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

長征路上， 一、四方面軍分裂，張國燾另立中央，毛澤東、周恩來、朱 德、劉伯承、賀龍、任弼時、關向應等同志與之進行了堅決斗爭。

1936年11 月初，西北前敵委員會和軍委西北分會成立，由陳昌浩任主席，領導組建了 西路軍，共兩萬一千余人，開始西征。

1937年3月上旬，西路軍失敗。主要領 導人離開部隊返回陜甘寧蘇區，余部兩千多人由李卓然、李先念等人領導， 轉移至祁連山區打游擊。

為了開展與張國燾的路線斗爭，肅清其路線對紅軍和對整個中國革命的 影響，中央發揮抗大的優勢，于1937年3月23日至31日在抗大召開會議。毛 澤東、張聞天、博古、朱德、張國燾、凱豐、林伯渠、林彪、彭德懷、任弼時、賀龍、董必武等中央領導出席，并邀請抗大師生代表參加，我是被邀代表之一。

當時，抗大教育委員會發來的通知并未明確是“政治局擴大會議”,只是要我們參加名為“對西路軍失敗的經驗和教訓的檢討”的會議。

會后半個月，我看到了“中央政治局關于張國燾同志錯誤的決議”,才知道那就是中 央政治局的擴大會議，也明白了當時為什么不予明確的原因。

自張國燾另立 中央、自封主席后，共產國際一直沒有表態支持或反對。中央紅軍長征到達 陜甘寧后，張浩從蘇聯回來，恢復了與共產國際的聯絡。共產國際對“兩個中央”的態度仍不明朗，指令各自都不要以“中央”名義進行活動。由張浩 擔任共產國際聯絡員，對雙方斡旋調節。條件成熟了，再行解決。這個會議 就是在共產國際凍結“中共中央”名義時召開的。毛澤東顧全大局，服從共產國際，不使用中央政治局名義，召開了實為政治局擴大會議的會議。

會上，有三十多位同志發言，揭露了張國燾分裂主義、逃跑主義錯誤。 四方面軍的一些干部，批判張國燾后，作了自我批評，表示要與張國燾徹底劃清界限。張國燾承認自己犯了反黨、反中央、反毛澤東的錯誤，痛哭流涕 地表示愿意悔改。

3月31日，會議通過《關于張國燾同志錯誤的決定》。

決定指出：“張國 燾同志在四方面軍的領導工作中，犯了許多重大的政治的原則的錯誤。這些 錯誤在鄂豫皖蘇區的工作中已經開始存在著，在川陜蘇區中尤其在他的最后 一時期中，已經形成為整個政治路線的錯誤。從退出川陜蘇區到成立第二中 央為止，是右傾機會主義的退卻路線與軍閥主義登峰造極的時期，這是反黨 反中央的路線。”

其實質是農民的狹隘性、流氓無產階級的破壞性及中國封 建軍閥的意識形態在無產階級政黨的反映。決定還特別強調，過去第四方面 軍所犯的錯誤，應由張國燾負主要責任。第四方面軍的干部是中央的干部， 不是張國燾個人的干部。決定號召第四方面軍及整個紅軍的全體同志，緊密 地團結在黨中央周圍，與全黨一道同張國燾的錯誤作堅決斗爭。

黨中央領導全黨對張國燾右傾機會主義進行的堅決斗爭，使廣大指戰員明辨了是非，統一了思想，為加強第一、二、四方面軍的團結，同時也為中 國共產黨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開展神圣的抗日民族解放戰爭奠定了基 礎。

根據中央政治局會議精神，抗大在全校開展了對張國燾錯誤路線的批判。

首先是認真學習文件，然后分組討論，認識其危害，分析其根源。通過 廣開言路，廣大教職學員進一步認識到，正是張國燾的錯誤路線導致了紅四 方面軍三過草地，歷經艱辛，付出了沉重代價。四方面軍大部分同志回想起 與自己朝夕相處、并肩戰斗的戰友，被張國燾路線斷送的悲慘遭遇，悲憤交 集。對張國燾排除異己，殺害自己人，更是痛恨無比。

學校發現也有少數四 方面軍學員思想一下子轉不過彎子，對張國燾的路線錯誤認識不清，對張國 燾個人野心、篡黨奪權的真實面目仍有疑惑。

報告中央后，決定安排張國燾 到學校向學員講話，作檢討。張國燾在會上，與前些日子在政治局擴大會議 上痛哭流涕表示悔改的態度截然相反，不僅只字不提自己的錯誤，不作一點 自我批評，反而煽動四方面軍學員“有意見可以向中央提，中央不能解決， 可以向共產國際提”,企圖制造事端。

張國燾頑固堅持錯誤立場，再三拒絕 黨中央對他的教育、幫助和挽救，最后走上叛黨投敵的道路。1938年4月初， 他借口去黃帝陵掃墓，私往西安，從此不歸，淪為蔣介石豢養的特務。

1937年3月，西路軍慘敗的消息傳到抗大，大家都感到十分震驚。

傳達中 央精神后組織全校討論時，校領導和政治部把握方針政策還是穩妥的。反復 強調紅四方面軍所犯的錯誤，應由張國燾個人負責任，紅四方面軍的干部是 中央的干部，不是張國燾的干部。強調以上兩點，對團結絕大多數紅四方面 軍指戰員起到積極作用。

但是，張國燾個人專制，一統天下，在紅四方面軍 確有不可低估的影響。

紅一、紅二、紅四方面軍以及紅二十五軍、紅二十六 軍是歷史形成的幾個山頭，各有所長，也各有所短。長征路上，紅一方面軍 和紅四方面軍會師后，兩軍發生矛盾，影響了團結，后來竟然分裂，首惡當 然是張國燾。但是，認真檢討反省，兩個方面軍的干部戰士都曾有過不利于 團結的言行。

領導干部說話、辦事不謹慎，影響就更大。凱豐在《前進報》 上發表了批評“西北聯邦政府”的文章，出言不慎，被張國燾利用和夸大，成為當時紅一、紅四兩個方面軍干部戰士爭吵得面紅耳赤，甚至劍拔弩張的 導火索。所以，爭高低、論短長，談論別個部隊的是是非非，歷來很敏感， 很忌諱。

抗大在教職學員中開展批判張國燾的路線教育時，凱豐一激動，又 “走火”傷人。他發言批判張國燾的軍閥主義，竟捎帶上紅四方面軍的其他 領導人，說王樹聲、許世友、周純全、詹才芳等人都曾有過拔出槍來、隨手就把警衛員槍斃的事情。還說這些人就像土匪一樣。其他同志也有政策越 軌、言辭過激的發言，對四方面軍干部刺激很大。

傳來傳去，就變成了紅一 方面軍說四方面軍是土匪、是軍閥、是張國燾收買的走狗，等等。二隊學員劉世模，原來是紅四方面軍四軍副軍長，在聽到傳播的惡言惡語后， 一時想 不通，便掏出手槍對著自己的腦袋開了一槍，結果打偏了沒死，重傷住進醫 院。

劉世模自殺事件進一步激發了四方面軍干部的不滿，他們聚集到許世友處，發牢騷，說怪話，個別人還說了一些出格的話，比如“不讓我們革命， 老子拉隊伍到川陜打游擊去”,等等。

據說，還商定了一起出走的時間。謝富治是二隊支部書記，他到校部匯報了這些情況。

(后來，我陸續看到一些老 同志的回憶錄，大都說是王建安舉報的。也有人說是王建安向謝富治反映， 謝向校部作了匯報。我只是經歷了處理這個事件的部分過程，所以提供的史 料未必準確)

羅瑞卿立即向林彪匯報，林彪馬上向毛澤東匯報。由于他們 是帶槍帶警衛員入學的， 一旦“暴動”“謀反”,后果很嚴重。林、羅提議 立即抓起來審查，毛澤東同意了。

4月3日執行了逮捕，是抗大警衛連連長曾雍雅帶人去的。當時被捕的同志都是紅四方面軍的軍、師、團級干部。

我記 得其中有許世友、王建安、洪學智、詹才芳、劉世模、朱德崇、詹道奎、吳世安等同志。計五個軍級、六個師級、二十來個團級干部。

1937年6月，最高 法院對他們進行了宣判，判處許世友一年半，劉世模一年，洪學智、詹道奎各八個月、王建安六個月有期徒刑。

西路軍失敗后，徐向前回到延安，很為老部下感到不平，他認為這是一 起錯案，提請毛澤東慎重處理。

“七七事變”后，抗戰形勢發生深刻變化，抵御日軍進攻，是我黨我軍 的首要任務。為了完成中華民族賦予的歷史使命，必須加強黨和紅軍的內部 團結。如何解決四方面軍在押干部問題，就成為解決內部團結問題的焦點。

9月的一天，毛澤東來到關押許世友等人的窯洞，看望了許世友、洪學智、王建安、詹道奎和朱德崇，噓寒間暖。聊天談家常，征求他們對今后學習和工作的意見，最后強調說，過去某些人講的那些話，不代表中央，只代 表他們個人。你們要求繼續學習，這一期不行了，馬上要畢業了，那就得等 下一期了。毛澤東親切看望和談話，使他們都獲得了自由，有的重新分配了 工作，有的繼續留在抗大學習。

毛澤東在抗大第一次黨代表大會上致辭中，特別強調，對于第四方面 軍廣大指戰員的艱苦奮斗，不怕犧牲，不畏艱險，英勇苦戰，獻身于中國革 命事業的忠誠，表示深切的敬意。

后來，又在中央黨校講話時說，三個方面 軍都是一尺，不是一方面軍是一尺，四方面軍是九寸，否則，四方面軍就抬不起頭。只有九寸，矮一寸么。三個方面軍的歷史都是光榮歷史。因為張國 燾犯了路線錯誤，四方面軍的光榮歷史是不是就拋掉了?沒有，拋不掉的。 跟一、二方面軍一樣的光榮歷史。這些講話實際上就是對所謂“暴動”“謀反”案的平反。

抗大二期結業前，毛澤東和張聞天把政治教育科科長楊蘭史和我找去， 聽取軍政教育工作匯報，指示我們要發動教員和學員，認真總結教學中的經 驗教訓，提交一個高質量的報告，供抗大教育委員會參考。

不久，抗大召開 了校部科以上干部和各大隊隊長、政委參加的教育工作總結會。會上，年僅 二十二歲的胡耀邦作了系統發言。他充分肯定了辦學成績，總結了基本經 驗，同時，尖銳地指出存在的問題，提出了改進措施的建議。

最后，他就 “黨和紅軍在王明路線統治時期，錯誤地批判和處理了一批高級干部，而這 些歷史遺留問題，至今沒有解決”,提出了批評。建議中央和軍委予以重視和及時解決。

毛澤東贊揚說，耀邦的發言很好，敢說真話，也講道理，水平 不低，后生可畏，抗大的確出人才。受到胡耀邦發言的啟示，在毛澤東鼓勵 下，大家暢所欲言。不少同志都談了在“左”傾路線統治下，個人挨整受氣 的情況，對尚未結論、尚未平反的問題要求盡快解決。

大家提出，蕭勁光在 中央蘇區第五次反“圍剿”時，因抵制李德的瞎指揮，背上了臨陣退卻逃跑 的罪名，被判處五年徒刑。

郭化若因在蘇聯學習時，對教學有意見，有兩個小時沒有上課，就被誣為“罷課”。回國后，被王明路線打成了"托派”, 開除了黨籍。

蘇進、馮達飛等人無緣無故被懷疑，就挨整撤職。

多年來、他 們背著歷史包袱，繼續革命。長征路上，這些為革命作出很大貢獻的高級干 部，卻不配備牲口和警衛員，和普通士兵一樣，自己背著背包行軍。他們雖 然受到不公正待遇，卻沒有抱怨，沒有消極，憑著堅強的黨性和頑強的革命 意志，克服困難，走完了兩萬五千里長征。

毛澤東聽了大家的發言后，對受委屈的同志表示親切慰問，代表中央承擔了責任，宣布糾正過去對蕭勁光、 郭化若、蘇進、馮達飛的錯誤處理。

毛澤東還復誦了郭化若引用的白居易的詩 ： "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

教育大家“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個人一時受委屈，算不了什 么。只要真心實意忠誠黨的事業，終究會為黨和人民所了解。真正的共產黨 人，應該胸懷寬闊，連死都不怕，還怕什么誤解和委屈。

會上，有些同志對學校嚴格管理、政治生活、上下級關系、物質待遇表 示不滿，不愿意繼續當教員，發牢騷，說怪話。毛澤東在總結發言時，深刻 批判了自由主義傾向。他聯系全黨和全軍的實際情況，生動地列舉了自由主 義的種種表現，剖析了其思想根源和危害，精辟地指出了反對自由主義的意 義。要求大家，把反對自由主義作為思想戰線上的一場革命，以無產階級思 想戰勝各種非無產階級思想。毛澤東在抗大的講話，經過修改審定，以《反對自由主義》為題，編入毛澤東選集。

教育工作總結會，本沒有討論歷史舊案和批評自由主義的議題。胡耀邦 敢說真話，勇于揭露矛盾，實事求是，客觀公正，為蒙冤受屈的同志討回公 道。還協助毛澤東發表了雄文宏論，豐富了毛澤東思想。

胡耀邦是“紅小鬼”,參加紅軍時，文化程度并不高。經過戰爭鍛煉和 勤于讀書思考，迅速成長起來。抗大二期畢業后，理論水平、思想方法、工 作能力、品德修養，全面提升，為以后脫穎而出，成為解放思想、改革開放的旗手，打下了堅實基礎。

抗大是胡耀邦騰飛的起點。教育工作總結會后， 胡耀邦被破格提升為抗大政治部副主任。

時任抗大政治部副主任的胡耀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