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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壓器、巨大的風扇、通風管道有秩序地羅列成行，機器運轉吞吐出一陣陣熱氣。穿過這些笨重巨大的工業器物，工人們難免透過機器的間隙投來好奇的目光。

李宇春站在一臺印刷機前，一貫的瘦削、挺拔。在機器面前，人類不免顯得渺小脆弱，也顯得格外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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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過去的四五年里，李宇春的鋒芒曾一度沉入水下。她坦承那是一段對萬事失去興趣的時光——音樂創作裹挾著疲憊，生活節奏像被抽空了靈魂。她主動或被動地減緩了創作、演出的頻率，上一張專輯發布還是在兩年前，《周末愉快》。

不像她以往那些鋒利、概念鮮明的作品那樣直接，《周末愉快》更像一組生活碎片的拼貼，調性松弛、節奏克制，暗藏著情緒的裂縫。無論是《“鴕鳥逃跑了”》那種帶著荒誕意味的隱喻，還是《周末愉快》本身的假裝釋然，其實都指向一個相同的內核—當代人的疲憊、無力與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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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不討巧的專輯，不提供確定性的情緒出口，也沒有標語式的答案。它是李宇春在一個被打碎的世界里，如實記錄下試圖拼回自我的狀態。

接著是《今天有朵云愛我》，是《回春天》。近乎私語的方式，把思念、無常與告別編織成旋律。創作《回春天》的時候，她這樣和詞作者唐恬描述自己的遭遇和心境：“前一周還在一起吃飯的朋友，下一周突然就得了很重的病，然后你就會突然意識到，很多時間我們是回不去的，但是我為什么想要回去，其實是因為那個時間有我愛的人，才會懷念那一天我們在一起的時刻。”她于是意識到，“人生是一條回不去的單行線，所以我們只能珍惜當下。”

這些低落、柔軟都是她真實的一面，只是鋒利沉入水下，遲遲找不回，連她自己都覺得有點太久了。

李宇春如今的生活有一種穩定的節奏，瑜伽、抗阻訓練、有氧交替，五天運動，兩天休整。那不是為了“變得更美”這種外在的標準，而是身體對精神的回饋。她說，運動就像“喚醒感官的儀式”，一次次重新校準她與生活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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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喚醒”是切身體會，在一次重慶珊瑚壩的戶外瑜伽中被無限放大。夕陽西下，江風拂面，她與瑜伽老師在江邊舒展身體。那一刻，平日里被喧囂淹沒的感官被喚醒，河流的聲音、鳥兒的鳴叫，甚至空氣中彌漫的味道，都變得格外清晰，心境也隨之歸于平和。

其實最初，李宇春對瑜伽是抱有刻板印象的，她以為那是一項對柔軟度要求極高的運動，擔心自己的笨拙會被人嘲笑。然而，在與老師的接觸中，她逐漸意識到，瑜伽并非競技，而是自己與自己的相處，通過呼吸和體式，循序漸進地感受身體的變化。她第一次去練瑜伽，和老師學習一個小時的入門動作，那天晚上還難得睡了一個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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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認知上的轉變，讓她甚至想把這項運動推薦給媽媽。除了瑜伽，每周四到五次的抗阻力訓練，是李宇春保持體能的另一項堅持。這項訓練并不輕松，常常讓她感到疲憊，有時甚至需要強大的意志力才能完成。讓她感到驚喜的是，開始練瑜伽之后，每次訓練之后教練幫她做拉伸，都會發現她的胸椎活動度明顯提升。

運動是失序時身體的自我拯救方式。

另一股力量則來自同時代的其他創作者。今年，她為導演李玉的新片《下一個臺風》演唱電影主題曲《Hey你沒錯》，一首鼓勵女性自由、勇敢、不被規訓的歌，“可以短發，可以干杯 ，可以約會，可以晚歸，可以穿漂亮的裙子，走無人的街”。唱這首歌的時候，李宇春說：“那個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p>

她也從脫口秀演員們身上找到靈感。“去年有個叫菜菜的演員，小小個頭的女孩，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居然可以講這么犀利的一個話題?！彼_始關注這些表演者，像是在另一個維度重新看見表達的勇氣，“帶給人很強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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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始寫下新的內容，那是一種自我修復的方式，很鋒利，也很平靜。

從2005走到2025，李宇春眼下被問得最多的，自然是關于出道20周年這件事。“其實我從去年開始就隱約感知到了它對我造成的一些壓力，不管是爸媽、家里的親戚，還是歌迷，包括很多年沒有聯系的朋友，或者碰到的制片人，大家都會一見到你就說20周年你打算怎么弄？我說，到底要弄什么？”她笑著說。

所有人都覺得應該要有個大動作，好像要在時代立住一塊紀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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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拍紀錄片，也拒絕某些看似熱鬧的節目。在李宇春看來，20周年并不僅僅是致敬青春或者回到原點的時機，而是一種真正該去創作新內容的時刻。“我覺得，發一張新專輯就夠了?！?/p>

那些從2005年走來的回憶，她早已用音樂交代過，十多張專輯、十多種風格、無數個舞臺。她在聚光燈下成長，但始終和流行保持一種奇妙的距離感。她是流行音樂場景中的標志人物，卻從未完全“站在流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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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做《流行》這張專輯時，她就有意把專輯名的字體設計成反著的，“我對流行一直是冷眼旁觀的?！彼f，“我更在意這個作品是不是我當下真的想說的?！?/p>

她于是關注現實、讀新聞、觀察人群，把很多“真實但無解”的問題寫進歌里。比如越來越顯現的音樂行業的變化，歌曲的生命周期越來越短，專輯的重要性似乎被稀釋，她甚至會主動向其他音樂人提問：“你怎么看待AI七秒寫歌的問題？” 同時她拒絕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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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這20年有什么是不變的，那就是她還在做音樂，“依然很熱愛音樂”。

這20年也有一些變化發生。原先抵御外界質疑的堅硬外殼正在消褪，如今，她能更自在地與人交流，與朋友玩笑，甚至在社交媒體上與歌迷“貧嘴”。她養鍋，看美食視頻刷到系統崩潰，把不同城市的餐廳分門別類收藏起來，認真生活，真誠感受。

對于音樂，她玩過搖滾、嘻哈、R&B、電音，現在有種回歸本真的趨勢，更傾向于以旋律為主、歌詞輔助表達的方式。她覺得，走到這個階段，她所關注的東西變得更原始、更本真了 。

2025年5月4日，李宇春發了一條微博：“約馬拉松嗎？不要阻止我！”再配上兩張夜跑動圖。

“馬拉松是需要挑戰一下的，我并不擅長這個東西，但是我對這種東西是有興趣的。”說到那條微博，她也饒有興味，“其實我哪怕去做一檔綜藝，也是不會放過自己的人，比如說是很輕松的綜藝，我就覺得沒意思，就像我之前一定要參加一檔演員的綜藝，里面他們都是影帝影后，所有同事都覺得我有毛病，可是我覺得這個事情很有挑戰，我要去試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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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總是在自己的舒適圈外玩耍。2019年，她以演員的身份現身《我就是演員之巔峰對決》，成了驚喜。2024年，她去《聲生不息· 大灣區季》唱自己根本不會的粵語歌，甚至加入粵語rap，“緊張得要死”。哪怕是每年的演唱會也不愿意落窠臼，2024年的演唱會，她第一次嘗試四面沉浸式巨幕舞臺，巨幅紗幕、延伸臺、影像、燈光、觀眾與她之間的空間關系，全都重新被設計、重寫、挑戰。

李宇春體內一直流淌著“野蠻生長”的血液，可以解讀為一種對自我成長的持續關注。從21歲提出“Why Me”的問題，到30歲創作《西門少年》，再到后來的《野蠻生長》，她始終是一個在進行自我觀察和挖掘的人。“我反正就不是一個會輕易放過自己的人。”李宇春說，她當然也害怕失敗，“還是很糾結的，但是糾結并不代表我會改變，就回到一個安全的（范疇）。我不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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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險的刺激才能讓她興奮，“你想想，比如說20周年，如果只是開一場演唱會，什么時候不能開演唱會？我覺得它不夠特別，或者說不夠有挑戰。如果我們可以一起跑馬拉松，這是一個多么有意思的事情。”她又笑起來，“我一想到大家跑不動的時候，我也跑不動了，就覺得好有趣?！?/p>

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野蠻生長，她的生動與個性仍在續寫，正如她自己所說，那些變與不變，是自由，是責任，也是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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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許闖

造型：CLOE DONG

化妝：琪琪

發型：劉雪亮

采訪/撰文：格林

編輯：KIKO

設計：SHU

聯絡編輯：SISSI CHEN

制片/美術：烏龍

攝影助理：梁珍響、于思涵

制片助理/美術助理：李志攀、何偉偉

時裝助理：包紙、康康、DIMO、VES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