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鵬城的鋼筋森林里,書法里的一橫一豎不過是簡單的“十”字,可在我的生命卷軸上,這看似簡單的筆畫,卻寫滿了二十年跌宕起伏的故事。那些浸透汗水與淚水的歲月,如同硯臺里濃淡不一的墨,暈染出獨屬于我的書法人生。
2005年的夏天,像一團火灼燒著我的心。父親臨終前攥著我的手,氣若游絲卻字字千鈞:“《毛澤東手書古詩詞選》里,藏著我對你的期望。把寫字當個正經事,守住咱家的根。”那本被父親摩挲得邊角發(fā)毛的書,成了我最珍貴的“傳家寶”。沒有金銀細軟,沒有房產地契,一本舊書卻沉甸甸地壓在心頭——這是囑托,更是使命。
那時的我,內退工資微薄,孩子讀書要錢,生活像被擰干的抹布,只剩緊繃的褶皺。望著書中遒勁的毛體,我咬咬牙:去深圳!那里或許藏著書法夢與生活的解藥。
初到鵬城,我像誤入森林的小鹿般慌張。背著雙肩包穿梭在人才市場,汗水浸透襯衫,換來的卻是一次次搖頭。最后不得不鉆進科技園,干起普工的活兒。流水線的轟鳴聲里,我攥著沾滿機油的手,總想起父親說的“寫字要正”。兩個月后灰溜溜回家,滿心挫敗。
直到在白石洲的街頭,看到老藝人設計藝術簽名日進斗金,我眼睛亮了。可現實潑來一盆冷水:人家能變出六種花樣,我卻只會一兩種。城管的哨聲響起時,地上那寥寥幾張簽名紙,被風吹得七零八落,像極了我破碎的淘金夢。
命運的轉機出現在年底,我終于在藝術培訓中心站穩(wěn)腳跟。握著毛筆教孩子們寫字的日子,竟讓我嘗到了甜頭。
可老天爺偏要和我開玩笑——2006年4月,腦梗突然來襲。租住的城中村小屋,白天像暗盒,夜晚被霓虹燈與喧鬧撕碎。潮濕的墻壁爬滿綠霉,我的身體也像被蛀空的老樹,頭痛、失眠、手腳發(fā)麻……起初以為是感冒,直到連筆都握不住,才驚覺大事不妙。
那段日子,我像被困在迷霧中的孤舟。絕望中,我燒掉了多年的作品,扔掉心愛的毛筆,甚至對著妻子寫下“遺言”。深夜沖向醫(yī)院的鬧劇,成了家人哭笑不得的談資。可當醫(yī)生一句“能治”落下,我望著窗外深圳的霓虹,突然想起父親的書。病床上,我顫抖著寫下歪歪扭扭的“戰(zhàn)勝”,一個、兩個、一百個……墨汁暈染在床單上,像永不熄滅的火種。
兩年的蟄伏,是與病魔的拉鋸戰(zhàn),更是與自己的和解。失眠的夜里,我數著心跳讀帖;清晨的微光中,我用顫抖的手臨寫《蘭亭序》。當第一幅病后作品完成時,筆尖落下的一橫一豎,不再只是線條,而是重生的宣言。
如今回望,深圳的風里依然裹挾著奮斗的熱望,而我終于懂得:書法教會我的,從來不是簡單的筆墨技巧,而是如何在橫豎交錯的人生里,寫就屬于自己的風骨。
2025年6月15日于薈港尊邸
作者簡介
潘漢平, 別署墨漢吉屋,湖北黃石人,現居深圳。美篇“榮譽作家”、“認證書法家”,中國硬筆書協、廣東書協會員,中國詩書畫研究會研究員。中國書畫名家網理事、客座教授,湖北省硬筆書法家協會常務理事。作品散見于《書法報》、《詩詞報》、《天下美篇》報和《中國作家網》《荊楚作家網》《當代詩詞家》、《稻田文學》《黃石文學》等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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