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想,你從小文韜武略才華驚人,卻不安于世,偏開辟一條標新立異的道路。
受到敵國政府的賞識,卻偏要組建反政府武裝,生擒投敵叛賊,滿心滿眼都是怎么為故國收復自己淪陷區的家鄉。
受到故國朝廷無能的羈絆,卻偏能藏起皇帝的金牌皇令,組建軍隊建成飛虎營,有膽有識絕不受一道指令的牽制。
上能練兵打仗,下能吟詩作詞,可以說以武起事,以文為業,離經叛道之極。
南宋就有這么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古惑仔,無人對他喊打喊殺,倒是對他贊頌不絕。
劉宰贊他:“命世大才,濟時遠略?!标懛盼藤澦骸按蟛男∮霉潘?,管仲蕭何實流亞。”陳亮贊他:“眼光有梭,足以照映一世之豪。背胛有負,足以荷載四國之重?!焙笫廊私栽圃疲杭谲幷?,人中之杰,詞中之龍。
所以,南宋第一的這個古惑仔是怎么樣煉成的呢?
北宋欽宗靖康二年,金兵踏平開封,擄走了宋徽宗和宋欽宗,自此北宋覆滅。
一個叫辛贊的男人,因家累眾多,沒能隨朝廷南下,不得已只能留在了淪陷區——山東。辛贊甚至受到了金國朝廷的威脅,不得不為敵國效力,可他心中對故國的思念,那對母國的忠義悲憤始終難以排遣。
一日,隨著一聲響亮的啼哭,辛贊的孫兒呱呱墜地。
抱著已經安靜熟睡的小小嬰兒,辛贊不知為何想起了西漢時抗擊匈奴的名將霍去病。靈光一現,給這個小小嬰孩定下了這一生的名字,并將自己報國雪恥的厚望寄予在這個孩子身上。
誰也沒想到,這個嬰孩日后會將祖父取的這個名字傳頌千年。
這個孩子就是辛棄疾。
這個小小孩童就在祖父的鐘愛教育下長大成了意氣風發的青年人。
此時在他的心里,裝著年少時祖父帶著他領略過的祖國大好河山,懷著對收復北方失地的凌云壯志,揣著滿腹的文韜武略經綸才華。
辛棄疾二十一歲時,憑著自己的感召,聚集了兩千義士。
可令所有人都沒想到,這個從小詩書作伴培養起來的官宦子弟,居然會投身到農民起義軍領袖耿京的麾下,低首下心地去和農民合作。
不僅如此,他甚至說服耿京同意與朝廷聯系,讓幾十萬因義氣聚集而起的忠義之士真的有了故國的歸屬,讓他們的信念真的有了國家的支撐。
辛棄疾是怎么說的呢?
他對耿京說:你雖然自己聚集起來幾十萬的義軍,可如果沒有和祖國相聯系,就是無根之萍,飄搖風雨中無法成就大事。
而在辛棄疾被耿京派去與朝廷聯系的這段時間里,義軍內部發生了一件大事。
耿京死了。
被一個叫做張安國的奸細給殺了。
張安國不僅是謀權篡位,他還叛變了。
將自己的國安到了金國。
而那時候面見高宗回來的辛棄疾還在渡江,聽見這個消息后,他就帶著幾十個人快馬加鞭沖進了金國幾萬人的軍營中。
此時的張安國正享用著自己獻祭給金國交換得來的慶功盛宴,斷不能想到辛棄疾會沖進來將他生擒。
將一個叛徒斬首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要將一個叛徒斬首示眾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而辛棄疾不僅將張安國活捉了,還不眠不休連夜將張安國押送到了建康面圣正法。
而幾十年后,當辛棄疾與友人慨然談功名時,追念起自己的少年時事,他戲作一首《鷓鴣天》:
壯歲旌旗擁萬夫,錦襜突騎渡江初。燕兵夜娖銀胡,漢箭朝飛金仆姑。
追往事,嘆今吾,春風不染白髭須。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
說是戲作,戲言的都是自己的郁郁不得的少年志氣。
辛棄疾這個人呀,無論被朝廷安排到哪里去,他都要干一番事業。
做安徽滁州的知府時,他讓一個百姓四處流亡的荒涼之地重新恢復了繁榮之景。減賦稅,安旅舍,召流民,僅一年光景,便是那“看取弓刀陌上,車馬如流”;
做江西的提點刑獄時,他不僅平定了茶民賴文政的起事,還分析此事奏議上書《論盜賊剳子》,倒是先讓皇帝想想為什么國民會淪為盜賊,你這個皇帝是不是有很大責任;
做湖南的轉運使時,盡管朝廷安于茍且,他也不忘反攻抗戰,親自組建軍隊造飛虎營,皇帝讓他解散軍隊,他可好,把金牌藏了起來,三天內集合百姓力量建好了飛虎營。回個奏折告訴皇帝,金牌呢,我收到了,飛虎營呢,我也造好了。
但辛棄疾每一次為百姓謀利益,為國家建功業,都要觸動某些人的利益。每當他做出點成績,就總有些嫉恨他的人捏造事實上奏貶他,參他,彈劾他。
旱災饑荒時,為了穩住老百姓的菜籃子,辛棄疾布令分發糧食,并且斬首和發賣強買強賣者,卻被人告他“殺人如草芥,用錢如泥沙”;
建造軍隊時,蓋營建房,征兵發餉,訓練軍隊,辛棄疾為此花了很多錢,就又有人看不慣了,參奏說他“殘酷貪饕,奸贓狼藉”。
所以,辛棄疾總是在起用與放廢兩種狀態搖擺不定。他就像身在一艘被系在岸上無法前進的船上,哪怕他心中的烈焰幾乎要將他灼燒凈盡,他也無法扭轉這大廈將傾的國家形勢。
在辛棄疾無法施展政治才能被閑養放廢的日子里,他就喜歡作詞掉書袋抒發自己無處安放的心情。
不怕古惑仔會打架,就怕古惑仔會作詞。
作個詞,滿滿的掉書袋卻不讓人覺得生硬;作個詞,豪放之氣橫溢不說就連婉約之情也可娓娓道來;作個詞,還把自己作成了“詞中之龍”。
辛棄疾這個古惑仔不僅想法離經叛道,做事出其不意,就連作的詞也與眾不同。
為什么說他作的詞與眾不同呢?
因為他的詞,不是用筆墨書寫而成的,是用刀劍蘸著他的血,他的淚一筆一畫刻下來的。
時隔千年,我們依然能夠從他的詞里看到那個胸中揣著熊熊烈焰,憤世嫉俗不愿與命運妥協的少年人。
也只有真正經歷過戰場,親身在刀劍相逼中滾過來的人。
才能寫出“射虎山橫一騎,裂石響驚弦”;
才能寫出“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才能寫出“燕兵夜娖銀胡,漢箭朝飛金仆姑”。
這不是旁觀一場戰事的描述,也非幻想置身戰場的體驗,這是真真實實的親身經歷才能夠寫出的讀起來你耳邊仿佛都能聽到金戈鐵馬之聲的詞句。
也只有真正歷經了無盡的挫折失意打擊失敗的人。
才能寫出“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
才能寫出“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
才能寫出“峽束蒼江對起,過危樓,欲飛還斂”;
這不是少年不知愁滋味,而是曾經的少年識盡人間千百種滋味,才能發出的感慨,寫下的血淚,才能在千年后還能使后人為之動容。
那個曾經“氣吞萬里如虎”的少年終究是老了,也只能“醉里挑燈看劍”聊以詩詞撫慰自己的寂寥。但南宋第一古惑仔,會認輸嗎?不會!
直到死的那一刻,他也不會放棄自己那份向南報國的期盼,不會遺棄那份光復山河的壯志。所以南宋第一古惑仔是怎么煉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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