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月2600塊工資,沒社保,像河灘上一粒小石子,滾著滾著。
這地方,小。小到什么程度?屁大點地方,抬頭不見低頭見,一轉身可能就碰見個沾親帶故的。
找工作?難。好點的位置,早被關系戶捂得嚴嚴實實。前些天聽說鎮上新開的超市招個主管,還沒等我們這些普通人遞上簡歷,名額就內部消化了。
縣城里那些稍微體面的飯碗,不是誰有本事誰端,常常是誰認識誰才能端穩。偶爾冒出個機會,一群人都削尖腦袋往里鉆,可鉆進去的,往往是那些名字后面拖著一長串關系的人。沒根沒藤的普通人?只能靠邊站著,干瞪眼。
在這里,人情面子重得能壓彎人的脊梁。出門辦點事,遞根煙,賠個笑臉,幾乎是必備功課。前陣子去給孩子辦個入學證明,明明窗口擺著清清楚楚的要求清單,辦事員眼皮一抬,慢悠悠一句:“喲,李姐啊,你家表叔最近還好吧?”意思再明白不過,不是光認白紙黑字的規矩,更認你身后盤根錯節的網。
這面子,硬生生成了生活的秤砣。東頭老張家兒子結婚,請柬一發,流水席擺了三天。可后來才聽人說,那排場是借了債撐起來的。
西街開雜貨鋪的王哥,前些天咬牙換了輛新車,嶄新锃亮停在鋪子門口。
可路過時分明聽見他老婆在店里嘆氣:“油錢都快加不起了,這面子,嚼碎了牙也得往肚里咽吶!”
這風氣,像無形的鞭子抽著人往前跑,跑不動也得踉蹌跟著。面子活成了尊嚴的抵押品,生活反倒成了面子底下的奴隸。
我這點工資,2600塊,柴米油鹽醬醋茶,樣樣都得精打細算。早晨去買熱干面,老板搖頭嘆氣:“面又漲了五毛。”我默默咽下那句“再漲真吃不起了”,只低頭掏錢。
偶爾也撞見以前的老同學,人家在大城市打拼,開口閉口“融資”“上市”。
我聽著,像聽天書,心里竟也生出幾分模糊的羨慕。可這羨慕如薄霧,太陽一曬便消散干凈。我清楚得很,他們的星辰大海,離我這2600塊的日子,遠得如同銀河兩端。
于是慢慢就想明白了。在這座節奏緩慢的小城里,如我一般的大多數,與其踮著腳去夠那天邊虛幻的霓虹,不如安心踩穩腳下的土地。
把家里收拾得窗明幾凈,讓飯菜準時端上桌;傍晚牽著小狗在護城河邊散散步,看小攤販在夕陽里支起燈,孩子們在巷口追逐嬉鬧;逢年過節,親戚們聚在一起,嚼著家常菜,說說笑笑,吐槽幾句物價,也分享些鄰里的趣事……這些瑣碎里升騰起的暖意與踏實,才是屬于我們這種人的真實煙火。
理想那盞燈,在月薪兩三千的尋常巷陌里,只需夠照亮腳下這幾步路便好——看清了菜價,守住了家人,能順順當當地過,就是福氣。
小城自有其溫吞的韻律,它從不許諾你摘星攬月,卻慷慨允許你安放一顆尋常心。
這日子,如門前那條緩緩流淌的小河,不起波瀾,卻也沖不走岸邊深深扎下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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