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站在桑植縣百貨公司十字路口,圍觀的人群越聚越但沒關緊,但她在外面的門敲著多,有人認出了他。
這個離開家鄉44年的桑植人,終于回來了,他叫廖漢生,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
回鄉的契機
廖漢生從1935年離開桑植那天起,就再沒回過家。
1935年11月,紅二、六軍團從桑植出發長征,20歲的廖漢生跟著賀龍的隊伍,一走就是44年,期間,他輾轉陜北、晉西北、東北、內蒙古,每到一地,總有人勸他回桑植看看。
他的回答總是搖頭:"當年一起出去的戰友,大部分都犧牲了,就我一個人回去,心里過不去。"
這話不假,紅二、六軍團從桑植出發時有17000多人,到達陜北時只剩下8000人,廖漢生算過,桑植籍的紅軍戰士,能活到解放的不到十分之一。
每年清明,廖漢生都會在北京的家中擺上香案,桌上放著從桑植帶出來的一把黃土,那是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漢生,帶著家鄉的土,走到哪里都不會忘記根在哪里。"
1976年,廖漢生的母親去世時,他正在外地開會,等他趕回桑植時,母親已經下葬三天了,他跪在墳前整整一夜,哭得昏天黑地。
1979年春,廖漢生的侄子廖承志專程到北京,他帶來了桑植縣委的正式邀請函,還有鄉親們的聯名信,信上寫著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廖漢生認識的老鄉。
"漢生叔,您都68歲了,再不回去,怕是見不到那些老人了。"廖承志說。
廖承志還帶來一個消息:桑植正在修建烈士陵園,需要有人來確認烈士名單。很多記錄在戰爭中丟失了,只有廖漢生這樣的親歷者才能說清楚。
廖漢生沉默了很久,最終點頭同意,條件是自費回鄉,不給地方添麻煩。
還有一個人要同行——賀曉明。
賀曉明是賀龍的二女兒,時年32歲,她從小聽父親講桑植的故事,卻從未去過,賀龍1969年去世后,賀曉明更想去看看父親的故鄉。
廖漢生和賀龍的關系,比一般戰友更深。1916年,廖漢生的父親廖蘭湘就跟著賀龍干革命,賀龍還給廖漢生定過親,對象是他的外甥女肖艮艮,這門親事因為戰亂沒能成,肖艮艮后來失蹤了。
賀龍生前常說:"漢生是我看著長大的,跟我親弟弟一樣。"
桑植重逢
1979年10月26日,廖漢生一行抵達桑植。
消息早就傳開了,縣里原本準備了歡迎儀式,廖漢生堅決推掉,他說:"我就是回家看看,別搞那些形式。"
車子剛到百貨公司十字路口就走不動了,街上黑壓壓全是人,把路堵得嚴嚴實實,有老人,有孩子,有從鄉下趕來的農民,連鄰縣慈利、永定的人都趕過來了。
廖漢生下了車,人群瞬間沸騰。
"漢生回來了!"
"真的是廖漢生!"
廖漢生個子不高,在人群中并不顯眼,他擠到人群中間,用地道的桑植話大聲說:"我是廖漢生,橋子灣的人,離開40多年了,現在回來看看你們。"
全場安靜了幾秒,然后爆發出更大的歡呼聲。
一個老太太擠到前面,仔細端詳著廖漢生的臉:"真的是漢生啊!還是那個樣子,就是頭發白了,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你二嫂的妹妹,小時候經常到你家玩。"
廖漢生仔細看了看,突然笑了:"記得記得!你是桂花,比我小兩歲,那時候你總是跟在我屁股后面跑。"
老太太激動得直掉眼淚:"你記性真好!這么多年了還記得。"
廖漢生拉過身邊的賀曉明:"這是賀老總的女兒,你們看像不像?"
人群異口同聲回答:"像!太像了!"
賀曉明眼圈紅了,她從小就聽人說自己像父親,在桑植聽到鄉親們這樣說,感覺完全不同,這些人見過她父親年輕時的樣子,見過他意氣風發地在這條街上走過。
人群中有人高聲喊道:"廖老,您給我們講講當年的故事吧!"
廖漢生擺擺手:"故事太多了,三天三夜都講不完,等我去看過烈士陵園,再跟大家細說。"
烈士陵園的修正
第二天一早,廖漢生直奔烈士陵園。
陵園建在縣城南面的小山坡上,安葬著從桑植走出去的革命烈士,廖漢生在每塊墓碑前都停下來,仔細看名字和生平介紹。
走到賀桂儒墓前,他皺起了眉頭。
"這個名字寫錯了。"廖漢生指著墓碑說:"應該是賀桂儒,不是賀桂如。"
陪同的縣委書記連忙記下來。
廖漢生繼續往前走,又發現了問題:"王丙南的'丙'字也錯了,應該是'柄',王柄南,他是紅六軍團的團長。"
一上午,廖漢生糾正了7個名字的錯誤,每糾正一個,他都會講一段這個人的故事。
"歷史容不得半點馬虎。"廖漢生對縣委書記說:"這些都是為革命犧牲的好同志,名字都寫錯了,怎么對得起他們?"
縣委書記臉紅了:"我們馬上改正。"
廖漢生在一座無名烈士墓前停留了很久,墓碑上只寫著"紅軍烈士之墓",連名字都沒有。
"這里面有多少人,連名字都沒留下。"廖漢生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們也是有父母妻兒的,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為了革命,連姓名都湮沒在歷史里。"
廖漢生在烈士陵園待了整整一個上午。
臨走時,他對著滿山的墓碑深深鞠了一躬:"當年跟我一起出去的戰友,大部分都長眠在這里了,我能活到今天,全靠他們的犧牲。"
革命記憶的傳承
下午,廖漢生來到賀龍故居。
這是一棟典型的湘西木房,坐落在桑植縣洪家關村,房子保存得很好,還是賀龍小時候住過的樣子。
賀曉明一進門就哭了,她撫摸著父親用過的桌椅,坐在父親坐過的床沿上。"爸爸小時候就在這里長大的。"
廖漢生指著院子里的一棵桂花樹:"這棵樹是你爺爺賀仕道栽的,你爸小時候經常爬上去掏鳥窩。"
賀曉明破涕為笑:"爸爸從來沒跟我們說過這些。"
"你爸不愛說這些小事。"廖漢生的眼神變得遙遠:"他心里裝的都是大事,裝的是怎么打仗,怎么為老百姓做事。"
在賀龍故居的堂屋里,廖漢生發現了一把破舊的菜刀,他拿起來仔細看了看:"這把刀我認識!當年賀老總就是拿著這把菜刀,帶著20個人去討伐鹽局的。"
當天晚上,廖漢生在縣招待所召開座談會,來的都是當年紅軍家屬和老黨員,最年長的已經80多歲。
一個老人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廖老,您還記得我嗎?我是賀民英的弟弟賀民權。"
廖漢生立刻站起來,緊緊握住老人的手:"記得!記得!你哥哥賀民英是紅六軍團的營長,在貴州犧牲的,你比他小三歲,今年該78了吧?"
老人眼淚直流:"您記性真好!我哥臨走時說,一定會回來的,這一等就是44年。"
廖漢生的聲音有些哽咽:"我替你哥回來了,桑植的山山水水,我都要替他們再看一遍。"
座談會開了整整三個小時,每個人都有話要說,每個人都有故事要講,廖漢生一一記下,說要把這些故事都寫進回憶錄里。
回鄉的消息傳開后,廖漢生收到了上百封信,有些是當年紅軍家屬寫的,有些是年輕人寫的,還有海外華僑寫的。
一個在美國的桑植籍華僑寫道:"聽說您回鄉了,我們這些在海外的桑植人都很激動,桑植能出您這樣的人,是我們的驕傲。"
廖漢生回鄉期間,還關心起桑植的建設。他了解到桑慈公路正在修建,資金有缺口,當即表示支持,他還詢問了澧水電站的進展情況,提出了具體建議。
在視察縣里的小學時,廖漢生發現教室里沒有電燈,他當場掏出1000元現金交給校長:"孩子們晚上看不清書,怎么能好好學習?這錢先用著,不夠的話再找我。"
臨走前,廖漢生對縣委負責人說:"桑植是革命老區,不能讓老區人民受窮,要想辦法發展經濟,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
1979年11月2日,廖漢生離開桑植,送行的隊伍從縣城一直排到機場。
一個老農民拉著廖漢生的手不肯放:"廖老,您什么時候再回來?"
廖漢生眼眶濕潤:"我會回來的,只要身體允許,每年都回來看看。"
飛機起飛時,廖漢生透過舷窗看著腳下的土地,44年了,他終于回來了,也終于可以告慰那些長眠地下的戰友了。
回到北京后,廖漢生開始撰寫回憶錄。在回憶錄中,他詳細記錄了桑植的革命歷史,記錄了那些犧牲戰友的英勇事跡。
他寫道:"桑植是我的根,無論走到哪里,都不能忘記那片土地和那些犧牲的戰友。"
這次回鄉,成為廖漢生晚年最重要的一件事,它不僅滿足了一個游子的思鄉之情,更讓桑植的革命歷史得到了最權威的見證和記錄。
賀曉明后來多次回到桑植。她說:"那里有我父親的根,也有我的根。"
每年清明,桑植烈士陵園都會迎來大批祭掃者,人們不會忘記,1979年那個秋天,一個老人的回鄉之路,喚醒了整個桑植的革命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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