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3月17日深夜，電話那頭傳來哽咽的聲音】“錫聯，放下你眼前的事，馬上來北京?！倍潭桃痪洌芸偫韽娦袎鹤∏榫w，語氣卻不容置疑。被喚醒的陳錫聯愣了半秒，隨即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心里僅剩的念頭只有三個字——趕快走。

凌晨的沈陽站冰風直灌，陳錫聯還未來得及換下軍裝，扶著列車扶梯時手有些抖。兄長一般的陳賡突然離去，給他帶來的震動比炮彈炸響更猛烈。車廂里燈光昏暗，他盯著窗外，腦里閃回的是20年前那位大個子拍他肩膀時的爽朗笑聲。

外界常把陳賡、陳錫聯與陳再道并稱“軍中三陳”，但他們之間不僅是并肩的戰友，更因一次婚事成了親人。那場婚事還有點戲劇性：1948年冬夜，陳賡一把拉過王璇梅，像推銷戰利品似的對陳錫聯說，“這是我小姨子，人好，眼光也高，我看就配你”。陳錫聯還沒回神，就被他塞了杯熱茶。不到半年，兩人領了證，“連襟將軍”這稱呼由此傳開。

陳賡的爽朗與鬼點子，大伙都知道。早年在延安，中央黨校后面有片蘋果園管得松，他拉著陳錫聯翻墻“偵察地形”。果子到手后，他偏要敲開朱老總的門，笑嘻嘻地請首長品嘗“最新情報”。朱老總被逗得笑彎了腰，只好揮手示意“戰利品”帶走。那一幕，被附近警衛傳成了趣聞，至今仍有人當茶余飯后的談資。

有意思的是，周總理也被陳賡“鬧”過。不止一次，陳賡半夜提著文件闖西花廳，燈光亮起，周總理披衣走出?！笆组L，這事不批，我睡不踏實?！彼f得認真，其實更想把哈軍工籌建的大石頭盡快搬開。周總理無奈地簽字，笑稱：“老陳啊，你比鬧鐘還準時！”如果說哈軍工后來成為國防科技搖籃，周總理的支撐是一方面，陳賡這股子“磨人”的韌勁更是關鍵。

再往前數，紅四方面軍時期兩人就混在一處。陳錫聯性格內斂，行軍打仗卻穩準狠；陳賡跳脫、點子多，沖鋒時身先士卒。一次夜襲失敗，部隊掉隊嚴重，陳錫聯拽著地圖焦頭爛額。陳賡跑來拍拍他背：“別皺眉，咱們換條溝再摸過去?！本瓦@么一句，讓陳錫聯豁然開朗?？恐皶r轉向，他們把困守小山頭的兄弟全救出來。那晚營地篝火旁，兩人第一次推心置腹，自此成了互補的拍檔。

建國后，陳錫聯留在炮兵系統深耕。火炮口徑、炮兵學校、射擊諸元——外人聽著枯燥，他卻樂在其中。陳賡則在南北之間輾轉：西南剿匪、援越抗法、入朝指揮、創建哈軍工。調動多、人脈廣，每到一地都要寫信給“小陳”報平安，還附帶一句：“好好管孩子，等我回去喝你炮兵的喜酒！”

時間撥到1961年初，陳賡自覺身體不適，卻照例在上海跑項目。3月16日夜里，他突發心臟病。接到電報時，周總理正在廣州。確認噩耗后，這位一向沉穩的老戰士紅了眼眶。他先電示中央：“追悼大會等我返京”，旋即撥給陳錫聯那通電話。通話匆匆收尾，坐在椅子上的周總理良久未語，工作人員注意到他眼角淚痕未干。

北京協和醫院的靈堂布置得樸素，白花與軍旗交織。陳錫聯趕到時，傅涯正整理衣冠。他快步上前，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把手輕輕覆在靈柩邊沿。隨后幾天，他忙著聯系部隊禮儀、敲定治喪細節，連夜整理陳賡生前文件，生怕遺漏一紙一函。有人勸他休息，他搖頭：“兄長在臺前沖鋒，我在幕后補位，本就該這樣。”

3月20日，中山公園中山堂內肅穆無聲。陳錫聯站在最前排，軍帽沿遮住了半張臉。鄧小平、陳毅、羅瑞卿等老將到場，周總理致意后示意羅瑞卿宣讀悼詞。開篇一句“陳賡同志為我軍卓越將領”，堂內又響起壓抑的啜泣。陳賡骨灰隨即護送至八寶山，骨灰盒上那行遒勁的“陳賡同志之骨灰”，系周總理親筆。

安葬結束，天色已暗。陳錫聯走在路旁，掏出一封折得整齊的信。那是陳賡最后一次寫給他的，字跡仍舊張揚：“等忙完上海的事，咱們磨煉老眼去看你們炮校新炮?！毙欧膺吘墔s已被淚水浸潤。陳錫聯收好信，抬頭看向夜空，低聲說：“老陳，你欠的炮，記著呢。”

那年那月，這對“連襟將軍”的故事被畫上句號，卻并未完結。哈軍工培養的工程師后來遍布各大兵工廠，陳錫聯打造的炮兵系統在邊防前線屢立新功。或許，這就是兄弟情最實際的注腳：一個遠行，一個堅守，卻共同托起了新中國的鋼鐵脊梁。許多年過去，這段傳奇在老兵茶盞間輾轉傳誦，依舊讓人拍案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