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總理讓他去經商,只為給黨賺取經費,他卻給組織賺回一個商業帝國。他是如何做到的呢?
1941年,皖南事變剛過,國民黨當局便急不可耐地撕下了"合作抗日"的面具。原本按協議供給八路軍、新四軍的軍餉,如被人突然掐斷的水龍頭,一滴未再流下。周恩來派人與國民黨當局談判抗議,得到的答復永遠是冷冰冰的三個字:"沒錢了。"
這話聽著便荒唐。當時國民黨手握大把稅收,江浙滬的富庶之地仍在控制之下,怎會連這點軍餉都拿不出?可前線戰士需要子彈,根據地要買糧食,理論再怎么說也擰不過現實。
最苦的是潛伏各處的地下工作者。從前還能靠組織按月撥發的經費維持聯絡站、租安全屋,如今連房租都快湊不齊了。上海的聯絡點因交不出房租被房東堵門,武漢的交通員連買船票的錢都沒有,只能扒貨車趕路;重慶的書店表面上賣著進步刊物,后臺老板卻連油墨錢都要東拼西湊。整個地下網絡像被抽走主心骨的大廈,搖搖晃晃隨時可能傾塌。
怎么辦?這年深秋的一個夜晚,周恩來將幾個核心成員叫到紅巖村的密室里。煤油燈在風里忽明忽暗,照得每個人臉上都蒙著愁云。有人提議縮減開支,有人說派人去香港找愛國僑胞募捐,可這些辦法都如隔靴搔癢,無法從根源解決問題。就在大家一籌莫展時,周恩來突然開口:"我想到個人。"
在場的人都豎起了耳朵。周恩來說的這個名字,叫肖林,是中共中央南方局財經小組成員。他既非扛過槍打過仗的軍事干部,也不在黨內有什么顯赫資歷,不過是在愛國實業家盧作孚的民生公司當過幾年會計,后來自己開了間小貿易行,買賣些土特產、棉紗布匹。這樣的背景,適合被委以重任嗎?
可周恩來的想法,恰恰就藏在這"不顯眼"里。地下工作最忌諱"太顯眼",肖林這種半商半民的身份,反而能在商海里自由出入;他多年與數字、賬本打交道的本事,正是管錢最需要的;更重要的是,他雖身處舊社會,卻始終與進步人士往來,心里裝著民族大義——這樣的人,讓他"變成"資本家去籌錢,反而最安全。
任務是秘密會議定下的,無紅頭文件,無正式任命,甚至連張蓋公章的紙條都未留下。周恩來與肖林秘密見面時,從貼身的衣袋里摸出三根小金條,放在他手心里。金條還帶著體溫,沉甸甸的。"去做生意吧,給組織籌錢。"
肖林拿著那沉甸甸的三根金條,鼓起勇氣問出了心中的疑問:"那就是像資本家那樣去做生意,去賺錢?"周恩來看出了這個年輕人的心思:"你們賺錢不是為個人私利,而是為黨的事業。"
肖林深深點頭,接受了這項艱巨的任務。最后,周恩來叮囑肖林:
黨在哪些地方要用錢,事先很難預料,所以只能定個原則:什么時候要,就什么時候給;要多少,就給多少。即使不夠,也要想方設法湊足,決不能誤事。
肖林收拾好一切,帶著同為黨員的妻子王敏卿,揣著組織給的啟動資金,還有一肚子沒跟人說透的算計,回到了妻子的老家重慶江津李市鎮。
頭半個月,肖林沒急著租鋪面。他戴頂破草帽,穿件洗得發白的粗布衫,每天天不亮就往江津縣城跑。菜市場的水產攤前,他蹲在旁邊看挑夫們卸貨,聽他們嘮"今天鹽巴又漲了兩成";茶館里,他端著蓋碗茶聽鹽商們罵"軍統的人又來查貨,貨船都扣了三艘";就連碼頭上的腳夫,他也湊過去幫著搬米袋,聽他們說"最近食糖緊得很,從上海運來的船,十艘有八艘被征去當軍糧了"。
肖林掏出個小本子,上面上密密麻麻記著數字與批注:"當前國民黨物資管制嚴苛,米面定量供應,糖卻不在此列。日本人占了上海,外地糖運不進來,城里人無糖解饞,價格必漲。"他指了指王敏卿懷里的布包:"組織給的錢,咱全砸進去囤糖——等年底再賣,少說能翻倍。"
就這樣,兩口子把組織給的錢全換成了食糖。他們租了間臨街的小鋪面,在江津縣城大西門附近。門臉兒小得可憐,就兩間屋:一間當柜臺,擺著幾排缺了口的瓷罐;另一間當庫房,堆著整整齊齊的糖包,用麻繩捆得像小山。最顯眼的是門口掛著塊木牌,寫著"恒源商行"四個字。
可誰也想不到,這間破鋪子的門道全在賬本里。從開業第一天起,肖林就有兩套賬:一套是給外人看的流水賬,記的全是"醬油兩斤五文""醋半瓶三文"的零碎賬;另一套是只有他和王敏卿能看懂的"暗賬",用紅筆標著"糖進價八分""賣出價一毛一",每筆利潤都算得門兒清。王敏卿成了"王太太",每天坐在柜臺后面,手里捏著桿老秤,過秤收錢。
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年。到1941年年底,恒源字號的糖囤了滿滿兩庫房,墻角都堆得像小山。肖林站在庫房里,用手拍了拍糖包:"該賣了。"王敏卿有點慌:"現在價格剛漲到一毛,再等等?"肖林搖頭:"再等等,軍統的人該盯上咱們了。"
賣糖那天,肖林起了個大早。他雇了兩輛板車,把糖包裹上舊棉絮,蓋上油布。王敏卿站在門口送他,手里攥著塊手帕:"路上小心。"肖林點點頭,跳上板車。板車吱呀吱呀往碼頭走,路過菜市場時,他看見幾個挑夫正往車上搬鹽巴——鹽價又漲了,可他們的工錢還是五角一天。肖林咬了咬牙,心里說:"再忍忍,等這趟錢送到,就能給同志們多買十箱藥品了。"
送錢的過程比肖林想的還驚險。第一站是江津到重慶,他把錢縫在棉襖里子,針腳密得像頭發絲。車過檢查站時,特務拿刺刀挑開他的行李,翻出半塊鍋盔、兩把青菜,罵了句"窮鬼"就放行。
這樣的驚險,肖林記不清經歷了多少回。可每次把錢送到重慶的聯絡站,看到交通員,他就覺得值。
肖林的生意像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最初在江津縣城大西門那間小鋪子,如今在川黔道上已經有了七間連排鋪面,從江津到重慶的水路碼頭,他的"恒源字號"貨船隔三差五就往下游捎貨。可誰也沒想到,這個掛著"土紗食糖"招牌的商行老板,竟是地下黨的"紅色管家"。
以前組織缺錢,他是"提款機";現在組織遇到麻煩,他成了"救火隊長"。就說去年秋天那件事吧:新四軍在蘇北打了場大勝仗,繳獲了半卡車黃金。這玩意兒金燦燦的,比銀元顯眼十倍,可怎么運進被國民黨嚴密封鎖的根據地?領導們碰頭會開了三回,最后還是周恩來拍板:"找肖林,他能擺平。"
為啥找他?這些年肖林早不是當年那個躲在鋪子里算賬的"王老板"了。為了生意,他跟三教九流的人都打過交道——碼頭上的搬運工會喊他"肖大哥",茶館里的袍哥會跟他稱兄道弟,連縣里的警察局長見了面都得遞根煙。最絕的是,他還跟幾個國民黨軍官喝過酒。有回在重慶朝天門的酒樓,他陪著張營長吃了頓肉,酒過三巡,張營長拍著他肩膀說:"肖老板這人實在,以后有啥難處,盡管開口。"
這回要運黃金,肖林就琢磨上了這張"酒桌情分"。他沒直接找營長,先托人送了份厚禮。三天后,他揣著營長親筆寫的"商行物資,免于盤查"的手令,又請人在縣公署蓋了章。可他心里清楚,光有紙面上的"免死金牌"不夠,真要過關卡,還得靠更實在的"鋪墊"。
他把黃金裝進鐵皮箱,外面裹了層粗布,再蓋上滿滿一車木頭。這木頭可不普通——是他專門托人從山區砍的香樟木,又香又沉,蓋在黃金上嚴絲合縫。出發那天,他親自跟車。
過第一個關卡是在江津和重慶交界的青石鎮。哨兵舉著槍攔下車,車夫的手直抖。肖林不慌不忙下了車,把那張"特別通行證"遞過去。哨兵接過去看了兩眼,又抬頭打量肖林:"肖老板這次怎么運上木頭了?"哨兵笑著遞回證件,"您這生意可真紅火。"肖林點頭哈腰:"托您的福,給重慶的木行供點香樟,人家要做家具。"
車過第二個關卡時,情況更懸。這關卡在山坳里,兩邊是峭壁,中間一條窄路,連錯車都難。帶隊的排長把槍一橫:"卸貨檢查!"肖林心里"咯噔"一下,臉上卻笑得更熱乎:"長官,這些都是木頭,太沉也不好往下卸,您行個方便。"他邊說,邊偷偷往排長手里塞了些銀元。排長掂了掂,又瞥了眼車底。車底確實露出半截鐵皮,可肖林早把鐵皮箱縫里的木屑填得嚴嚴實實,乍一看跟木頭堆沒兩樣。"行吧,"排長揮揮手,"趕緊走,別堵了道。"
車碾過碎石路,車夫擦了把汗:"肖老板,剛才那排長要是真要掀木頭......"肖林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放心。車夫這才明白,哪有什么"免死金牌",都是肖林提前鋪好的人情路。
打那以后,肖林的"恒源字號"成了條隱秘的地下交通線。表面上,他的貨船運的是食糖、土紗,運到重慶后,食糖賣給南紀門的雜貨鋪,土紗發給磁器口的織戶;可實際上,這些貨物里藏著藥品、布匹、小型發電機,甚至還有從上海輾轉弄來的盤尼西林。
有回根據地鬧傷寒,肖林接到命令后,便秘密在重慶收購盤尼西林,然后裝在裝白糖的袋子里,用運糖的船捎到根據地。
肖林表面是商人的算計,底下藏著的是革命的熱血。他用最世俗的方式做著最不世俗的事,用最精明的手段守著最樸素的信仰。
1946年5月,國民黨剛撕毀了《雙十協定》,中原大地的槍炮聲越來越密,內戰的烏云正從北方往南方壓過來。肖林接到組織上的新指令:要把生意重心從重慶遷到上海。
肖林在上海租好店鋪,開了一家叫"華益貿易行"的商行。后來人們才知道,這家表面上做生意的商行,原來是中共地下黨的"秘密金庫"。不過在當時,肖林給商行起這個名字時,寓意是:"為了中華民族的利益"。
上海的碼頭比重慶熱鬧得多,十六鋪碼頭的汽笛聲能傳出去半里地,黃包車鈴鐺聲、商販吆喝聲混在一起,熱鬧極了。
可這熱鬧底下藏著多少暗礁,只有老上海才懂。這里既有外國租界的洋買辦,有青幫大佬的碼頭勢力,還有國民黨稅警隊的眼線。要在這樣的地方站穩腳跟做買賣,光有本錢不夠,得有能打通各路關系的門道。
肖林沒走他人趨之若鶩的常規路子,他想起自己在民生公司跑船時積累的人脈。那時候他跟著貨輪跑遍長江沿線,跟碼頭上的搬運工、貨棧的賬房先生、甚至海關的基層職員都混得熟絡。這回他把這些人脈像穿珠子一樣串起來,竟真讓他捅開了一條從山東解放區到上海的"秘密商道"。
山東解放區那會兒剛打了幾場漂亮仗,繳獲了不少好東西:成箱的黃金、成捆的美鈔,還有成袋的法幣。可如何運送這些東西,反而成了麻煩的事。
于是,肖林想了個土辦法。建議找來成排的油桶,表面裝的是花生油,實際上是沉甸甸的金錠。就算遇到檢查掀開油桶蓋聞聞,確實有股花生油的香味,而且花生油的桶深,油的顏色又恰好掩蓋住了金條的顏色,不伸手打撈,用肉眼看是看不出來的。
等貨輪安全靠岸后,肖林早安排好手下在倉庫接應,油桶一卸,金子就悄悄進了華益貿易行的保險柜。
肖林的賬房里常年擺著三本賬,每本都整整齊齊用藍布包著。第一本最厚,封皮上印著"國民政府稅務專用",專門應付稅務局檢查的"假賬";第二本封皮是暗紅色的,里面記的可都是"不能見光"的賬目,是組織的"紅賬";第三本最不起眼,就是普通的流水單,其實每筆都對應著一批急需物資的去向,如果萬一出了岔子,憑這本賬就能追根溯源。
時間到了1948年,上海申新第九棉紡織廠里,工人們已經連續加了三個月的班,工資卻越來越少。終于有一天,工頭帶著幾個打手沖進車間,把一個躺在地上生病的老工人拖出去,扔在了廠門口。這一下像點了火藥桶,幾千個工人喊著"我們要吃飯"沖出廠門,把附近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滬警備司令宣鐵吾調集千余名軍警,配備裝甲車、催淚彈和馬隊,強行沖擊工廠。工人以磚石、鐵棍自衛,爆發激烈沖突。軍警向人群開槍射擊,最終導致:3名女工當場死亡;500余人受傷,其中40余人重傷;236人被捕。
事后,中共上海局的書記劉曉急匆匆找到了肖林,聲音都帶著顫:"工人們現在住在閘北,沒吃的沒藥的,軍警還守著不讓送東西進去。得趕緊籌筆錢,至少兩三億法幣,越多越好。"肖林沒多問,只盯著劉曉發紅的眼睛,只問了句:"什么時候要?"劉曉搓著手說:"越快越好,工人們撐不住了。"
肖林轉身先去了華益貿易行的保險柜前,取出了一些錢。可光靠這些還不夠,他又去了幾個跟華益有往來的錢莊,把能調的現款都調了出來。不到兩天工夫,等劉曉再見到肖林時,已經籌集了整整3.2億法幣,其中3億是來自華益商貿行。
世人皆道肖林"吝嗇",卻不知他的"吝嗇"只對自己,"慷慨"全給了最需要的人。那些錢都變成了工人們碗里的熱粥、傷員床上的藥棉,變成了地下黨傳遞情報的電臺、戰士們手里的子彈。
上海解放前夕,肖林送完最后一批物資,站在貿易行的窗前,手里攥著最后一份貨單。樓下倉庫里,成箱的棉紗、藥品、五金器材碼得整整齊齊。這是他帶領手下,在國民黨統治的夾縫里一點點攢下的"家底"。
"老板,軍管會的同志說,明天就可以來接收了。"伙計阿福探進頭來,額角還掛著汗珠。肖林點點頭,把貨單塞進中山裝內袋。他知道,從今天起,"華益公司"這面商業旗幟該收起來了。
第二天天剛亮,肖林特意換來衣服,抱著兩本厚得像磚頭的賬本,身后跟著伙計,每人扛著一箱金條,主動走到"軍管會",準備將所有的賬本、票據、黃金、外匯憑證等上交給國家。
接待的干部接收清點完后,合上賬本:黃金約合12萬兩的經營結余資金,折價1000多萬美元的固定資產。肖林笑了笑,從懷里摸出個紅布包,輕輕放在桌上:"我就提個小請求——留下這三塊銀元,做個紀念。"紅布展開,銀元在陽光下閃著微光,邊角有些磨損,顯然是經常摩挲的。
新中國成立后,肖林被調回黨內財貿系統,再也沒踏進商海半步。那些曾經讓上海灘商界震動的"華益""興隆"商號,慢慢淡出了人們的記憶。它們的庫存變成了國營百貨的商品,賬本上的數字融進了新中國的財政底數。
肖林在最危險的八年里,無論敵人怎么查、怎么抓,他從未斷過一次賬,也從未出過一次差錯。
有人問他后不后悔放棄商業帝國,肖林搖頭:"我什么樣的錢沒見過?但那都是黨的財產,一分一厘也不能挪用的。我們是在為黨掙錢。"時任上海市市長陳毅曾感慨地說:"叫肖老板不恰當,叫紅色掌柜最恰當!"
1980年,肖林帶著個紅布包走進重慶市博物館。工作人員接過包,打開一看,正是那三塊銀元。"這是當年組織給的念想,現在交給國家,更放心。"如今,這三塊銀元就靜靜躺在玻璃展柜里。
這不是普通的銀元,是一個革命者用智慧和生命書寫的答卷;這不是一段簡單的商業史,是一個政黨在特殊年代里,如何用市場的力量為革命輸血的真實記錄。那個曾經穿梭在上海灘商界的身影,留下的,是一個干干凈凈的背影,和一段永遠無法用金錢衡量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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