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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官僚文件如何點燃印尼的政治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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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梁丹媚】

一、決斷之手:總統的干預

2025年6月17日,一場可能動搖印度尼西亞國內和平的區域性爭端,在總統府的直接介入下迅速畫上了句號。

這一天,印度尼西亞總統普拉博沃·蘇比安托(Prabowo Subianto)親自主持了一場線上會議,做出最終裁決,將此前備受爭議的四個島嶼——長島(Pulau Panjang)、里潘島(Pulau Lipan)、大芒基爾島(Pulau Mangkir Gadang)和小芒基爾島(Pulau Mangkir Ketek)——的行政管轄權正式劃歸亞齊省(Aceh)。

這一重大決定由國務秘書部長普拉塞托·哈迪(Prasetyo Hadi)在一次高級別新聞發布會上宣布,此舉本身就傳遞出強烈的政治信號,表明該議題已從部門級別上升至國家最高決策層。普拉塞托強調,該裁決是基于“政府所掌握的文件和支持性數據”,這一權威而略顯模糊的措辭,為解決方案賦予了基于證據的合法性,同時也為政府后續的敘事轉圜留下了空間。


四島地理位置

這場紛爭最終以一幕精心安排的政治和解劇收場。在總統府的聚光燈下,亞齊省長穆扎基爾·馬納夫(Muzakir Manaf,人稱“Mualem”)與北蘇門答臘省(North Sumatra)省長鮑比·納蘇蒂安(Bobby Nasution)共同出現在新聞發布會上。他們的握手,象征著這場風波的政治性終結。

穆扎基爾的發言充滿了感激,并巧妙地將結果置于國家統一的宏大框架內,他說道:“最重要的是,這些島嶼屬于印度尼西亞共和國(NKRI)的范疇。這是我們所有人的夢想” 。這番話既安撫了亞齊內部的情緒,也向雅加達表達了忠誠。另一邊,鮑比則呼吁北蘇門答臘民眾保持冷靜,接受這一決定,并告誡他們不要被“煽動”,同時強調“亞齊是我們的鄰居”。


鮑比·納蘇蒂安和穆扎基爾·馬納夫在四島歸屬決議后握手

這場高級別的介入并非偶然。在此之前,國會(DPR)已將問題的嚴重性上報至總統層面。6月15日,國會副議長蘇夫米·達斯科·艾哈邁德(Sufmi Dasco Ahmad)證實,國會已請求普拉博沃總統親自干預以解決爭端,以避免“動態持續發酵” 。總統的反應極為迅速,僅兩天后便做出了最終裁決。

這次干預不僅僅是一次簡單的行政邊界調整,更是一次至關重要的政治表態,是普拉博沃新政府上任后面臨的首次嚴峻區域挑戰。面對愈演愈烈的局勢,普拉博沃政府沒有采納內政部長此前那種官僚式的建議——讓亞齊將問題上訴至國家行政法院(PTUN)。相反,他選擇了直接“接管”這個問題。

這一決策背后蘊含著深思熟慮的政治算計。首先,直接將島嶼歸還亞齊,是對2005年《赫爾辛基諒解備忘錄》(Helsinki MoU)精神的一種心照不宣的尊重,也是對亞齊特殊歷史地位和民族情感的安撫。與讓亞齊通過漫長而屈辱的司法程序去“贏回”自己的土地相比,總統的直接裁決更能體現中央政府的誠意和善意,有助于在新政府與這個曾飽受戰亂之苦的地區之間建立互信。

其次,此舉清晰地展示了新政府鞏固權威的明確意圖。通過在總統府舉行高級別新聞發布會,并讓兩位省長發表和解聲明,中央政府成功地將一場可能加劇分裂、損害政府形象的省際沖突,轉化為一次展示其果斷領導力、快速平息區域紛爭并鞏固國家統一形象的絕佳機會。普拉博沃借此迅速贏得了寶貴的政治資本和民眾信任,將一場潛在的政治負債轉化為了政治資產。這與其說是解決法律問題,不如說是一次高明的政治危機管理。

在堅持原有決定數周后,政府的官方說辭出現了戲劇性的關鍵轉折:一份“新證據”(novum)的出現。這為政府提供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下臺階”,使其能夠在不承認錯誤的前提下優雅地扭轉立場。

內政部長蒂托·卡爾納維安(Tito Karnavian)宣布,其部門在檔案庫中“發現”了一份來自1992年的關鍵文件——《內政部長第111/1992號決定書》(Kepmendagri No. 111/1992)。這份決定書確認了1992 年亞齊省長與北蘇門答臘省長達成的一項聯合協議,而該協議中的一個關鍵點,是明確將1978年印尼陸軍地形圖(Peta Topografi TNI AD)作為劃定兩省領土邊界的依據。至關重要的是,在該地圖上,海上邊界線明確地將這四個爭議島嶼置于亞齊的行政范圍之內,而非北蘇門答臘。



1992年的關鍵文件——《內政部長第 111/1992 號決定書》

這份“新發現”的文件被視為澄清歷史記錄的決定性信息,為總統的最終裁決提供了一個非政治性的、“客觀”的理由。6月18日,蒂托部長公開表示,他的部門將依據這份文件,修改此前引發爭議的2025年4月部長令,將四島歸還亞齊。

這份1992年文件的“適時”出現,其本身就具有重大的政治意義。面對一場愈演愈烈、可能對新政府造成持久傷害的政治風波,簡單地撤銷命令會被視為承認錯誤,不僅會嚴重削弱內政部長的權威,還會讓整個政府顯得反應遲鈍、信息不靈。引入“新證據”則完全改變了敘事。

故事從“我們錯了”變成了“我們收到了新的信息,從而澄清了事實”。這使得內政部長得以保全體面,他不再是犯錯的部長,而是響應新證據、負責任地修正決定的部長。同時,它也使普拉博沃總統的最終裁決看起來更像是基于事實的審慎判斷,而非純粹屈服于政治壓力的權宜之計。因此,這份文件的“發現”,與其說是檔案研究的偶然,不如說是政治上的必然。

然而,這一事件也暴露了印度尼西亞官僚體系中一些令人費解的頑疾。內政部長,作為負責全國行政區劃的中央政府核心人物,為何“直到現在”才知道一份長達30多年、由兩位省長簽署、并由其前任部長親自確認的、關于一個長期爭議地區的聯合協議?

蒂托部長本人也承認,1992年省長間協議的原件已經遺失,他們不得不“拆了三棟樓”才在內政部位于雅加達東區的檔案館里找到了這份1992年的部長決定書原件。這聽起來匪夷所思,但它深刻地揭示了印尼官僚體系的幾個深層問題:

1.檔案管理的混亂與數字化滯后:一份重要的省級協議,很可能僅以紙質形式存在于省級或中央的檔案館中,而從未被有效地掃描、數字化并上傳至一個統一、可檢索的國家數據庫。 2.制度性記憶的缺失:1992年時處理此事的官員、了解該協議背景和精神的當事人,早已退休或調離崗位。在缺乏健全的知識管理和交接系統的情況下,重要的歷史信息就會隨著人員的更替而煙消云散。

這一插曲,雖然最終導向了積極的結果,卻也無情地揭示了國家治理中一個關鍵的短板:一個龐大的官僚機器,可能因為基礎的檔案和信息管理不善,而缺乏對自己歷史決策的“記憶”,從而在處理敏感問題時,埋下沖突的種子。

二、火花與怒火:一份官僚文件如何點燃政治危機

這場風暴的源頭,可以追溯到2025年4月25日。當天,印尼內政部長發布了第300.2.2-2138號決定書(Kepmendagri),作為全國地理名稱和行政編碼標準化工作的一部分,正式將這四個島嶼的行政管轄權從亞齊省的亞齊辛基爾縣(Aceh Singkil)轉移至北蘇門答臘省的中塔帕努利縣(Tapanuli Tengah)。

從中央政府技術官僚的角度來看,這并非一個憑空產生的決定。它實際上是對一系列更早行政編碼工作的正式確認。其依據可追溯至2008年、2017年和2021年的一系列跨部門會議和核查工作,在這些過程中,四島均被記錄在北蘇門答臘的名下。這一系列行動的高潮是2022年發布的第050-145號內政部長決定書,該決定書已將四島納入北蘇門答臘的行政編碼。甚至在2012年,印尼政府向聯合國提交的島嶼名錄中,這四個島嶼也被列為北蘇門答臘省的一部分。


第050-145號內政部長決定書

內政部的邏輯是清晰的:解決一個自殖民時代以來就懸而未決的行政邊界問題,以避免在公共服務(如教育、衛生)提供、稅收歸屬、自然資源管理權責等方面出現混亂,甚至防止兩地民眾因此發生小規模沖突。

他們遵循了標準程序:跨部門會議、地理空間分析、發布法令。因此,當爭議爆發時,內政部長蒂托·卡爾納維安最初堅稱這是一個合法合規的流程,并傲慢地建議亞齊方面若有異議可訴諸法庭。

這種純技術性的、自上而下的決策方式,暴露了印尼治理中一個關鍵的斷層:一個中央集權的、技術官僚式的國家機器,與一個后沖突地區基于歷史和身份認同的政治現實之間的深刻脫節。內政部可以聲稱其程序符合國家的一般行政法,但這種說法是以完全忽略亞齊特殊法律地位為前提的,因此在法律上是片面且站不住腳的。

在亞齊,這份來自雅加達的決定書引發了迅速而劇烈的反彈。它被普遍認為不是一次技術性的行政調整,而是對亞齊歷史、身份認同及其特殊自治地位的粗暴否定和背叛。

正如筆者在亞齊親身經歷的那樣,6月16日,數百名來自亞齊各大學的學生和民眾在首府班達亞齊的省長辦公室前舉行了聲勢浩大的示威活動。他們手持象征亞齊身份的新月星旗,佩戴著Syiah Kuala大學和 UIN Ar-Raniry大學的校徽,高舉著寫有“全民公投”等激烈口號的橫幅。一位站在卡車上的學生領袖用擴音器大聲疾呼:“從蘇加諾時代到今天,印度尼西亞共和國一直違背承諾。我們的四個島嶼被北蘇門答臘吞并,并由蒂托·卡爾納維安統治。我們要求撤銷蒂托的部長職務!”

除了激昂的演講,學生們還合唱了《亞齊,Nanggroe的遺產》(Aceh Pusaka Nanggroe)和《亞齊烈士》(Syahid Aceh)等充滿歷史情感的歌曲,并上演了一場象征性的戲劇表演,用木制仿真槍械模擬戰斗,仿佛要奪回被“侵占”的島嶼。盡管現場氣氛緊張,游行隊伍在警察的監護下保持了秩序。

一位參與示威的女性市民對筆者說:“這些島嶼是屬于亞齊的,2005年的諒解備忘錄已經給了我們管理的權力……如果這件事不能妥善處理,我們會重新抗爭,也許會重新爭取獨立。”她眼中充滿了憤怒,這番話精準地捕捉到了普通亞齊人內心的感受。

數十年的武裝沖突,在亞齊人的心中留下了對雅加達中央政府深深的不信任感。盡管和平已經持續了近二十年,但這種歷史性的猜疑和被背叛感并未完全消散。內政部長后來提出的“去行政法院起訴”的建議,更加深了這種不信任。在亞齊人看來,這是一種官僚式的傲慢,相當于在說:“我認為這是對的,如果你不服,就自己花錢花時間去法庭證明我是錯的。”

這場爭議的爆發,根源不在于決定書本身的技術內容,而在于其出臺的方式完全忽視了亞齊的敏感歷史,沒有按照亞齊特殊地位的要求進行平等、嚴肅的協商。在印尼的法律體系中,存在一個至關重要的原則:“特別法優于一般法”(Lex Specialis Derogat Legi Generali)。對于亞齊,這部“特別法”就是《2006年第11號法律:關于亞齊治理法》(UU No. 11 Tahun 2006,簡稱UUPA)。這部法律是《赫爾辛基諒解備忘錄》的直接法律成果,其地位高于所有關于地方政府的一般性法律。


亞齊

UUPA的核心精神之一,是中央與亞齊之間的協商和伙伴關系。該法第8條第(3)款明確規定,中央政府制定的“與亞齊政府直接相關的行政政策,應與亞齊省長協商審議后執行”。更改亞齊的行政邊界,毫無疑問是涉及其根本利益的重大政策。內政部在未與亞齊省長和亞齊議會(DPRA)進行充分、平等協商的情況下單方面下達命令,直接違背了這部“特別法”的核心條款。這才是點燃亞齊怒火的真正燃點。

三、敘事之戰:法律、歷史與經濟的交鋒

面對中央政府的法令,亞齊方面提出了一個多層次的、強有力的反駁,其主張建立在法律、歷史和事實控制的堅實基礎之上,展現出極大的自信。

1. 法律與歷史依據

《赫爾辛基和平協議》(2005)與1956年第24號法案

這是亞齊主張的核心法律武器,其最強有力的倡導者是前副總統優素福·卡拉(Jusuf Kalla),他也是當年和平協議的關鍵設計者和推動者。卡拉明確指出,《赫爾辛基諒解備忘錄》第1.1.4條款規定,“亞齊的邊界參照1956年7月1日的邊界”。

1956年第24號法案正是將亞齊從北蘇門答臘省分離出來,成立自治省的根本性法律文件。因此,卡拉的論點邏輯清晰且具有強大的法律說服力:一份部長級別的決定書(Kepmen),在法律效力等級上,絕對不能凌駕于國家法律(UU)和作為和平基礎的國際性協議之上。

歷史文件鏈條

除了宏觀的法律框架,亞齊方面還掌握著一系列具體的歷史證據。首先是作為一切爭議原點的1978年印尼陸軍地形圖,該圖清晰地將四島劃在亞齊一側。其次,亞齊省與北蘇門答臘省在1988年和1992年兩次達成書面協議,均同意以此地圖為邊界劃分依據。

此外,亞齊方面還持有一份1965年由亞齊土地事務監察局出具的文件,該文件不僅明確記載長島和里潘島位于亞齊辛基爾縣的辛基爾區內,還記錄了島上土地的所有者為亞齊人特烏庫·道德·本·特烏庫·拉賈·烏達(Teuku Daud bin Teuku Radja Udah),且土地已在亞齊特別區土地檢查局注冊。這些文件共同構成了一個完整的、不間斷的歷史證據鏈。

2. 事實上的行政控制

除了法律和歷史文件,亞齊省政府還是這些島嶼長期以來的實際管理者,行使著有效的行政管轄權。最有力的證據是,亞齊省政府多年來持續使用其省級財政預算(APBD)在島上進行了大量基礎設施建設。

這些投資包括2007年在長島上修建的歡迎紀念碑、2015年修建的碼頭、2012年修建的休息室和祈禱室,以及2018年在小芒基爾島和大芒基爾島上設立的界碑。這些看得見、摸得著的實體建設,是任何地圖或文件都無法否認的、對主權和管轄權最直接的宣示。

基于上述充分的證據,亞齊領導層展現出極大的自信,并堅決拒絕通過國家行政法院(PTUN)來解決爭端。在他們看來,這本質上是一個政治問題,而非法律技術問題。訴諸法庭被視為一種侮辱,或是中央政府設下的一個圈套,意在通過冗長的官僚程序消耗亞齊的精力與資源。

四、中央與地方的博弈

面對亞齊的強烈反對和堅實論據,中央政府最初的立場是為自己的決定進行辯護。這一立場主要由時任法律與人權統籌部長尤斯利爾·伊扎·馬亨德拉(Yusril Ihza Mahendra)和內政部長蒂托·卡爾納維安闡述。他們的論點可以被看作是一種典型的文本主義和程序主義的法律解釋。

尤斯利爾直接對優素福·卡拉的觀點發起了挑戰。他認為,《赫爾辛基和平協議》和1956年第24號法案都不能作為解決此次爭端的直接依據。他的核心邏輯是:這兩份文件雖然確立了亞齊的自治地位和大致邊界原則,但均未在文本中明確提及這四個爭議島嶼的名稱。

基于這種文本主義的解讀,尤斯利爾聲稱,在一個“法律真空”地帶——即高級別法律未明確規定的具體事項上——就必須參考更具操作性的通用法律。他主張,解決地區間的陸地和海洋領土邊界問題,現在必須參考2014年第23號《區域政府法》。根據這部法律,內政部有權通過發布部長條例(Permendagri)或部長決定書(Kepmendagri)來劃定和確認邊界。這實際上是在主張,內政部的行政權力在沒有被“特別法”明確限制的情況下,擁有默認的優先權。

此外,雖然官方強調地理因素不是唯一標準,但在政府的論證中也隱含地指出了這些島嶼在地理上更靠近北蘇門答臘省中塔帕努利縣的大陸,這被用作支持其行政劃分合理性的輔助論據。

優素福·卡拉和尤斯利爾·伊扎·馬亨德拉這兩位印尼頂級法律與政治人物的觀點沖突,深刻地揭示了印尼法律體系中一個根本性的模糊地帶:關于領土立法的層級效力、歷史原則與具體文本之間的關系規定不清。

卡拉的論點是基于歷史和目的的:他認為《赫爾辛基協議》的根本意圖是整體性地確認1956年時亞齊的領土范圍,因此,歷史上屬于亞齊的就應該繼續屬于亞齊。而尤斯利爾的論點是基于文本和程序的:如果文件沒有明確點名島嶼,那就不適用,在這種情況下,內政部的默認行政權力就應占上風。


爭議區域附近有油氣田

這兩種解釋在不同的法理學框架下都具有一定的合理性,而正是這種法律上的模糊性,為政治操縱和官僚機構的自由裁量創造了巨大的空間。最終,總統令的下達繞過了需要進行嚴格法理論證的法庭,以政治手段解決了問題,但這并未從根本上澄清這一深層的法律矛盾。

在官方的法律和歷史論證之外,這場爭端背后還涌動著一股強大而隱秘的經濟暗流。雖然官方一再否認,但對潛在自然資源的爭奪,被普遍認為是將這場地方行政糾紛激化為國家級危機的關鍵催化劑。

這些島嶼及周邊海域擁有顯而易見的漁業潛力,這是當地經濟的傳統支柱。然而,最引人遐想、也最能解釋各方投入巨大政治資源的驅動因素,是潛在的海上油氣資源。這四個爭議島嶼恰好位于辛基爾海上作業區(Singkil Offshore Working Area, OSWA)附近。

該區塊由康拉德能源公司(Conrad Energy)運營,這家在澳大利亞上市的能源公司公開報告稱,其在亞齊的兩個區塊(包括 OSWA)合計擁有超過15萬億立方英尺(Tcf)的天然氣預期資源,以及已探明的2140億立方英尺(Bcf)的2C級可采儲量。亞齊省長穆扎基爾·馬納夫也曾透露,這四個爭議島嶼的天然氣資源豐富,其潛力可與安達曼群島相媲美。亞齊的公民社會團體更是明確指出,行政管轄權的轉移很可能與這些潛在資源有關,甚至有報道估計其潛在價值高達14萬億印尼盾。

一位亞齊市民在與筆者交談時,直言不諱地表達了這種懷疑:“這背后都是佐科維(前總統)在搗亂,我們都知道北蘇門答臘省省長是他的女婿。他們想讓巴布亞拉賈安帕特群島那種因開礦導致環境破壞的事情在這里重演。”這段話雖然充滿了情緒化的猜測,但它準確地反映了當地民眾的一種普遍看法:這場爭端的本質是資源掠奪。

這背后的財政利益是巨大的,而這正是問題的核心。根據印尼的收入分成法律,如果該區塊的油氣資源被認定位于北蘇門答臘省境內,那么其收益將遵循標準的國家分成模式,中央政府獲得絕大部分。然而,根據《赫爾辛基諒解備忘錄》和《亞齊治理法》(UUPA)賦予的特殊自治地位,如果區塊位于亞齊境內,該省有權獲得高達70%的油氣收入。

這為雙方爭奪領土提供了強大到難以抗拒的經濟動機。可以合理推斷,這場圍繞幾個無人小島的爭端之所以從地方行政問題迅速升級為國家級危機,正是因為其背后“被感知到”的巨大潛在財富。這場沖突的本質,與其說是關于幾公頃的沙土和巖石,不如說是關于未來巨額財富的控制權。

它直接將亞齊來之不易的特殊經濟權利,與中央政府及北蘇門答臘省的潛在利益置于了尖銳的對立面。從這個角度看,中央政府最初將島嶼劃歸北蘇門答臘的舉動,可以被解讀為一次戰略性的嘗試,意圖將這些潛在資源置于一個對中央財政更有利的標準收入分成體系之下,從而巧妙地繞開亞齊的特殊條款。而亞齊的激烈反抗,則是在拼死捍衛其和平協議中最具實質性意義的成果之一——經濟自主權。

五、更廣闊的背景與未來影響

這場四島之爭絕不能孤立看待,它必須被置于亞齊獨特政治地位的宏大背景下進行審視。這一地位是數十年血腥武裝沖突和2005年《赫爾辛基和平協議》的直接產物。在亞齊,這場爭端從一開始就被視為對和平協議精神與《亞齊治理法》(UUPA)核心條款的直接挑戰和公然背叛。它再次喚醒了亞齊人內心深處最根本的恐懼:即雅加達的中央政府并未完全、真誠地尊重該省來之不易的特殊權利。

邊界問題尤其敏感,因為它直接關系到領土主權的完整性。《赫爾辛基協議》中關于“亞齊的邊界參照1956年7月1日的邊界”的條款,是當年為結束戰爭而做出的關鍵性、基礎性的政治承諾。因此,任何被視為單方面篡改這一歷史邊界的行為,都會被看作是對構建和平的基礎性契約的撕毀。這解釋了為何一個看似微小的行政調整,會引發如此不成比例的強烈反應。

這起事件以一種戲劇化的方式,凸顯了亞齊與雅加達之間持續存在的、時而緊張的關系。它表明,在和平協議簽署近二十年后的今天,主權、領土和資源控制等根本性問題,依然是潛在的、一觸即發的緊張源頭。亞齊的和平,建立在一種脆弱的信任之上,而這種信任極易被中央政府任何被視為輕慢或背信的舉動所侵蝕。

普拉博沃總統的親自介入,是行政領導力的一次教科書式的集中體現。他決定 “接管”爭端,實際上是繞過了自己的內政部長,以最高權威強行終止了一場不斷升級的危機。

從法律程序上看,總統的直接介入完全是合法的,并且擁有充分的憲法和政治正當性。根據1945年印度尼西亞憲法,總統是政府首腦和國家元首,所有內閣部長均由總統任命,并對總統負責。因此,總統的決定(無論是通過總統決定書/Keppres,還是總統指令/Inpres 的形式)其法律效力遠高于部長的決定書(Keputusan Menteri)。總統以更高層級的權力去修正或廢止一個下級機關的、且本身存在法律和程序缺陷的文件,在法理上是無可指摘的。

此舉可以從多個層面解讀。一方面,它展示了一種親力親超、果斷解決復雜問題的“強人”領導風格,這符合普拉博沃一貫塑造的公眾形象。另一方面,這也是一個極其務實的政治舉動。他敏銳地意識到,必須迅速阻止一場區域爭端演變為可能破壞亞齊和平、并給其總統任期初期蒙上陰影的全國性危機。

這一明快、果斷的解決方案,為普拉博沃在亞齊贏得了巨大的政治資本。通過明確支持亞齊的歷史主張,他向這個曾飽受戰亂之苦的地區傳遞了一個強有力的善意信號:他尊重并致力于維護該省的特殊地位和和平協議的成果。

然而,這一事件的解決方式也暴露了新內閣內部的潛在問題。對于內政部長蒂托·卡爾納維安而言,其最初堅定執行的決定被總統公開且徹底地推翻,這無疑是對其部長權威的一次重創。未來,這位部長在推行其他可能引發爭議的政策時,可能會面臨地方政府更多的質疑和執行阻力。

更深層次地看,這一事件也引發了外界對新內閣內部協調與溝通機制的疑問。它強烈暗示,在內政部長做出這個可能引發巨大政治后果的決定之前,很可能沒有與總統府進行充分的溝通,也缺乏與其他相關部門(如政治、法律和安全統籌部)的橫向協調。


2024年至2029年任期的印尼人民代表大會(MPR)

四島之爭是當代印尼國家治理諸多核心挑戰的一個縮影:中央權威與地方自治的永恒張力、官僚程序與政治現實的劇烈摩擦、資源競爭的強大暗流,以及歷史沖突留下的難以磨滅的持久遺產。

此事最根本的矛盾,是中央集權思維與地方自治精神的持續沖突。自1998年“改革時代”(Reformasi)以來,印尼的國家主旋律是推動權力下放(decentralization)。然而,這件事清晰地表明,中央政府許多部門的官僚,其思維模式和工作方法仍然停留在高度集權的“新秩序”時代。

他們習慣于自上而下的發號施令,將地方視為被動的行政執行單位,而非平等的治理伙伴。法律上雖然賦予了亞齊等地區特殊自治權,但在實踐中,中央部門常常會以“國家行政統一”、“法律標準化”為由,繞過或輕視這些特殊性,導致地方自治在很大程度上只剩下形式。

此外,事件也暴露了印尼法律體系內部的緊張關系和脆弱性。首先是“特別法”與“一般法”的博弈。盡管“特別法優于一般法”是公認的法律原則,但內政部在實踐中卻優先適用了“一般法”,完全無視了《亞齊治理法》(UUPA)這部效力更高的“特別法”。這說明,法律原則的紙面存在,與它在官僚系統中的實際執行之間存在巨大鴻溝。

其次,是法律確定性的脆弱。一個由中央部委發布的、看似程序合法的部長決定書,可以在短時間內因為政治壓力而被最高領導人推翻。這雖然解決了當下的危機,但也從側面反映出國家法律和政策的穩定性和可預測性較弱,有時“政治決斷”會凌駕于“法定程序”之上。

從積極的方面看,危機的最終解決可以被視為對亞齊和平的一次“再加固”。它提醒雅加達的所有決策者,亞齊與中央之間的和平與信任基礎需要持續、精心的維護,并且對來自中央的任何被視為輕慢的舉動都高度敏感。

然而,此事也敲響了警鐘。一個成熟的治理體系,應當有能力在較低層級通過制度化渠道化解沖突。中央與地方之間,本應有常態化、制度化的協商機制來處理此類敏感問題,而不是每次都依賴最高領導人的親自干預來“救火”。這種依賴個人權威的治理模式是脆弱的,其效果高度依賴于在任總統的個人風格、智慧和政治意愿。

印尼的國家構建遠未完成。法律和制度的現代化,必須伴隨著治理思維和官僚文化的真正現代化。如果中央政府不能從根本上轉變為一個服務、協商、尊重差異的治理主體,那么類似的沖突,未來還會在印尼其他擁有特殊性的地區(如巴布亞)反復上演。和平短期看可以得到維持,但其持久性,取決于從這次危機中學到的智慧能否真正延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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