮有人問津

干組件的干逆變器，干集中式、組串式的都在干微逆，微逆已經被干到沒有門檻，各行各業都開干儲能。一個明顯的例子是特變電工，在極短時間內，集中式逆變器出貨量就干到了國內市場第一。干變壓器的干逆變器，似乎如同砍瓜切菜，這讓專業的上能電氣情何以堪吶。專業不專業并不重要，只要有客戶，就要牢牢抓住。

2023年的光伏新品集中在n型TOPCon產品，2024年集中在矩形電池組件、防積灰組件，2025年的新品則集中在BC和鈣鈦礦兩大領域。

BC似乎已經擴散，各家展臺都有BC。即使沒有的，也可以借。據TCL中環介紹，他們展臺現場的兩塊BC組件，竟然被友商借走“沖當門面”去了，當然后面又還回來了。

確實，BC組件外觀都不錯，又沒有明顯標識，究竟是誰家的產品，僅從外觀也很難判斷，確實可以“借一借”。以華為為例，其BC產品背面一側是固定在墻面上的，看不到具體的生產廠商。

至于鈣鈦礦，很多企業宣稱都量產了，其實只是中試階段，并不能向市場批量供應。關于鈣鈦礦泡沫，趕碳號近期將專題報道。

大佬私人聚會只有一個議題，反內卷，去產能

行業已然如此，很多大佬并沒有如往年一樣出席公開活動，但SNEC卻是一次見面的機會。

在今年SNEC這場大聚會中，“小聚會”不斷。6月10日、11日兩天，硅料、硅片、一體化企業都有不同范圍的大佬聚會，共商自保、自救之道。

SNEC期間，一家頭部一體化企業負責人向趕碳號表示，按照新增電力需求倒推，未來五年每年國內市場基本不太可能每年超過300GW的新增裝機了，加上海外市場，也就是500-600GW的需求。但是，行業目前的總產能有1500GW。

目前，關于去產能有兩種觀點：

一種是市場化去產能。從歷史經驗看，企業破產了，但產能還在，并不會消失。只要行業稍有復蘇，哪怕就是有個10%的毛利率，這些產能出會開起來。像無錫尚德這樣的陳舊產能，現在還在維持。如此下去，光伏這個行業或將永無寧日。像鋼鐵、電解鋁這些重化工行業，在過去都經歷了十多年的漫長而痛苦的去產能過程，損失巨大，代價沉痛。

另外一種就是政策強制性去產能。類似硅料環節的動議，“產能收儲”，然后強制性報廢一批，而且嚴禁新建產能。這種觀點在硅料、一體化企業中得到大多數企業家的積極響應。

趕碳號雖然是一位市場主義者，但卻偏向于第二種方式來解決問題。主要有以下原因：

首先，光伏行業本身具有強烈的能源屬性，產品出口的電站方多為央國企和地方能源集團，受政策影響較大。

第二，光伏行業的集中度實際上已經很高，一體化企業CR10已經達到85%，硅料環節則更高。再想通過提升市場集中度實現優勝劣汰，已經不太可能。光伏幾輪起落，已經相對成熟。產能過剩問題的本質，有各地產業招商、親自下場的因素，有資本市場刺激的因素，并不是一個行業發展初期的集中度不高導致的。

第三，光伏組件本身是工業品，和家電、快銷品屬不同。后者品牌屬性較強，在空調、冰箱、手機等行業能夠實現兩三家企業市場獨大。光伏作為工業品，很難通過洗牌導致只有兩三家企業存在的局面。

當然，企業家之間達成共識是一回事，真正能夠落地是另外一回事，這需要政策強力推動與引導。

至于是否會觸及反壟斷，一位企業家認為，光伏已然遭到海外各種打壓，東南亞產能盡廢，當前世界經濟秩序、貿易規則及其底層邏輯均已發生深刻改變。這一點不必過于擔心。的確如此，這么多年來，光伏企業就一直是“雙反”（反傾銷、反補貼）的對象。

行業究竟已經到了何種地步？一位光伏企業家表示，去年光伏企業還有能力、有想法計提設備折舊和庫存跌價損失，現在，已經沒有能力考慮這些事了，保現金流最重要，活下去最重要！不停產只是虧現金，但只要一停產，債權人就會紛至沓來。

趕碳號注意到，有個別企業拒絕承認行業進入“至暗時刻”。行業怎么樣，其實沒有人比企業家更清楚。他們或許不希望傳遞給金融機構太多的負面情緒，避免加劇可能的擠兌或抽貸吧。就像潤陽股份在上市前就向趕碳號表示，希望盡量少表達光伏行業的真實狀況，以至證監部門認為這個行業已經沒有資本化的必要。

不管怎樣，光伏企業的財務報表都是公開的。今年一季度光伏企業的扣非凈利率可謂觸目驚心：硅料環節慘烈，一體化企業次之，硅片環節只能說比去年稍有緩解。上述企業今年一季度的扣排凈利率平均為12.5%，也就是說這些企業每做100塊錢生意，要凈虧12.5元，這還是在沒有計提設備折舊與庫存跌價的前提之下。

當然，一些企業的扣非凈利率指標異常，也與降低開工率有直接關系。開工降下來，但運營成本巨大，自然凈利率進一步下滑。

產能收儲，現在回頭看并不是“小作文”，而是關乎光伏的死生大事。趕碳號相信，在政策層面、市場層面后續都會有一些動作出臺，我們拭目以待。

趕碳號衷心希望，我們的光伏，作為產能結構性過剩最為嚴重的代表性行業之一，作為參與主體都是民營企業、自由競爭度最高的行業之一，如果能在“反內卷”、去產能方面，拿出改革的氣魄與擔當，拿出集中力量辦大事的智慧與定力，或許就能成為各行各業的一個表率，成為這一輪“反內卷”的標桿案例。在“新三樣”中，新能源車的產值11萬億，光伏不到1萬億，行業規模不算大，可以一試。

在此，趕碳號甚至也有一個小小提議，光伏組件出口能否執行最低限價制度，不得低于某一個指導價。至少，不能血虧讓海外客戶撿便宜吧？

后記

SNEC期間，趕碳號在訪問海博思創董事、副總經理舒鵬時受到一些啟發。在電力市場化大背景下，光伏企業在從制造業向服務業、從供給側向需求側、從電源側向場景側轉型的過程中，為什么總感覺這么艱難呢？交流下來有兩點共識：

第一，在業務模式和經營理念上，和專業化儲能企業相比，大多數光伏企業實際上懂制造，精益制造，但并不是所有企業真正懂電、懂電網；

第二，在資產結構上，和獨立儲能企業相比，光伏企業的制造業資產滯重，產能包袱沉重，在業務轉型上投入相對有限，進展也相對緩慢。

趕碳號熟悉的很多光伏企業，組織足夠敏捷，執行力很強，也敢于下重注。真正的關鍵，是要改變思維模式，在戰略與組織、管理與經營、產品與服務上，找到發力的方向。

另外，說些與今天盤點有關的話。

光伏企業經營困難，要求降低展位費的呼聲，持續了近一年，目前尚未收到任何成效。對于主辦方來說，除了展館廣告位賣得不及預期外，其他幾乎沒有什么變化。

官方數據顯示，2025年SNEC，有來自全球95個國家的光伏行業從業者和3600多家參展商參加，展位面積近40萬平方米，國際展商比例達到30%。每平方米展位費為2380元，40萬平方米，就對應著9.5億元的營業收入。

在SNEC之后，趕碳號在一個私下聚會場合向主辦方表示，考慮到行業全面虧損的現實，如果參展費用適當下降一些，與光伏企業共度時艱，或許方是長久之道。畢竟，這是一場具有行業半公益性質的工業展。

不知道2026年會不會有些變化。若如果像振國總所預言的，光伏企業死掉一半以后，相信主辦方也無法“獨自發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