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玉蘭

我今年60歲，和老伴都是從紡織廠退休的。

剛退下來那幾年，不用幫女兒帶娃，也沒兒子操心的我們，就像候鳥似的全國各地到處跑。

我們去了云南的大理古城、福建的土樓、東北的雪鄉等等，幾乎能去的地方都去了。

最讓我忘不了的是貴州的一個苗寨，寨子里的老人們圍著火塘烤火、唱山歌，日子慢悠悠的，看得我心里直癢癢。

后來回家了，我心里就長了草，總想著回老家過那種田園生活。

6年前，我們兄妹三人就把娘家老宅翻新了，并加建成二層小樓帶大院子的，還有小魚塘，小菜園，很適合養老。

去年清明前，我把回鄉養老的想法跟大哥、小妹一說，沒想到他們也想著回老家生活。

大哥說在深圳住得憋悶，小妹在成都總惦記老家的槐花，就這樣，我們一拍即合，我們決定試試三兄妹三家人“抱團養老”。

當時還覺得，都是親兄妹，有血緣兜底，再難能難到哪去？可回頭想起來，我真是把日子想得太簡單了。

我和老伴提前半個月就回了老家，把老宅里里外外收拾了個遍。我還特意買了葡萄藤、絲瓜苗種在后院，想著等結果了能嘗嘗鮮。

又在院子里擺了十幾盆茉莉花和梔子花，盼著夏天一到，滿院都是香的。

小妹他們一家是小孩子放暑假前到的，而大哥兩口子晚了兩天，我們熱熱鬧鬧地辦了個“團圓宴”。

那天，小妹夫露了一手川菜絕活，回鍋肉炒得油亮噴香；大哥燉了一鍋廣東老火湯，鮮得舌頭都要掉下來；

我老伴蒸了一大籠屜槐花包子，咬一口滿嘴清甜。

我們圍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夕陽把每個人的臉都映得紅彤彤的，邊吃邊聊小時候偷摘鄰居家果子、在麥場打滾的糗事，笑出了眼淚。

小妹錄了視頻發給孩子們，外甥女在電話里直夸：“你們這老家的生活太讓人羨慕了！等放假我也要回去住！”

可誰能想到，這頓團圓飯成了我們合住日子里最風光的時刻。

往后的日子，雞毛蒜皮的小事像春天的柳絮，沾得滿身都是，怎么抖都抖不掉。

1、空間局促惹來煩心事

老宅雖說翻新過，可畢竟是老房子，最要命的就是衛生間不夠用。總共就兩個廁所，住著六口人，早上刷牙洗臉的點兒，走廊里能排起長隊。

大哥有高血壓，每天早上必須先上廁所，小妹家的小孫女又總愛賴床，等她起來，衛生間早被占得死死的。

有次我憋得不行，在門外直跺腳，小妹夫慢悠悠地吹著口哨出來，我氣得臉都綠了。

夏天更是一場噩夢。小妹洗澡太講究了，必須用大木桶泡，一泡就是四五十分鐘。

有回我在外面干了半天活，渾身是汗，眼巴巴等著洗澡，結果她愣是在里面敷面膜、聽戲。

我站在門口直搓手，最后只能用涼水簡單沖了沖，當晚就發起了高燒。

2、生活習慣成了導火索

生活習慣的差異，就像鞋底的小石子，剛開始不覺得，走久了硌得生疼。大哥大嫂每天雷打不動看八點檔電視劇，音響恨不得開到最大聲。

有次我剛睡著，突然被《還珠格格》里小燕子的尖叫驚醒，睜眼一看，凌晨一點多，樓下還傳來“你是風兒我是沙”的歌聲。

我跑去敲門說了好幾次，大哥總是笑呵呵地應著，可轉頭還是照舊。小妹家養了條泰迪，走到哪跟到哪。

有次我剛把院子掃干凈，那小狗就在新曬的被子上撒了泡尿。

我跟小妹說了，她卻滿不在乎：“狗哪懂這些，洗洗不就行了？”

更要命的是，那狗半夜總愛叫，吵得人根本睡不好。

我和老伴好幾次頂著黑眼圈去買菜，路上差點摔了跟頭。家務分工也成了大問題。輪到我和老伴打掃時，我們連墻角的蜘蛛網都不放過，把地板擦得能照出人影。

可輪到大哥家，他們就隨便掃掃，廚房的油污根本不擦，垃圾桶滿得都快溢出來了也不倒。

有次我實在看不下去，說了兩句，大嫂立馬拉下臉：“又不是住皇宮，差不多得了！”

3、飲食差異鬧得人心慌

我們商量著每家每月交1200塊生活費，輪流掌勺。

剛開始那陣，確實吃得挺豐盛，今天吃川味火鍋，明天嘗粵菜早茶，后天又來頓北方餃子。

可新鮮勁一過，問題全冒出來了。大哥大嫂頓頓離不開海鮮，偏偏小妹對蝦蟹過敏。

有回大哥做了一大鍋香辣蟹，滿屋都是味兒，小妹咳嗽得直不起腰，臉漲得通紅。

小妹愛吃辣，炒菜恨不得倒半瓶辣椒醬，我和老伴胃不好，吃了直泛酸水。

最離譜的是有次我做了家鄉的梅菜扣肉，肥而不膩，可大嫂嫌太油膩，一口沒動，扭頭就泡了碗泡面，看得我心里堵得慌。

到后來，做飯成了最頭疼的事。大家都沒了興致，不是煮一鍋清湯寡水的面條，就是蒸幾個冷饅頭湊合。

有次小妹干脆從超市買了幾包速凍水餃，往鍋里一扔就完事，連蘸料都懶得調。

飯桌上再也沒了歡聲笑語，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叮當聲。

4、一場大病引發散伙

真正讓我們散伙的，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

那天我在院子里摘菜，不小心摔了一跤，膝蓋腫得老高。老伴急得直打轉，大哥卻在一旁慢悠悠地說：“老胳膊老腿的，摔一下正常，過兩天就好了。”

小妹說她腰不好，最后還是老伴背著我走了兩里地，才攔到一輛車去醫院。

在醫院住了半個月，大哥小妹只來看過一次，帶了兩斤水果，坐了不到十分鐘就走了。

那一刻，我心里涼透了。以前總覺得親兄妹血濃于水，可真到了難處，誰都靠不住。

出院沒多久，小妹就說成都那邊的房子要裝修，得回去盯著；大哥也說深圳的孫子想爺爺奶奶了，必須得走。

我和老伴看著空蕩蕩的院子，滿地的落葉，突然覺得特別累。

把他們送走那天，我站在路口發了好久的呆。曾經以為抱團養老能找回兒時的溫暖，可現實卻把親情磨得千瘡百孔。

現在我和老伴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家，偶爾也會出去旅旅游，但再也不敢奢望和親人朝夕相處了。

都說“親戚遠來香”，這話一點不假。

再親的人，天天擠在一起，也會被生活的瑣碎磨掉情分。

所以，養老這事，說到底還得靠自己。有個好身體，存點養老錢，偶爾和老伙計們聚聚，這樣的日子，雖然平淡，卻踏實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