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開窗簾，清晨的陽光透窗而入。陳列室內，一排排置物架上，擺放著牛皮背簍、燒壞的礦燈、破損的藤編安全帽、帶有“可可托海”字樣的老照片……在這些老物件之間逡巡，70多年前的滄桑歲月浮現在眼前。

“這些老物件，都跟三號礦坑有關聯，記錄著可可托海的歷史。”巴哈提別克·加斯木汗說。

這個陳列室位于新疆阿勒泰地區富蘊縣可可托海鎮的新疆可可托海干部學院內。67歲的巴哈提別克是可可托海礦區的“礦二代”。從小聽著從小鎮穿行而過的河水聲長大，之后成為阿勒泰地區第一批少數民族空降兵。1982年從部隊退役后，他回到了可可托海礦區。多年來，巴哈提別克收藏了可可托海礦區4000多件老物件。作為可可托海干部學院的一名授課講師，這些老物件成為他給學員們講述可可托海紅色歷史的最好教具。

“這是開采三號礦坑時，礦工們在拉運礦石”“這是參加會戰的礦工們在查看礦石分布情況”……

6月18日，在陳列室里，巴哈提別克拿出厚厚的一疊老照片，介紹當年可可托海礦區開發特別是三號礦脈開采時的場景和故事。代表著可可托海70年崢嶸歲月的三號礦坑，以及與三號礦坑有關的那些人和故事，凝固成了相紙上的光影。

隱秘而偉大

盛夏時節，可可托海國家礦山公園游人如織。從觀景臺俯瞰，閉坑后的三號礦坑安靜地躺在群山環抱中，一圈圈的梯級采礦路，直達礦坑底部如海藍寶石般純凈的湖泊。礦坑景色壯美，令人震撼。

“三號礦坑烙下了中國崛起的印記，幫助我們偉大的祖國傲立在世界東方。”巴哈提別克說。

1935年，蘇聯專家在可可托海區域找到8個綠柱石礦化點，其中包括如今的三號礦坑。當時，這里還是一處高出地表200多米的普通山丘。經過多次探測，最終確定這座山丘蘊藏著豐富的稀有金屬礦物資源。

“三號礦坑的開采史，深深嵌入了祖國的記憶。”巴哈提別克說。在三號礦脈被開采前，新中國能夠獨立自主提取出來的有色金屬不足10種，有色金屬年產量不超過1.5萬噸。1950年，中蘇合營對礦區進行大規模開采，新中國最早的稀有金屬工業在這里拉開大幕。

從1960年起，蘇聯逐漸中斷對我國的援助，黨中央決定奉行獨立自主原則，用可可托海的稀有金屬還債，主要產出地就是三號礦坑。

接到黨中央動員令后，各族群眾踴躍參戰，技術骨干從祖國四面八方趕來支援。各族人民把自己的命運同祖國的命運緊密相連，連續展開轟轟烈烈的大會戰。

“大會戰時，我們靠人拉肩扛，每人每天要從百米礦井下背出400公斤礦石。”現年88歲的“礦一代”買地·納斯依說。

可可托海的冬天非常寒冷，零下四五十攝氏度的低溫天氣很常見。在這樣的酷寒中，可可托海礦區一邊組織研究相關技術，一邊組織干部職工用最原始的工具開采礦物。一錘一鎬、肩挑手提，在極端困難條件下，可可托海科研骨干和工人“把每一種卡脖子物資當成一個堡壘”一個一個攻克。中國第一顆原子彈使用的鈹，第一顆氫彈使用的鋰，第一顆人造衛星使用的銫，第一艘核潛艇使用的鉭和鈮，都來自可可托海。

從1950年到1998年，三號礦坑一直在開采。由于國防保密需要，一段時期里“可可托海”這個地名，完全從中國地圖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111”這個神秘編號。直到20世紀80年代，可可托海解密，世人才得知在新疆有這樣一個不為人知的小鎮。

隱秘而偉大，正是可可托海的寫照。

講述新故事

可可托海依礦生、依礦興。幾十年前，可可托海默默不語；如今，可可托海要把那段激情歲月講給世人聽。

在可可托海地質陳列館一樓展廳，采礦工人的塑像昂然而立、神采奕奕，將思緒帶回到那個浸透著汗水、淬煉著信念的艱苦年代。

“這幾張照片，是20世紀60年代三號礦坑露天開采時所拍。當時，鋼釬和榔頭就是開采工具，在可可托海寒冷的冬天作業，為了防滑，工人的鞋底要打上厚厚的輪胎片。工人們緊握鋼釬的雙手即便戴著手套也難以抵擋寒冷，出汗的手只要摘下手套就被粘下一層皮，凍傷事故經常發生。”巴哈提別克緩緩講述那些激情奮斗的往事。

對照著一張張照片，講述奮斗在三號礦坑的先驅時，巴哈提別克引述最多的話是：“苦我們也不能苦國家，卡我們也不能卡國家，難我們更不能難國家。”這幾句寫在墻上的標語，讓那段波瀾壯闊的奮斗史變得生動起來。

20世紀90年代末，因市場需求和資源儲量發生變化，可可托海礦區的生產漸漸停了下來。2013年，可可托海被國家確定為5個獨立工礦區試點之一，作為全國首批試點單位實施改造搬遷工程。獨立工礦區的綜合治理，讓可可托海進入快速發展時期。2018年前后，富蘊縣將冰雪旅游發展重點放在了這里，可可托海國際滑雪度假區建設突飛猛進。如今，紅色旅游、冰雪旅游變成可可托海騰飛的兩大發動機。

三號礦脈的稀有金屬占到礦山儲量的九成以上，是世界罕見的稀有金屬富集礦，被中外地質學家稱之為“地質圣坑”。這個神秘的礦坑，成了游客必到的打卡地。三號礦坑，這個為祖國建設立下汗馬功勞的功勛礦，正以一種新的姿態講述著新的故事。

銘記與開創

在可可托海鎮，巴哈提別克是一位名人，很多老職工都會幫他尋找老物件、老照片。

三號礦坑周邊的礦工家屬區，是巴哈提別克天天都要去的地方。這里的每一個人他都認識，每一個老物件他都能說出來歷。

今天的可可托海早已揭開神秘面紗，一代又一代人不懈努力，讓這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2013年，可可托海礦區成為新疆首個國家礦山公園，后來又成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礦區變景區，“紅色”成了可可托海底色，激勵著小鎮永不停歇向前走。

尾礦堆被蓋上了土，上面種上了花草樹木，通往鎮區的山路變得平直，承載時代印記的三號礦坑、地質陳列館、阿依果孜礦洞、蘇式老木橋、地下水電站等成為不可多得的旅游資源，吸引著眾多游客到這里探究新中國第一代創業者艱苦奮斗、為國分憂、償還外債、助推“兩彈一星”的光輝歷程。

如今，在可可托海地質陳列館收藏的老物件里，60%藏品是由巴哈提別克捐贈；52個英模人物榜中，有19人的照片和事跡材料由他提供。“可可托海因礦而興，現在發展旅游，同樣要挖掘好歷史文化內涵，三號礦坑的故事不能忘，‘吃苦耐勞、艱苦奮斗、無私奉獻、為國爭光’的可可托海精神不能忘。”巴哈提別克說。

2017年10月9日，新疆可可托海干部學院在可可托海鎮掛牌成立，可可托海精神成為學院面向全疆、全國黨員干部開展黨性教育的重要內容。學院教研部主任、副教授王丹說：“我們要把可可托海老一輩干部職工的歷史功勛呈現在學員面前，讓可可托海精神激勵干部群眾牢記初心使命，不斷前行。”

石榴云/新疆日報記者：魏永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