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內娛之波詭云譎,你甚至能看到岳云鵬和肖戰擠進一個賽道了。
《長安的荔枝》中,男二陪酒侍郎鄭平安由岳云鵬飾演,體態憨厚擅長跳胡旋舞,演權謀戲時給人一種《滿江紅》的喜劇感。
然而透過現象看本質,岳云鵬實在是在《長安的荔枝》里演了一部《藏海傳》。既有悲慘身世忍辱負重,又有復仇覺醒以身犯險。
豪門大族,五姓七望,父親不愿為右相所用,被誣陷畏罪自殺。落魄少爺被迫下海,靠“色相”和舞技成為陪酒侍郎,昔日同伴竟成“恩客”。本以為就此諂媚墮落一生,卻意外卷入左右相的斗爭,發現當年真相,決心為父報仇。期間更與雷佳音上演鰥夫姐夫x腹黑小舅子的“潛伏”式諜戰生活……
就這劇本,隨便換一個身高180以上、體重180以下的來演,你說是不是我見猶憐,是不是越嬤越爽?《藏海傳》里的魅魔藏海,還有幾分出于演員形象的加成、花癡觀眾的腦補,《長安的荔枝》那可是編劇導演齊上陣,嬤得不知天地為何物了。復仇少年香汗淋漓苦學舞蹈的畫面,妥妥的純欲小白花練習室show time。陪那些達官貴人喝酒,沒事被拍一拍臉蛋兒、捏一把屁股,更讓人想贖他從良。
然而一切浮想聯翩,都在看到小岳岳的臉蛋身材時邪念頓消。在這個意義上,市面上的待爆生都得感恩岳云鵬。
事實上,《長安的荔枝》是一個集合型案例。既可以讓我們探討“隱藏大男主岳云鵬”,也可以研究“真男主雷佳音為何不好笑”,更可以分析沉浸在自己鏡頭藝術里的曹盾是如何與觀眾陰差陽錯的。
男二女主,都在演“藏海”
雖說按原著以及觀眾對劇名的理解,負責運荔枝的雷佳音才是《長安的荔枝》的男主。但從人物設定和成長線看,改編增加的岳云鵬故事線還更像“大男主劇本”。
據說原劇本中鄭平安確實貌比潘安,可既然找了岳云鵬,自然也要進行適應性改造。反派使出美人計,執行任務的姑娘對小岳岳告白時顯得特別有信念感。連岳云鵬也看出對方的勉為其難,“別裝了妹妹”,我這張臉可不是那種讓你愿意舍命追隨的Type。
起初,硬糖君對這個角色也沒什么好感。胡亂加戲出來的次生角色,莫名其妙的喜劇橋段,生硬地卷入高層權斗。后來竟越看越上頭,不禁對他憐愛起來。看似勢利雞賊,實則為形勢所迫。以為他唯唯諾諾,但人家突然覺醒,莫非這就是“汪藏海式”人物的魅力?
尤其岳云鵬講述自己因為鬧著要吃玉露團導致父親被暗殺時,那種追悔感非常有層次。別說,真不能小瞧他的演技。這種大獨白戲,換一般帥氣小生真能給你演成《無限超越班》搞笑合集。
從行為動機、人物弧光來說,岳云鵬也比雷佳音更完整。從竊聽時失手,到被迫成為間諜,再到與何刺史等人斡旋,最后主動留在嶺南繼續扳倒右相的任務,簡直可以說是《風起隴西》的姊妹篇《風起嶺南》。每次酒局都好擔心他身份被揭穿,這確實比“荔枝變質”更能牽動觀眾心弦。
有意思的是,除了男二岳云鵬,女主那爾那茜拿的劇本也是性轉《藏海傳》。岳云鵬還缺個假恩公培養他十年,弄成色藝雙絕茶氣滿滿,只能后期自學成才。而那爾那茜父親被養父何有光所害,可是真在仇人手上養了十年,且甘為驅使。最終她弄清真相與養父決裂火并,補齊了下半本的《藏海傳》。
大海盜的女兒,胡商行首,拿給好萊塢必須搗鼓出一部女版《加勒比》。但饒是如此完美的劇本,那爾那茜也演得不咸不淡。和岳云鵬的對手戲經常走神,心不在焉的樣子好像在擔心熱搜。與養父的決裂也不夠決絕,像是員工不干了整頓職場,而非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當然,更大的問題是她完全撐不起“阿彌塔”那種番邦媚娃的設定。怎么就風情萬種大美人了,怎么就讓身邊的男男女女甘心為她赴湯蹈火了?前有兩大求愛者門口鬧事,后有叛徒請纓假扮正主幫她逃離。人設和演員全不搭噶,也不說學小岳岳那樣自嘲解釋一下。
但無論如何,兩大隱藏“藏海”縱然顏值人設嚴重不符,也算各自濃墨重彩藝術圓滿了,你們編劇導演有在乎大頭雷佳音的死活嗎?一邊是純欲小侍郎岳云鵬的恨海情天,一邊是颯爽胡姬那爾那茜的恩怨難斷,誰還記得運荔枝那檔子破事兒。
剝離的笑點,沉醉的鏡頭
按《長安的荔枝》原著,男主身上是頗有些騷段子和冷笑話的。可到了劇版,不知是鼓吹傳統文化拘謹了,還是沉醉宏大敘事忘情了,居然讓雷佳音一點也不好笑了。
當然,比雷佳音的不好笑更可怕的是胡商老爹蘇諒的“成語亂用”。諸如“不成功便成仁”說成“不成功不是人”的梗機械重復。像是20年前就被哈文淘汰了的春晚段子,賊心不死奪舍了劇版編劇老師的大腦。每集20分鐘的交談戲,蘇諒的成語可以水5分鐘。
男主身上的笑點剝離,固然可以視為給雙男主做分工,一人負責開腦洞運荔枝,一人負責搞笑弄權謀。但從實際觀看體驗來說,也存在不少問題。
一方面是劇情點不連貫。一會兒找刺史要錢,一會兒跟胡商談合作,一會兒跟侗人研究荔枝,簡直眉毛胡子一把抓了。因為運荔枝缺錢,所以要尋求胡商支持。而商會行首那爾那茜是刺史義女,所以又繞回了刺史府。劇情四通八達,想一出是一出,缺乏清晰脈絡。
另一方面則是人物塑造的“形神不合”。擅長家庭劇窩囊演法的雷佳音沒法詮釋好角色身上的小公務員弧光,反而因為表演的刻板套路給人一種“諱莫如深隨時炸裂反轉”之感。這種人物狀態,更接近《長安十二時辰》里的兵痞,而非唯唯諾諾的長安小吏。
原著里的李善德是那種被逼急了的小人物,屬于趕鴨子上架。而雷佳音更像是扮豬吃老虎,感覺他早就掌握了荔枝保鮮和物流線路。劇集還特意安排雷佳音在長安附近,遇見了易烊千璽客串的李必,來了場心靈馬殺雞。本來身心俱疲的雷佳音,聽完四字一席話突然“神清氣爽一口氣上五樓不費勁”了。
照硬糖君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聯動還挺可怕的。假想自己是四字那個角色,一輩子碰見兩個雷佳音不會覺得詭異嗎?幸虧小岳岳沒跟著運荔枝,不然仨人湊一塊兒可以給貴妃朗誦《滿江紅》了。“怒發沖冠憑欄處,荔枝剛熟。抬望眼仰天長嘯,物流艱苦。一騎紅塵皆是土,五千里路誰怕輸。莫等閑,趕緊嘗一口,可堪哭!”
劇集的鏡頭,也和人物塑造一樣缺乏連貫性。景與景的跳躍如同PPT,雨中斗雞的活人演繹更是讓人感覺用力很猛但用錯了地方。運輸荔枝路線像和平精英地圖,嶺南荔枝園干燥如非洲村落,都是這種孤立化鏡頭造成的。有款游戲越打越年輕,原來是長安來的運輸精英。
敘事問題也隨之凸顯。鏡頭在各組人物之間游離,串聯起同時發生的各個場景,像那種戶外綜藝。劇情的發展不是事件邏輯推動的,而是上帝視角的鏡頭在各處翻牌子。
被架住的馬伯庸IP
道光皇帝向大臣打聽打一個衣服補丁的費用,大臣說三錢,這可比內務府報價的幾十兩便宜太多。但人家內務府辦事要走流程,層層運營,確實不如老百姓走進裁縫鋪方便。
體感《長安的荔枝》改編也是如此,把一個三錢補丁的事硬生生做成了幾十上百兩的大產業。7萬字的小說拍成35集的長劇,按網友的說法,是99道工序做出一道拍黃瓜。
然而這是觀眾的邏輯,做影視項目的邏輯卻不同。馬伯庸是大IP,是男明星都愛演的大IP,是廣告主都愛投的大IP,是地方文旅都熱情聯動的大IP,是平臺都覺得能做成精品的大IP。既然如此,縱然馬伯庸的小說多為雅謔的小品,咱也得給他整成歷史大劇,項目體量擺那兒呢。
馬伯庸IP就是這么被架著做大的,雖有妙筆,卻難免背離原著的節奏感和輕快審美。無足輕重的小舅子,變成了復仇大男主。幾個照面的胡商,加碼成了覺醒大女主。影影綽綽的上層權斗,添油加醋成了左右相的兩黨選舉,在大唐300多個州巡回演講派人拉票。負責幫左相聯絡的竇驍,大概就相當于特朗普的馬斯克吧。
《長安的荔枝》可能更適合拍電影或8-12集的迷你劇。要拍成35集的長劇,各色角色要加完整人物線,歷史要從微觀往宏大靠,小人物也要有大歷史觀。凡此種種,對于觀眾來說都像是一杯不斷加珍珠、茶凍、芋泥、椰果、奶蓋、堅果碎的奶茶,最終演變成一杯濃稠“八寶粥”。喝是喝不下的,得邊喝邊嚼。
當然換個思路,這種加碼行為,也真正致敬了原著的內核。圣人想用新鮮荔枝給貴妃慶生,最后勞民傷財,荔枝園被肆意砍伐,運到長安的荔枝卻僅有兩罐。劇集想呈現小人物的微觀史,最后弄成了一堆人的《新唐書·列傳》。
馬伯庸的寫作,是一種“歷史可能性小說”,即從歷史的縫隙出發,挖掘片段性史料遺留的可能性,并在不改變歷史的前提下用全新的視角去詮釋。既不同于魯迅說的“博考文獻,言必有據”,也不等于“隨意點染,鋪成一篇”。這種夾縫中的寫作,是用歷史小人物燭照現代人的意識和精神,從本質上注定了不能“往大了改”。
但鑒于影視項目攢局的特性,馬伯庸的IP改編,幾乎都有“舉輕若重”的問題。《風起隴西》把諜戰拍成三國群英會,各方勢力苦大仇深。《風起洛陽》拍成洛陽民俗紀錄片,吃個生魚片吃了20分鐘;《古董局中局》更是民國奇人傳,像鑒寶節目里帶著假文物和專家喋喋不休的大爺。
好評較多的可能是《顯微鏡下的大明》,聚焦基層官吏和鄉紳集團,沒有過多往上延伸。多賴該劇只有14集,因為其按照上述加碼模式改成《大明1566:絲絹案》也不是不可能的。先朝堂上吵一波,接著官員在家里合計一波,最后底層公務員鬧一波,層層聯動就是波瀾壯闊的大歷史啦。
IP影視化是個辯證的活兒,既要尊重原著取其精華,又要大刀闊斧去其累贅。對于馬伯庸IP尤其如此,馬親王小說本就是著眼于微的,難以改成性質相反的史詩巨作。
而一次次的層層加碼和內核偏差,無疑是當代影視產業也在“運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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