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北京7月14日電 7月14日,《新華每日電訊》發表題為《“一縷陽光”能量幾何？——看東海小城浙江溫嶺與陽光的奇妙反應》的報道。

　　一縷陽光，平淡無奇，悄無聲息，卻能裂變成無窮的能量。

　　于浙江溫嶺來說，自然的“陽光”，是引爆“網紅打卡地”的天然稟賦和旅游磁場；產業的“陽光”，是“追著太陽種西瓜”、經緯線里奔跑的現代農夫；社會治理的“陽光”，是包含“民主懇談”在內的多項基層治理新探索。

　　這座濱海小城正以陽光為筆，為文旅融合、產業振興、基層治理增添別樣色彩。

　　2021年7月17日，在浙江省溫嶺市石塘曙光園內，游客們在曙光碑下觀看日出。徐偉杰拍攝

自然的陽光：“千年曙光”持續賦能濱海小城

　　【千年曙光園地處浙江省臺州市溫嶺市石塘鎮，是經中國科學院國家天文臺等機構認定的21世紀中國大陸第一縷陽光首照地。石塘依山傍海，分布著“屋咬山、山抱屋”的石砌建筑群落，石屋、石街、石巷構成獨具風韻的漁鎮景觀。每年元旦吸引數萬游客參與曙光祈福儀式，成為集天文觀測、文化體驗、濱海觀光于一體的特色景區。】

　　6月梅雨時節，雨水淅淅瀝瀝。但在記者登上石塘海邊山峰時，陽光從云層中探出頭來，剎那間海面波光粼粼。極目遠眺，海天相連，漁船點點，濤聲陣陣，好一個“東海好望角”！

　　若問石塘什么最值錢，當地人答案基本一致：陽光！

　　2000年1月1日，世界進入新千年。經天文測算，中國大陸第一縷曙光首照地定位到了石塘鎮。

　　25年后的這個清晨，當陽光躍上擺滿鮮花的窗臺，“金涯棲海”民宿主理人陳政宇開始了一天忙碌。作為“漁二代”，25歲的陳政宇大學畢業后，就回到石塘，創業開設了民宿。

　　石塘的人們常年耕耘東海，靠出海捕魚為生。

　　陳政宇的父親就是一位土生土長的漁民，經驗豐富的他被大家稱為“紅船頭”。對老一輩的漁民而言，海上風浪無情，捕魚是件“提著腦袋”的營生。陳政宇被父輩寄望成為一名工作穩定的音樂教師，那是他父親心中最踏實的期待。

　　然而，故鄉的召喚遠比城市講臺的安穩更令他心動。畢業后，他選擇回到石塘，回到從小奔跑長大的里箬村，將自家位置絕佳的老宅重建，打造一棟面朝大海的民宿。

　　在父輩眼中，捕魚是生活，音樂是體面，而民宿創業則是充滿未知的冒險。但陳政宇親手設計圖紙、監督施工，將“金涯棲海”從藍圖變為現實——10間客房，每一扇窗都框進一片海景和風景。2024年“五一”前，民宿正式開門迎客。

　　在陳政宇的記憶中，漁家人的房屋，多是就地取材，用石頭壘成。但在早年，有的多年荒廢不用，成了被遺棄的海邊“廁所”。環境臟亂差，空氣里充斥著刺鼻的魚腥味，沒人愿意來。

　　隨著“千村示范、萬村整治”等工程的深入推進，小鎮生態環境明顯改善，陽光、沙灘成了都市人向往的詩和遠方，色彩斑斕的石頭房成為網紅打卡地，頗具藝術氣息的民宿開始興起。

　　“現在漁村真的很美！這是讓我回來做民宿最重要的原因。”陳政宇說。

　　穿行夜色中的石塘，階上仰望，月色清輝，寒星閃爍。漁火點點，人們的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

　　七彩小箬島、千年曙光碑、濱海綠道、打卡勝地……移步換景的石塘受到游客青睞，網上好評如潮，游客們都追著陽光而來。陳政宇說，父輩們“靠天吃飯”，如今我們新一代吃上了“陽光飯”。

　　陳政宇把民宿裝修得頗為別致，生意非常紅火，一年收入能達到幾十萬元。如今，越來越多村民做起了民宿生意。

　　石塘鎮黨委副書記林宇超說，據統計，石塘鎮現有民宿600多家，其中精品民宿達47家。

　　“一縷陽光”對當地旅游拉動明顯。數據顯示，1999年，溫嶺市接待中外游客55.6萬人次，旅游總收入3.34億元。2000年，溫嶺市因為“新千年曙光”，接待游客103萬人次，成為臺州市第一個接待游客超過100萬人次的縣級市；2001年至2020年，溫嶺市旅游人數持續以年均20%以上的速度增長。至2024年，全市接待中外游客1688萬人次，旅游總收入141.1億元。

　　文旅產業的深層次變革，還在于跳出“景點打卡”的單一模式，向全產業鏈要效益。溫嶺的破局之道是融入新思維、搭建新場景，推動業態跨界融合。

　　在石塘鎮千年曙光碑下，懸挑在崖壁之上的曙光灣酒店主體結構封頂，將在明年開門營業……這是石塘文旅產業轉型升級、美麗蛻變的關鍵落筆。作為浙江省“千項萬億”工程，東海好望角全域旅游提升項目總投資75億元，創溫嶺史上文旅項目投資額之最，對石塘的曙光灣、曙光碑、石塘新村、元龍岙沙灘、后山、油庫、海島等8個片區進行分區分期的全域旅游提升改造，打造浙江濱海引人入勝的精彩目的地。

　　“一個項目就是一個新的增長點，一批項目就是一個新的增長極。”不單是曙光灣，去年年底，濱海新城精品線路一期已實現從黃坭新村至七彩小島全線貫通。如今，東起七彩小箬、西至千年曙光園的精品線路二期已開工建設。

　　為了將豐富的文旅資源轉化成優秀的文旅體驗，溫嶺完成黃金海岸跑山賽、東海民宿旅游季、石塘吉他音樂周、海角詩會等文藝賦能活動，將石塘半島打造成藝術風情海岸。而七彩研學基地、懸崖咖啡、釸歌手作文創等新業態的引入，讓游客從“匆匆過客”變為“深度體驗者”。

產業的陽光：“追著太陽種西瓜”

　　【從20世紀80年代末溫嶺農業部門從新疆農科院引進優質西瓜品種——早佳8424（統稱麒麟瓜）以來，溫嶺幾代農人在西瓜產業經濟的浪潮中，創造了西瓜長季節栽培技術、全國首家西瓜專業合作社、全國首個西瓜品牌等一個個奇跡，溫嶺也被授予了“中國大棚西瓜之鄉”稱號。幾十年來，溫嶺幾代農人風雨兼程、不畏艱辛，“追著太陽種西瓜”；他們孜孜以求、探索創新，展現出了溫嶺人如山一般的執著、如水一般的靈活、如海一般的視野。】

　　眼下，正是西瓜的成熟季節。溫嶺市吉園果蔬專業合作社的溫室大棚內，綠意盎然，合作社理事長辛宏權忙完這里，就將開始一路北上，“接下來是江蘇鹽城基地，七八月份就會在寧夏、山西，冬季又會在海南、云南”。

　　辛宏權忙碌的足跡，正是臺州瓜農們“追著太陽種西瓜”的生動寫照。

　　“人要尊重自然規律。‘追著太陽種西瓜’的動因，就是盡可能少改變自然環境，在合適季節到合適地方種植，盡量種當季瓜。”辛宏權解釋說。

　　通過“候鳥式”布局，溫嶺市吉園果蔬專業合作社在全國7個省份有近2萬畝種植基地，實現一年四季有瓜，還會帶著最新試種的農產品參加農博會、各類展銷會。“優勢產區+最佳品種”的種植模式，辛宏權帶領社員及農戶繼續“追光”，實現全年循環采收，2024年，合作社實現營業收入超1.3億元，帶動了5000多名農民增收致富。

　　溫嶺西瓜產業的崛起，源于20世紀80年代末，溫嶺引進了中國工程院院士、育種專家吳明珠選育的“早佳8424”西瓜品種。

　　西瓜生長需要獨特的氣候與土壤條件，如何克服連作障礙，實現高產？溫嶺的瓜農，便成了追隨太陽最熱切的一批農夫。他們常年奔波于全國各地種西瓜，足跡和觸角遍布全國，利用緯度差異進行栽培，實現冬季南瓜北運、夏季北瓜南調，使得西瓜一年四季供應不斷。近些年，這些“追光農夫”還把西瓜種到越南、緬甸、老撾等國家和地區。

　　從最早的小拱棚到中棚、再到大棚，經過幾十年的摸索，溫嶺瓜農逐漸開創出一整套標準化的西瓜高產優質種植技術，也蹚出了一條異地發展的路徑，并逐漸傳播開來，形成了西瓜種植的“獨門技術”。

　　新時代的瓜農，正積極擁抱科技前沿。吉園果蔬合作社與浙江大學、浙江省農科院、寧波市農科院等多家高校及科研機構建立了緊密的技術合作關系。浙江大學農業與生物技術學院教授張明方經常來基地指導。“水旱輪作、高溫悶棚加上生態改良技術三管齊下，基本上能有效解決西瓜連作障礙問題。”張明方一番解答，解決了瓜農不少難題。

　　依托遍布全國的生產基地，溫嶺瓜農中的規模生產經營主體往往集合了“生產商+供應商+經銷商”等多重身份，憑借產供銷一體化及基地建設的成熟業務團隊，架構起跨省份、規模型、區域聯動的快速流通渠道，為全國大型商超、果蔬銷售企業、水果加工業、社區團購等供應商品果及產品原料，實現生產“一盤棋”、運銷“一條龍”、市場“一張網”。

　　如今，各地都有“溫嶺模式”“溫嶺師傅”，異地種植的西瓜越來越多，聊上幾句就能聽見溫嶺鄉音。據不完全統計，當前有萬名溫嶺瓜農遠走異鄉，把西瓜種到了全國26個省（區、市），帶動各地5萬多名瓜農就業增收。

　　一縷陽光灑下，西瓜向陽生長。溫嶺瓜農“追著太陽種西瓜”，延長了西瓜的生產銷售季節，實現了全年供應。滾圓的西瓜成了溫嶺農民“滾動的錢包”。

　　沿著溫嶺西瓜的模式，西甜瓜、葡萄、柑橘等精品水果也闖出了一片天。溫嶺是國家葡萄產業體系示范縣市，是浙東沿海地區葡萄產業帶的主要產區，更是全國葡萄設施栽培面積最大的縣（市、區）之一。數據顯示，如今溫嶺大棚葡萄種植面積5萬多畝，產值近7億元，占全市水果總面積的60%以上。

　　陽光是自然的饋贈，帶來不竭的能源。地處海邊的溫嶺，將陽光和大海結合在一起，探索了漁光互補光伏電站，最大化綜合利用陽光、水體等資源，形成“上可發電，下可養殖”的新型產業模式。

　　走進溫嶺市東部的松門漁光互補光伏電站，一排排光伏組件向陽而列、連綿不絕，光伏板吸收光能，源源不斷產出綠色能源。項目負責人介紹，松門漁光互補光伏電站項目一期工程總投資約11.86億元。以“漁光互補”的模式建設光伏廠區，分塊發電，集中并網，有效提高對原有灘涂資源的開發利用。項目全部完工后，灘涂利用面積近9000畝，將成為全國規模最大的灘涂光伏電站之一，年發電量約7億千瓦時。

治理的“陽光”：善用“民主懇談”辦好民生實事

　　【民主懇談這一基層協商民主形式，自從1999年在溫嶺基層誕生后，從鄉到城，從化解群眾矛盾到協調公共利益，在社會治理和基層民主政治建設上發揮了重要作用。多年來，溫嶺市不斷總結、完善、深化、發展以民主懇談為特色的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在社會治理領域進行了許多有益的探索和實踐。】

　　松門鎮松建村里，一片綠油油的農田之上，矗立的一座老屋引人矚目：老屋被原汁原味保留下來，一側破敗的石墻巧妙以玻璃銜接延伸，改造為村里的文化休閑館，內設有咖啡館、非遺手作展廳……

　　這座老屋的定位和設計，正是源于一場民主懇談會。

　　“村里的老舊房屋整治怎么做？”“整體村貌如何提升？”“停車場建在哪里？”……3年前，松建村一場圍繞“未來鄉村建設項目”為主題的民主懇談在村里舉行，廣泛征求意見，同時借助“村社小助手”小程序、直播平臺，線上連線專家及在外鄉賢。松建村黨支部書記王海濱說：“收集整理后發現，很多問題沒料到，很多辦法沒想到！”

　　讓王海濱印象深刻的是，談到拆除空置老屋時，村民們提議，在外旅游時看到不少老屋改民宿、牛棚改咖啡館的故事，“我們村也可以試試”。

　　于是，村里吸收了各方建言，引入社會資本成立強村公司，進行了統籌設計和規劃，老屋邊的幾座老屋正在“翻新”：有的將做成餐飲類的玫瑰小院，有的將做成松門衛城文化空間，有的將做成鄉村摩旅小院……

　　有了業態，村里還吸引了6位年輕人主動來村里建設，引來絲瓜基地、灘涂項目等入駐，村里的文旅建設更有盼頭了。

　　“民主懇談”，架起了干群溝通橋梁，激發了村民創造活力，為共同富裕注入強勁動能。集中大家的智慧辦好大家的事。“民主懇談，不是為談而談，而是為解決實際問題。”王海濱說，鎮里的干部，村里的農民、年輕人、鄉賢都圍著桌子坐下，有什么就說什么，平等對話。農民“開炮”，干部詳細解答。懇談的話題，有鎮村的財務開銷、環境整治、生活設施、發展重點等等，農民提出看法、意見，干部詳細解答或吸收建議。

　　溫嶺是改革開放先行地區，是我國第一家股份合作制企業的誕生地。民營經濟蓬勃發展的同時，社會利益趨于多元，矛盾多發。自1999年溫嶺誕生“民主懇談”這一基層協商形式起，在黨的領導下，經過20多年的發展，這種基層協商平臺已逐步與人大制度相結合，在參與政府預算決算中進一步發揮作用。

　　記者梳理發現，溫嶺民主懇談經歷了三個發展階段：最初作為一種思想政治工作方式，加強基層政權與社會公眾的對話和溝通；取得成效后，被納入公共政策制定過程，并向經濟、社會、文化、民生等領域推廣；其后，民主懇談又被引入鄉鎮人大，通過“參與式預決算”監督政府，并從鎮級升格到市級政府部門。

　　20多年的探索，溫嶺建立起包含政府決策協商、預算協商、工資集體協商、黨內協商、政協協商、村社區基層事務協商、社會組織協商等廣泛而多元的基層協商民主制度體系，受到國內外專家學者廣泛關注。

　　據統計，僅溫嶺一地，累計組織懇談會3萬余場，參與群眾超50萬人次，話題包羅萬象。尤其是民主懇談與人大職能結合衍生的參與式預算，標志著其向制度化邁出關鍵一步。

　　持續探索“為民做主”到“由民做主”的實踐，溫嶺把推進民生實事項目人大代表票決制作為踐行全過程人民民主的重要載體。

　　為促進民生實事項目監督常態化推進，大溪鎮人大對近年來最火熱的充電樁建設項目持續開展“跟蹤式”監督，代表們還是發現了不少問題：部分充電樁安裝在收費較貴的停車場內，收費貴導致停車少，后期將會降低該處充電樁的使用率；裝有充電樁的停車場缺少明顯的指示等……

　　針對這些問題，當地研究后一一解決。大溪鎮人大有關負責人表示，不斷發揮人大代表監督作用，強化項目跟蹤監督“全周期”，激勵項目建設“加速度”，實現項目惠民“精準化”，才能確保民生實事項目運行好、長受益。

　　溫嶺市人大常委會主任、黨組書記朱明連介紹，民生實事項目人大代表票決制，是溫嶺市踐行和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的生動體現。從2018年開始，溫嶺市在市本級、11個鎮全面實施了民生實事項目人大代表票決制工作，并探索在5個街道全面鋪開。至今，全市共提出民生實事候選項目1087個，通過市鎮人代會（街道選民代表會議）票決（選）項目925個，總投資額約73.28億元。

　　“有事好商量，眾人的事情由眾人商量。”目前，溫嶺建立起包含政府決策協商、預算協商、工資集體協商、黨內協商、政協協商、村社區基層事務協商、社會組織協商等廣泛而多元的基層協商民主制度體系，受到國內外專家學者廣泛關注。

　　在基層治理領域，溫嶺是浙江的一個縮影。近年來，浙江堅持和發展新時代“楓橋經驗”、推進基層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以凝聚服務群眾、預防化解矛盾、促進社會和諧穩定為重點，推進自治、法治、德治有機融合，不斷提升基層治理整體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