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環抱的瀾滄江源頭，廣袤的草甸染上新綠。海拔4600米的青海省玉樹藏族自治州雜多縣阿多鄉貢格山上，25歲的多加村藏民索南朋措伏在濕漉漉的草甸上，揚起鋤頭，刨開開凍的土壤，捻出一根金黃色的蟲草。

“蟲草是雪山母親給牧人的禮物。”索南朋措說。此刻，暖陽映紅了他的臉龐，他正一邊清點草筐里密密匝匝的蟲草，一邊哼唱著牧歌。山腳下升起的炊煙，仿佛指引著他回家的路。

鼠兔從洞穴中探出頭來，驚起幾只褐背地鴉。牧民們的帳篷上炊煙裊裊。“阿媽，我回來了！”索南朋措回到帳篷，爐子上的銅壺噴吐著白霧，一碗熱騰騰的酥油茶驅散了他的寒意。

6月5日，雜多縣阿多鄉貢格山納龍溝采挖點的牧民聚集地，孩子們高興地迎接巡診的醫療團隊。

“每年5、6月是上山挖蟲草的時節。雖值夏季，但山上的雪凍融交替，氣候寒冷，加上高原環境惡劣，牧民容易得病，只能在閑暇時間去醫院看病。”索南朋措邊說邊掀開床頭下的草甸蓋子，將剛采挖的蟲草倒了進去。蓋子下方，鮮蟲草堆得滿滿當當。“這是蟲草的保鮮窖。”他伸手扒拉了兩下，手上沾滿了濕潤的草屑，“今年賣不上價，但足夠一家子生活了。這一堆有一千多根，能賣十幾萬元。”

索南朋措家有11口人。今年5月底，他們一家老小都上了山，在貢格山納龍溝采挖點搭起帳篷。和索南朋措一家比鄰而居的，還有七八戶人家。

“縣里的孩子，四五歲時就跟著大人上山學挖蟲草。山上有熊出沒，也常容易滾坡崴腳，一家人在一起有個照應。”阿多鄉瓦河村77歲的藏民才曲說，“我像小羊羔那么大時，就跟著阿爸上山，挖了幾十年，落下一身毛病。現在，孩子接了我的班。”

傍晚時分，離帳篷不遠處的牦牛牧場揚起了一溜沙塵。兩輛越野車在牧民們的注視中漸行漸近。

“曼巴（藏語，指醫生）來了！”車門還沒打開，才曲就上前迎接，“累了吧？雨天路不好走。”藏民們遞上剛出鍋的炸果子、酥油茶。幾個孩子擠在車燈前，七嘴八舌地喊：“阿媽，上次看病的曼巴來了！”

6月5日，雜多縣阿多鄉貢格山納龍溝采挖點的牧民聚集地，醫療專家上門巡診。

6月6日，雜多縣扎青鄉一處采挖點的帳篷內，尕瑪俄色在等待醫生巡診。

藏民們歡迎的是雜多縣人民醫院的醫療專家團隊。每年5、6月，該院都會針對牧民采挖蟲草時易出現的高原反應、跌傷凍傷、慢性病加重等健康問題，派出流動醫療專家組巡山送醫。

6月5日，雜多縣人民醫院的醫生在阿多鄉貢格山采挖點進出口匝道旁設置醫療服務點，為牧民義診。

看到藏民捧著哈達的手布滿細小的裂口，雜多縣人民醫院護士才久巴毛逐一為大家消毒、上藥。“辣乎乎的吧，手破了挖蟲草很容易感染。”才久巴毛說。

“高壓177毫米汞柱！阿媽又偷偷減藥了？”為才曲測完血壓的雜多縣人民醫院院長、青海省人民醫院醫務處副處長王靜，從藥箱里翻出藥，用藏文寫好服用時間，塞到老人手里，“每天都得吃，跟轉經一樣不能落。”

6月5日，雜多縣阿多鄉貢格山納龍溝采挖點，王靜在叮囑才曲按時用藥。

“膝蓋總咯吱咯吱地響，疼的時候走路不敢吃勁。”藏民多杰掀起褲腿，露出結著痂皮的膝蓋。“這管藥膏隨身帶著，上山前抹上能頂半天。”雜多縣人民醫院副院長、吉林大學第一醫院創傷骨科副主任醫師劉明曦檢查后，叮囑道，“腿應該問題不大，但得拍個片子，您來醫院直接找我。”

6月5日，雜多縣人民醫院醫生在阿多鄉貢格山采挖點進出口匝道旁設置醫療服務點，在服務結束后和小朋友玩耍。

從納龍溝到縣城約有60公里山路，路面崎嶇不平，往返需近3小時。原計劃黃昏前返程的醫療隊，回到雜多縣人民醫院時已是深夜。

返程途中，車子剛拐過貢格山采挖點的進出口匝道，才久巴毛突然拍了拍車窗說：“看，那邊有人招手！”匝道旁的幾座氈房外，幾名藏民正倚著墻向車子揮手。

專家們不約而同地下了車。“能看看我阿爸的咳嗽嗎？”剛下山的查旦鄉齊榮村牧民尕瑪生格迎上前，身后跟著一家6口。“曼巴來了，心里就踏實了。”查旦鄉巴青村的多杰說。為了給多杰退熱，專家們在草地上臨時支起了診療點……

夜色漸深，車子駛離牧區。車里的專家們借著手機的光亮，翻看著下次巡診的路線圖。

6月5日，雜多縣人民醫院門診大廳內就診的患者排起了長隊。當日是藏歷初十，是采挖蟲草的牧民集中下山休整的日子，不少牧民選擇到醫院就醫。

記者手記

格桑花開

雜多縣素有“中國冬蟲夏草第一縣”之稱。在高原5天的采訪中，記者目睹了該縣人民醫院專家在泥地里為牧民包扎傷口，在深夜到醫院搶救受傷的牧民，也見過他們邊吸氧邊為牧民發藥。如今，他們的足跡已遍布當地大大小小的鄉鎮和山脈。

當索南朋措說“蟲草是雪山母親給牧人的禮物”時，我想，這些護佑牧民生命健康的醫務工作者何嘗不是高原雪域對牧人的另一種饋贈？而王靜卻說，“饋贈”二字不妥帖，“我們只是做了醫生該做的事。牧民們在哪兒，我們就去哪兒”。

事實上，這群上山巡診的醫療專家并非雜多縣本地人。他們大多是來自青海省人民醫院和吉林大學第一醫院的援青干部。2024年12月，吉林大學第一醫院兒科主治醫師王偉赴雜多縣人民醫院開展幫扶工作。初到高原不久，王偉就因嚴重高原反應突發心肌梗死，被緊急轉往西寧市救治，所幸轉危為安。僅僅一個月后，他毅然重返高原。“想到這里的孩子更需要兒科醫生，我就必須回來。”王偉說。

6月，雜多縣的格桑花開了，星星點點地散布在高原草甸上。醫療人才“組團式”幫扶如格桑花般扎根生長，在雪域高原上絢爛綻放！

文/圖：健康報記者 張丹 楊世嘉

編輯：李詩堯

校對：馬楊

審核：管仲瑤 葉龍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