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老兵劉德山和女兒翻看照片。 本報記者 張文豪攝
抗戰老兵鮑啟太為中小學生講述戰斗故事。 張 妍攝
抗戰老兵郄順祥的女兒為郄順祥整理衣服。 梁子棟攝
盧溝橋上的石獅子。 新華社記者 張晨霖攝
抗戰老兵孟繁德。 本報記者 門杰偉攝
抗戰老兵宣鉅華勉勵新兵扎根軍營、建功立業。 徐 偉攝
抗戰老兵趙明秀敬禮。 馬夢迪攝
抗戰老兵劉壽山敬禮。 新華社記者 胥冰潔攝
遼寧沈陽市“九·一八”歷史博物館殘歷碑廣場,群眾緬懷革命先烈。 鄒新江攝
抗戰老兵馬鳳儉向志愿者講述革命故事。 洪 星攝
抗戰老兵張玉和。 受訪者供圖
抗戰老兵景寶梅。 楊明欣攝
抗戰老兵朱志成講述紅色故事。 徐昌政攝
江西贛州市革命烈士紀念館,抗戰老兵與少先隊員在一起。 胡江濤攝
江蘇鹽城市新四軍紀念館廣場雕塑。 影像中國
“抗戰長城”——北京密云區古北口長城。 新華社記者 李 京攝
“我們是讓敵人防不勝防的‘夜老虎’”
本報記者 范昊天
“爬上飛快的火車,像騎上奔馳的駿馬,車站和鐵道線上,是我們殺敵的好戰場……”在中部戰區總醫院,百歲老人李德富哼唱起《彈起我心愛的土琵琶》。很難想象,這位在離休后喜歡唱歌、打太極、上老年大學的慈祥老人,曾經是令侵略者聞風喪膽的鐵道游擊隊的一員。
李德富1924年出生于河北,5歲時隨家人投奔在山東當鐵路工人的父親李連生。1939年10月,父子倆跟隨隊伍加入了八路軍蘇魯支隊。
1940年冬天至1943年春天,日偽軍對魯南抗日根據地采取“掃蕩”、蠶食等手段,意圖消滅當地的抗日武裝,魯南軍民采取“敵進我進”戰術,努力打破敵人封鎖。“我們是讓敵人防不勝防的‘夜老虎’,行軍走路飛快又輕巧,擅長‘突然撲食’。”李德富說。
1943年10月,李德富被任命為魯南鐵道大隊長槍隊政治指導員,這支大隊就是大家耳熟能詳的鐵道游擊隊的原型。他和戰友們采取靈活機動的游擊戰術,依托微山湖地區群眾支持,扒火車、截鐵路、炸橋梁,不斷破壞日軍運輸線、截獲軍火物資。
為了對付鐵道隊,日軍高級特務渡邊一郎在臨城組織了“偽鐵道隊”,假冒鐵道隊隊員趁夜竄入村里肆意抓捕無辜的鄉親。李德富和戰友們發誓要“除掉這個禍害”。
一天,鐵道隊在下殷莊附近發現了敵人的行蹤。大隊長劉金山讓大部隊跟著敵人,李德富則帶著一個班埋伏在李家樓附近的小高地。鬼子進入埋伏圈后,李德富指揮長槍隊在黑夜中瞄著敵人方向猛烈射擊。天亮后,他們從俘虜口中得知,渡邊一郎已被擊斃。
1945年,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后,李德富還參與了沙溝受降。當時,日軍拒不向魯南鐵道大隊投降,我方據理力爭,拒絕了對方提出的無理要求,并迫使他們繳械投降。一支日軍向人數和裝備遠遜于自己的地方游擊隊繳械投降,在抗戰史上十分罕見。
抗戰勝利后,李德富參加了解放戰爭,1965年隨部隊到湖北武漢工作,1980年從部隊離休后,在湖北省軍區武漢第十七離職干部休養所安度晚年。
離休后,李德富經常到中小學作義務宣講,用當年的戰斗故事教育引導孩子們愛黨愛國,從小樹立遠大理想。“我們那時候行軍打仗都不穿鞋的,只有戰斗之前才換上鞋子,平時走路趾甲不知道掉了多少次,顧不上疼,只想著怎么殲敵……”質樸的話語,道出了一位抗戰老兵的初心。
“號角吹起來,就要向前沖鋒”
本報記者 張文豪
戴上老花鏡、摩挲著相框,在河南民權縣一處小院里,抗戰老兵劉德山對著一張照片看得入迷:這是他10年前在北京參加紀念抗戰勝利70周年閱兵時的場景。當時,作為抗戰支前模范代表,老人乘敞篷車駛過長安街,被媒體定格下了揮手致意的歷史瞬間。
“那一刻,我全身有用不完的勁,好像又回到了戰場!”雖年事已高,劉德山聲音依舊洪亮。胸前,抗戰勝利50周年、60周年、70周年紀念章,以及各種榮譽勛章閃閃發光,“今年是抗戰勝利80周年了,我想再等一枚。”
時間倒回上世紀20年代,劉德山出生于黃河故道南岸的民權縣,兩歲時便被家人帶出去逃荒。1942年,他丟掉乞食的飯碗,加入新四軍四師。
抗戰烽火中,他轉戰豫東各地。在永城代莊,上級命令他們配合攻打日偽漢奸。他和戰友“小米加步槍”,打死、俘虜漢奸300多人,又乘勝追擊,俘虜駐扎在呂寨的漢奸,一舉端掉了當地的漢奸武裝。
“國家興旺,匹夫有責,寧死也不做漢奸。”老人說,雖然裝備落后,但新四軍群眾基礎好,軍民聯合打了不少勝仗。
一次戰斗讓他至今無法忘卻。1945年春,永城二十里鋪,劉德山所在連隊要阻擊日軍犯境。“第一槍,我打的!當時,我們手里是步槍,打完一槍得上膛,而敵人裝備好,有重機槍。”老人回憶,最后部隊邊打邊退,子彈從他耳邊呼嘯而過。一不留神,跑在他前邊的戰友被射中身亡。說起這段往事,老人難掩悲痛。
夜晚,他帶著班里兩名戰士,摸黑趕到陣地,找到了陣亡的戰友。“當時沒有擔架,兩個戰友在前抬著肩膀,我在后邊抬著腿,沒顧上喝一口水,把他送到了幾十里外的老家。”
端起槍上戰場,后不后悔?老人抬起褲腿,左腿膝關節處凹痕明顯。一次戰斗中,手榴彈在他身邊炸開,劉德山來不及躲閃,腿上受傷7處。“號角吹起來,就要向前沖鋒!”老人說,硬身板、鐵骨頭,那是戰火淬煉出來的。
老年的劉德山十分關心國家大事,總忘不了年輕時的烽火歲月。10年前,縣人武部同志帶來好消息:請他赴京參加紀念抗戰勝利70周年閱兵。陪劉德山到北京的兒子劉建華回憶,父親與老兵們暢談,仿佛重回青春營帳。當敞篷車駛過天安門,他挺直脊梁,向人群揮手致意。“那種榮光,感覺這輩子沒白來過。”劉德山說。
“守衛自己的家園,義不容辭”
本報記者 邵玉姿
河北石家莊市井陘縣井新花園人才公寓里,有一位特別的住戶——年過百歲的抗戰老兵郄順祥。
客廳里,不同時期的軍裝照布滿電視墻面,幾個紀念章收藏盒整齊擺放在茶幾上。“這些可都是老爺子最寶貝的東西!”郄順祥的女婿劉建文笑盈盈地說。
“19歲那年,我和哥哥是‘炮樓下的民兵’。”郄順祥的老家在井陘縣威州鎮西街村,當時,日軍已侵占村子,在村子的高處建了一座炮樓,監視村民和八路軍的情況。郄順祥和哥哥則在炮樓的監視下行動,秘密為當地游擊隊守衛槍支等物資。
不久后,意外發生了。“隔壁村的一個民兵被日軍發現了,日軍燒毀了他的房子,殺死了他們一家人。”盡管過去多年,可無論何時想起,郄順祥仍感到十分悲痛,“守衛自己的家園,義不容辭!”1944年8月,郄順祥正式加入當地游擊隊。
“我們都是晚上行動,主要去干擾和偷襲日軍駐守的炮樓。”郄順祥說,炮樓建在地勢高處,難以攻下,大部分時候,大家或是在炮樓周圍進行干擾行動,或是在日軍或偽軍下山路上埋地雷,起到震懾作用,防止他們在村里殘害百姓和八路軍。一年多里,郄順祥和隊員們先后干擾和偷襲了土岸、孫莊等炮樓近百次。
“哪次讓您印象最深?”記者問。
“南方口那場偷襲行動,他們成功將炮樓攻了下來。”擔心岳父累著,劉建文在一旁補充講述。郄順祥急得直擺手:“我記得最清楚,自己說。”
“當時,我們提前埋伏在炮樓周圍,趁著吊橋下放,快速沖了進去。”郄順祥說,很快他們便控制了炮樓上的幾名偽軍,但3名日軍卻順著炮樓內設的通道往下逃,藏進地道里。為徹底殲滅炮樓里的日軍,最后他們將炮樓整個燒毀。
1945年6月,郄順祥加入晉察冀軍區部隊,參加了大小戰役10多次。背部中了3槍,右臂上側被敵軍子彈穿過,左腳5根腳趾被炮彈炸傷……“現在我這5根腳趾都不能打彎,影響正常行走。”戰爭在這位百歲老人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受過這么多次傷,不害怕嗎?”
“不怕!咱們共產黨員不怕死,犧牲了都是光榮的!”郄順祥的聲音堅定有力。
“我們打仗是為了人民的幸福,發展經濟也是如此。”如今,郄順祥每天讀報看新聞,“好日子來之不易,我們要接續奮斗、繼續努力。”
“縱然情況危險,也沒有半分退縮”
本報記者 門杰偉
“千山萬壑,銅壁鐵墻,抗日的烽火燃燒在太行山上,氣焰千萬丈……”吉林長春市二道區,今年98歲的抗戰老兵孟繁德坐在家中,唱起《在太行山上》這首抗戰歌曲,聲音洪亮。激昂的歌聲,將人們的思緒帶回那段戰火紛飛的歲月。
1927年10月,孟繁德出生于山東鄒平。小時候,他的父親就是八路軍的地下交通員。在父親的影響下,年幼的孟繁德加入了當地的兒童團,走進周邊40余個村鎮演唱抗日救國歌曲。孟繁德說:“雖然當時我們年紀小,還不能拿槍上戰場,但也要為抗日救國貢獻自己的力量。”
1940年,年僅13歲的孟繁德參加了八路軍在山東組建的衛生訓練隊,由此正式參軍入伍。
孟繁德回憶,當時日軍“掃蕩”非常嚴重。他們一邊反“掃蕩”,與敵人作斗爭,一邊抓住每分每秒學習醫療知識。“山里條件非常艱苦,沒有房子就自己搭木棚,沒有照明燈就點火把,沒有醫療器械就拿木頭鐵絲做。”3個月后,孟繁德圓滿完成學習任務,被分配到清西軍分區擔任衛生員。
戰地醫院沒有固定場所,傷員分散隱蔽在各個村莊。“這村住3個,那村住5個。”孟繁德回憶,藥筐里裝著消毒水、紗布、鑷子、藥膏等簡單的醫療用品,他需要抱著用包袱包裹好的藥筐穿梭于村莊之間。不起眼的藥筐,成了連接生命希望的紐帶,也成了他戰斗的武器。
危險無處不在。1943年秋天的一次驚魂時刻,讓孟繁德永生難忘。“我抱著藥筐走在道上,迎面就看見了日軍的騎兵,離我不過三四百米!筐里裝的是傷員們生存的希望,要是被發現就全完了。”情急之下,孟繁德一個閃身躲到路旁,緊緊護住懷中的藥筐,屏住呼吸。日寇見孟繁德年紀尚小,沒有多想便與他擦肩而過。
像這樣危險的任務,孟繁德還參加過許多。他清晰記得,曾3次奉命護送重傷員穿越敵占區,在日偽軍嚴密封鎖的道路中為傷員搏出一線生路。每一次穿越,都是在生死邊緣擦肩而過。“縱然情況危險,也沒有半分退縮。”孟繁德說,“堅決抗戰到底,不怕流血犧牲!”
硝煙散盡,孟繁德隨部隊轉戰,繼續從事醫療工作,最終扎根長春。“雖然不能再為國家披甲上陣,但是我始終堅守初心,為國家奉獻余熱。”孟繁德說,“抗戰勝利來之不易,希望今天的青年人接好擔子,將國家建設得更好!”
“敵人狠吶,可我們不怕”
本報記者 王昊男
北京朝陽區勁松九區一座居民樓里,97歲的張玉和靜靜躺在床上。女兒張維維掏出手機,點開“八路小張”的微信賬號,送到老人眼前。張玉和嘴唇翕動,眼眸里驟然迸發出光亮。
“碰到與抗戰有關的內容,我們都會第一時間轉給他。他愛看!”張維維說,這個微信賬號,是前些年張玉和的外孫幫著注冊的,對這個昵稱老人非常滿意,“我們知道,那是父親刻在骨子里的抗戰記憶。”
張玉和,1928年出生,8個月喪母,12歲喪父,奶奶一手將其帶大。1942年,14歲的張玉和目睹日寇暴行,毅然投身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青年報國會。張玉和回憶:“那時就一個念頭:一定要把鬼子趕出中國!”
剛參加革命時,張玉和是沒有槍的。沒有槍,熱血便是武器,張玉和的第一場特殊戰斗在夜幕下展開。
那時,張玉和的家鄉(今北京平谷)附近,日寇沿公路每隔二里地便筑起一座炮樓,并在路邊掘出四五米寬的深溝,意圖困死八路軍在附近山中的機動力量。八路軍要過溝有一個辦法——在壕溝溝壁上挖“腳窩兒”。“腳窩兒”像一道暗梯,部隊官兵踩著它從溝里“拾級”而上,爬上溝沿,就能設法通過敵人的封鎖線。
“當時,父親的任務是為八路軍在封鎖溝壁上秘密挖掘‘腳窩兒’。”張維維說,每每回憶起當時的任務,父親都很激動,“敵人的炮樓近在咫尺,既要躲避探照燈,還要動作迅速,隊伍都等著呢!”
戰斗遠不止于此。挖電線桿、斷電線、打埋伏……張玉和與戰友們每一次行動,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一次伏擊,他在土墻后剛低下身子裝彈,一顆子彈“嗖”地射來,灼熱的氣浪擦過耳際。
“那次最險。”多年后張玉和對女兒回憶,“子彈偏一寸,我就要戰死沙場了。”在張維維的記憶中,父親常念叨那些驚心動魄的夜晚:“沒睡過一個囫圇覺,墳頭當枕頭,槍摟在懷里,耳朵豎著聽動靜……敵人狠吶,可我們不怕!”
1943年9月,張玉和正式加入中國共產黨。戰火硝煙散盡后,他的人生軌跡從人民武裝工作、農村工作,到最終投身北京的北運河治理。崗位在變,“八路小張”始終如一。離休后,他教誨子女:“不要貪圖錢財!要比就比誰工作干得出色!”
“當年,同村參軍的青年一共7人,其他6人都犧牲了。”張維維說,前幾年,張玉和常在深夜睡夢中突然拳打腳踢,“還會厲聲呼喊,‘沖啊’‘小心手榴彈’……那是他腦海里最深處的記憶。”
“炮彈飛來,要趴在傷兵身上”
本報記者 徐 靖 金正波
安徽宣城市九洲小區的一樓小院里,陽光透過枝葉灑在輪椅上,96歲的鮑啟太,時常坐著它去附近公園轉轉。
老人家中,陳設簡單,客廳醒目處擺放著一張戎裝照。照片里,老人精神矍鑠,胸前掛著的一枚枚勛章閃閃發光,無聲訴說著那段烽火歲月。
鮑啟太,1929年出生。“那時候家里窮,沒得吃也沒得穿。”老人笑著說,交不起上學的三擔米,平日里就幫幫工、放放牛。
然而,日本侵略者的到來,打破了原本平靜的生活。少年時的鮑啟太,聽聞了太多日軍在周邊村莊的殘忍暴行,更曾親眼見到日軍刺死老人。“穿軍裝,上戰場,打鬼子!”在年少的鮑啟太心中悄悄萌芽。
11歲時,他多次申請參軍,“個頭還沒槍長”的他,每次都被拒絕了。不能參軍也不放棄,他自己組織村里同齡人訓練列隊,為上戰場做準備。
近年來,鮑啟太記憶力逐漸衰退,口齒也不清晰了,但憶及年少,目光炯然。
1941年,鮑啟太第一次參加新四軍,后因部隊轉移,與部隊失去聯系。1943年,他再次找到新四軍,當過通訊員、勤務員。
鮑啟太曾被送到新四軍的衛校學習,后來在新四軍第七師醫院某分所當衛生員,一開始主要負責發藥工作。
“發藥一點岔子不能出,我就把藥品英文名的開頭、中間、結尾幾個字母抄在手臂上,一個個對。”鮑啟太說,為了干好衛生員,他努力背英文,26個英文字母從頭背到尾,直至滾瓜爛熟。
對衛生員來說,傷員的生命重于一切。“炮彈飛來,要趴在傷兵身上。把我打死了不要緊,不能把傷員打死了。”鮑啟太斬釘截鐵地說。
槍林彈雨的戰場上,他曾親眼見到戰友們在機槍掃射中倒下,河水被染得通紅。鮑啟太說,“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越是艱難,越要把侵略者趕出去。”
鮑啟太曾經跟隨部隊來到山東棗莊。“我身手不錯,連里派我爬到城墻上把幾個日本鬼子干掉。”剛爬上墻頭,炮彈迎面而來。鮑啟太老人摸著左胸口告訴記者,就是在那場戰役中,他受了傷。
抗日戰爭勝利后,鮑啟太又參加了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戰爭。“那些年,我記不得受了多少傷。”老人展開右手大拇指,粗大的關節里,還殘留著當年的炮彈碎片。
累累傷痕,換來了如今幸福生活。近日,宣城市退役軍人事務局組織老兵赴市第十一小學開展愛國主義教育活動。講臺上,鮑啟太告訴孩子們和平的珍貴與奮斗的意義,叮囑孩子們“一定要好好學習”。當紅領巾系上脖頸,老人笑容燦爛,仿佛看到了紅色血脈在稚嫩肩頭延續。
“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
本報記者 鄭洋洋 人民網記者 王晏如
“那時候的日子苦,部隊條件也很艱苦,可是再苦我們也要堅持抗日。”山西太原市小店區北營街道田和社區的一間民居里,98歲的老兵趙明秀向記者講起那段刻骨銘心的過往。
“日本侵略中國,實行‘三光’政策,燒光、殺光、搶光。”因肺部功能退化,趙明秀呼吸聲沉重,嗓音低啞,但提起侵略者的暴行,他的音調明顯高出許多。
1927年,趙明秀出生在山西神池辛窯坪村。14歲那年,他在家鄉參加了部隊,成為八路軍小戰士。
少年時的趙明秀個頭高、體格棒、反應快,攀墻登高不在話下。武工隊干部見他膽大機靈、動作麻利,外出開展敵后武裝工作常帶著他。“我那會兒是個小娃娃,不容易引起敵人懷疑。”他穿上破衣爛衫,把臉抹臟,借送洋煙之名進入日軍的炮樓探察敵情。
夜色掩護下,趙明秀和戰友們一起打擊鬼子的炮樓據點,摸崗哨、挖公路、剪電話線,切斷敵人的供給和通信聯系。
“我年紀小,執行任務時,武工隊的干部總是遠遠跟在后面保護我。”他的出色表現屢屢獲得武工隊干部的表揚。講到這里,趙明秀突然支起佝僂的身軀,舉起右手,豎起的大拇指微微顫抖:“干部給我豎個大拇指,拍著我的肩膀夸我是個好‘小鬼’!”他咧嘴笑了起來,像個頑皮的孩子。
后來,年齡漸長,趙明秀走上了戰斗前線。作戰條件十分艱苦,戰士們吃不飽穿不暖,武器裝備水平更是與敵軍差距巨大。“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趙明秀說。
攻打神池縣南辛莊村,是趙明秀第一次走上戰場。那場戰斗大獲全勝,戰友們繳獲了一大批武器。趙明秀也繳獲了一挺“歪把子”機槍,由此成為一名重機槍射手,“用鬼子的武器,武裝我們的隊伍!”
經過刻苦練習,趙明秀射擊水平快速提升,在神池、五寨等地的多場戰斗中,用機槍與日本侵略者拼殺,“戰場上,我繳獲了很多輕重機槍,還評上了‘優秀射手’。”
槍炮無眼,戰場上危機四伏。一次,趙明秀正貓腰低頭挖戰壕,突然感覺有東西擦著后脖子掠了過去。回到住處脫下衣服,才發現軍帽后檐和軍裝后領,已被敵人的子彈打穿。
這樣的驚心時刻,趙明秀已記不清有多少次,他緩緩說道:“上了戰場就是要沖鋒在前,勇敢無畏,不怕犧牲。”
經歷過抗日戰火洗禮的趙明秀,后來又先后參加了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爭,在一場場戰斗中沖鋒。吃苦在前、享受在后,是他一生都在踐行的信條。
“唯一的念頭就是保家衛國”
本報記者 王 者
“革命軍人個個要牢記,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走進山東臨沂市沂水縣養老事業發展服務中心,廊道里傳出抗戰老兵景寶梅的鏗鏘歌聲。
1926年,景寶梅出生于沂水縣,1944年10月加入革命隊伍,歷經抗日戰爭、解放戰爭烽火洗禮。
18歲那年,面對日寇侵略,景寶梅毅然參軍,投身抗日救國。從醫院到前線,她隨部隊轉戰山東多地,多次冒著生命危險完成緊急任務,從未有過一絲退縮。“咱心里不怕犧牲,唯一的念頭就是保家衛國!”
擔任部隊衛生兵時,景寶梅日夜堅守在救治傷員的崗位上,與死神展開驚心動魄的較量。個子高挑的她,常被安排在前線抬擔架、扛傷員,穿梭在槍林彈雨間。
一次戰斗中,伴隨日軍攻勢加強,我方傷員數量急劇增加。景寶梅剛剛將一名重傷員抬上擔架,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聽到不遠處傳來戰友的呼喊:“還有傷員,快來幫忙!”
顧不上疲憊,景寶梅立刻轉身朝著呼喊聲的方向跑去。炮火硝煙中,她發現了一名腿部受傷的戰士,鮮血已經將褲子染紅。來不及多想,景寶梅迅速蹲下身子,簡單為戰士包扎傷口,和戰友抬起擔架奔跑。
就在這時,一枚炮彈在不遠處爆炸,強大的沖擊力將他們震倒在地。臉頰被彈片劃傷了,但景寶梅顧不上疼痛,第一時間檢查傷員情況。確認傷員無恙后,她和戰友再次抬起擔架,最終成功將傷員送回后方。
“以前這里是長長的一道,現在皺紋多了,看不太出來了。”采訪中,景寶梅用手輕摸顴骨,疤痕若隱若現。
一次夜行軍,景寶梅在崎嶇不平的石子路上奔波幾個小時后,感覺腳趾鉆心地疼。她生怕拖了部隊后腿,咬緊牙關,忍痛前行。到了臨時休息點,脫下鞋子一看,滲出的鮮血已粘住了襪子。
這次受傷,由于后期恢復欠佳,景寶梅的腳趾變形嚴重,到現在還經常紅腫疼痛。她卻說,“比起戰士們受的刀傷槍傷,我這點疼痛不算什么。”一道道傷疤,既是歲月的見證,也成為陪伴她一生的勛章。
新中國成立后,景寶梅積極投身基層建設。她參與過治理沂河、建設跋山水庫,挽起棉褲腿站在冰涼的水中掏砂清基,一干就是幾個月……“干工作,就是要排除萬難!”她說。
“這是俺哥,他被敵人殘害犧牲了,俺一家子都心甘情愿報效國家。”采訪結束時,望著綠蔭下透過的暖陽,景寶梅拿出一張珍藏的老相片,“現在算是苦盡甘來,他應該也會為我開心和自豪的。”
“不吃這些苦,又怎會有幸福生活”
本報記者 申智林
“日寇對根據地掃蕩,一次就殘殺了我6名親人。”一遍遍摩挲著胸口,年近百歲高齡的張慶功,回憶起84年前的臘月二十一的下午,仍無比沉痛,“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天!”
1926年11月,張慶功出生在山西沁源縣一個普通家庭。1941年,日軍集結重兵,向沁源分進合擊瘋狂“圍剿”,實施慘無人道的“燒光、殺光、搶光”政策。
“那天我一家和三伯母一家轉移到5公里外的破舊窯洞里,還是被敵人發現。我一歲半的弟弟被母親抱在懷里,子彈貫穿他的頭,又穿過我母親的身體,殘忍至極。”張慶功悲苦萬分。
“國仇家恨,讓我穿上了軍裝!”張慶功表示。1942年2月,16歲的張慶功加入沁源縣一區抗日游擊隊。“我上午參軍,下午就上了戰場,一點沒有怕過。”他說。
根據地的戰斗任務之一,就是保護群眾生產。1943年春天的一個夜晚,針對當時駐沁源日寇據點持續侵擾群眾春耕的問題,張慶功所在的營聯合其他幾支部隊,一起對沁源縣城關日寇據點奇襲。
“我軍三路突擊隊一齊出動,分別對抗來自南北兩路營房和中路指揮所的敵人。”張慶功說,指揮所建在小土山包的半山腰,上面有堡壘,自己跟著戰友,一路“摸掉”了敵人的警戒哨兵,直搗指揮所。
槍林彈雨中,張慶功將生死置之度外。一次,因為漢奸出賣,他所在的部隊即將被日寇包圍。突圍中,敵人一顆子彈從張慶功的小腿貫穿而出。幸運的是,子彈沒有在體內爆裂,也沒有打斷骨頭。“突圍后,在老鄉家住了七八天養傷,能下地了,就又跟著部隊走。”張慶功回憶。
抗戰期間,張慶功擔任過班長、排長,最多時帶隊近30人。“只有幾支步槍,子彈也不多,戰士們就揣著自制的手榴彈跟敵人戰斗,其余物資全靠繳獲,幾年時間,居然慢慢將槍都補齊了。”講到這里,張慶功笑了。
漸漸地,部隊的戰斗區域從根據地逐步外擴,從沁源縣一路戰斗到沁縣,甚至更遠。“到后面感覺敵人不敢出來打了,越來越收縮。”張慶功說。1945年,日本投降的消息傳來,歡呼雀躍中,張慶功還在想:“要不是他們逃跑太快了,肯定要多送他們幾顆子彈。”
后來,張慶功又跟著部隊,先后參加了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爭,1955年轉業到地方工作。“保生活、保生產,哪里最苦最累,都趕在前頭,這一輩子吃了不少苦。”張慶功輕嘆一聲,又笑了,“可是,不吃這些苦,又怎會有幸福生活?”
“我身后有老百姓,不能退”
本報記者 劉新吾
雨后初晴,記者來到重慶渝中區105歲的抗戰老兵武恩的家中。武恩翻開老相冊,給記者講起了那段崢嶸歲月。
1940年,20歲的武恩正在天津求學,但日軍的侵略打碎了他平靜的生活。“日寇推行‘奴化教育’,有一天,我和同學沒向日本人讓路敬禮,被他們當街打罵。”武恩心中涌起仇恨與熱血,決心“不做亡國奴”。
山河破碎,在老師鼓勵下,他和同學們偷偷跑到唐山參加工人罷工。一一五師冀東抗日游擊隊幾名隊員正在街頭宣傳抗日,聽說這幾名青年想打日本侵略者,就帶著武恩和同學們來到游擊隊根據地。從此,武恩成為一名光榮的游擊隊戰士。
“參軍兩天,我就上了戰場。”武恩說著,比出兩根手指,“當時沒有槍,劉班長就給了我兩枚手榴彈。戰斗打響后,他爬到我身邊,教我投了第一枚手榴彈。”
1942年,時任晉察冀抗日根據地平西軍分區敵后武工隊班長的武恩,前往河北省平山縣一個村莊解救群眾,發現對面山上還有日軍。連長立即下令發起沖鋒,武恩沖鋒在前,與一名日軍展開近身肉搏。
“他的長槍刺進我的胸膛時,我忍痛趕緊開了一槍,擊斃了他。”武恩撩開衣領,笑指著胸口疤痕解釋,“當時,對方槍里的子彈空了,我還剩一顆,這才‘撿’回來一條命。”
“上戰場,害怕嗎?”記者忍不住問。
“沖鋒時,大家熱血沸騰,不害怕。戰后想到同伴犧牲的場景,也后怕。”武恩回答,“但我是八路軍,我身后有老百姓,不能退。”
從心系家國的愛國青年,到全心革命的抗日戰士,武恩在戰場不斷錘煉自己的戰斗意志。1944年,武恩到平西軍分區擔任新聞宣傳干事。部隊從日軍手上繳獲一臺相機,但沒人會用,指導員找到武恩,將這臺珍貴的相機交給他,要求盡快學會、用好,為部隊服務。
部隊行進到河北一個縣城后,武恩趕緊找到當地一家照相館,向老板請教,學會了拍照、沖洗膠卷。以相機為“武器”,武恩同樣沖鋒在前,拍攝戰斗畫面,揭露日軍罪行,鼓舞我方士氣,拍攝的照片深受戰士們歡迎。
新中國成立后,武恩退役,被分配到大西南工作,繼續為人民服務。時光荏苒,武恩始終保持一顆堅定向黨的赤子之心:國難當頭沖鋒在前,建設祖國勇挑大梁,離職退休為民服務。
時至今日,在家安享晚年的武恩仍然關心國家大事,堅持每日收看新聞。“看著國家和平、富強,老百姓生活平安、幸福,我們的奮斗沒白費,值得!”武恩說。
(徐瀟參與采寫)
《 人民日報 》( 2025年07月07日 10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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