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原因，每年無數影迷匯聚到上海的時段，往往忙得沒有時間看電影。今年搶出99分鐘，看完了伍迪·艾倫在1994年的作品《子彈橫飛百老匯》。

故事并不復雜，卻極其精巧，環環相扣的快節奏之下，哪怕是戲份極少的小配角，都有讓人過目難忘的鮮明特點。電影里，舞臺劇導演大衛多年郁郁不得志，他想要排演新戲，唯一的投資人卻是黑幫大佬。當黑幫大佬要求大衛給自己的情婦奧利芙安排一個重要角色，大衛無奈屈服，最終促成了一個古怪又尷尬的劇組——行將過氣的舞臺劇女王、患有暴食癥的男主角、出入都要帶著小狗的女配角，還有演技蹩腳的奧利芙。在雞飛狗跳的排練過程中，為監視奧利芙而常駐劇院的黑幫殺手契奇突然展現出驚人的戲劇才能，經過他的修改，作品居然大獲成功……

直到走出電影院，贊嘆與回味連綿不絕：三十多年過去了，演藝圈的怪毛病似乎從未改變。伍迪·艾倫從容地戳破藝術家的幻覺，也幽默地諷刺著自己：所謂藝術家真的是藝術家嗎？那些自認才華橫溢的人們，總是將失敗歸結于被裹挾、被逼迫，但真相或許是他們本來就平庸至極——沒有天賦，只有遠離生活的故弄玄虛；沒有定力，所以無論是華麗吹捧還是強勢威逼，都會輕易被拿捏。當大衛深夜號哭為何出賣了靈魂，銀幕的觀眾卻忍不住哈哈大笑，誰叫他的靈魂本來就單薄脆弱。

反過來看，真正的藝術家是什么樣的呢？是全情投入的，冷血無情的，甚至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在刀尖上討生活的契奇，對人命不屑一顧，卻在投入創作后不可自拔。他明明知道真實的生活是你死我活，卻再也無法忍受奧利芙蹩腳的表演，寧可得罪大佬也要“解決”舞臺上不完美的存在。戲比天大，并非輕飄飄的自夸，還需要干脆利落、鐵石心腸。

同樣讓人念念不忘的，還有戲里那些個性十足的配角。昔日的舞臺劇女王，人前人后有不同的面孔：明明前一秒還在刻薄地和經紀人感慨自己非某某某的作品不演，轉眼就拿藝術的共鳴把大衛哄得云里霧里。當大衛五次三番想要將契奇代筆的真相托盤而出，她永遠會立刻堵住對方的嘴唇，一句“別說話”戲劇性十足。放在今天的眼光看，這個被嘲諷的角色，何嘗不是生命力旺盛的大女主——想演戲，想要所有的戲圍著我轉，想要抓住一切有才華的人為我寫戲！我的角色比天大，亦是一種不死不休的決絕偏執。

當然，最意料之外的浪漫，是電影的尾聲，大衛想要追回自己的女友，將一切過去和盤托出：第一，我不是一個藝術家；第二，我愛你。夜色中閃亮的眼睛，是伍迪·艾倫給平庸之人最后的溫柔：算了吧，當不了藝術家還能當一個真誠的人。天大地大，有愛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