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潮觀魚】
當李善德費盡千辛萬苦,一人一馬趕至貴妃誕辰慶典,嶺南兩百叢荔枝中唯一“幸存”的一甕新鮮荔枝由人端上桌,電影鏡頭停留在荔枝特寫,沒有展現貴妃品嘗的畫面。
對此,電影《長安的荔枝》導演、主演大鵬(董成鵬)7月12日在廣州點映場解讀道,這是電影有意為之,希望用此處留白拋出一個思考——“荔枝真的是貴妃想吃嗎?還是別人覺得她喜歡吃,或是為了逗她開心?”
這一處理,比馬伯庸原著中“此事起于貴妃的一句無心感嘆,終于貴妃的一聲輕笑”的描述多了層暗示:這場耗盡民力的鬧劇,究竟源于貴妃的真實需求,還是權力體系中最吊詭的“揣摩上意”。底層疲于奔命完成的可能只是一個被層層放大的“虛假”需求,真相也許就是某個權力節點上的“臆想”或“投其所好”……
這種對古今通用的權力異化現象和職場規則的諷刺,是“長安的荔枝”這一IP被爭相改編的核心要素。7月18日,大鵬執導并主演的電影版《長安的荔枝》將全國上映,在電視劇改編陷入口碑爭議之后,電影版能否滿足觀眾需求,“職場輕喜劇+熱血燃片”能否拉起暑期檔的大盤?
外界此前多認為原著的篇幅更適合改編成電影的體量,已提前一睹影片真容的新潮觀魚建議,觀影前要做好“預期管理”:
若對古今融合接受度高,把該片當成一部輕松的商業片看待,那還原度和完成度可圈可點,一些改編點比原著更有嚼味,值得一看;如果對大鵬擅長的小人物悲喜劇抱著很高期待,聽過他在上影節的激情喊麥(“一定會掀翻暑期檔”“與大家以往看的古裝片不同”“觀眾看著看著會燃起來”),那可能會略有失望,見仁見智。
(下文含部分劇透)
電影“爆改”蘇諒,從干瘦老者變“窩囊富二代”
電影《長安的荔枝》改編自馬伯庸同名小說,講述了唐天寶年間,人到中年的長安城小吏李善德(大鵬 飾)剛以為日子有轉機,天降一口可能要掉腦袋的“大鍋”,他要在貴妃誕日之前,從嶺南將新鮮荔枝運到長安城。圣人敕令不可改,山水迢迢,荔枝“一日色變,兩日香變,三日味變”,為了妻女,李善德奮力一搏,在自然和人為的艱難險阻中,讓不可能變為可能。
曾經兩大網絡熱門短劇的男主“大鵬+白客”繼《年會不能停!》后在電影《長安的荔枝》中再聚首,白客在片中飾演李善德在嶺南的“金主”蘇諒,為李善德測試荔枝運輸路線和保鮮方式提供資金和雙層甕。
原著中,胡商蘇諒是個“干瘦老者,高鼻深目,下頜三綹黃髯”,電影版中,蘇諒成了“活在成功的哥哥的陰影下”的富商家不被看好的小兒子。這個被兄長壓制的富二代遇到李善德,看中李善德手上可以便利貨運和免稅的五府通行符牒,拼命想要搭上朝廷的關系,希望能向家里證明自己不是沒用的窩囊廢。
據大鵬介紹,這一人設改編是為了讓蘇諒不顧一切資助李善德的動機更加成立,去年6月他在上影節冒出這個想法后,第一時間告訴了馬伯庸,“老馬非常興奮,當天就從蘇州的簽售現場趕回上海和我討論細節,那晚老馬給蘇諒的哥哥起名叫蘇源(魏翔 飾),因為‘yuan’和‘liang’加在一起,就是蘇諒對李善德的情感落點(原諒)。”
7月12日,(右起)大鵬、白客、莊達菲、劉俊謙參加《長安的荔枝》四城云路演,“盼馬壯”的追隨者送上錦旗。 新潮觀魚 攝
角色身份的調整讓蘇諒多了層象征意義,從一個逐利也仗義天真的老者變成了又一個困于家族政治的普通人。此外,原著蘇諒帶著對李善德的誤解遠走,倆人沒機會澄清誤會,電影版也把這股堵在心中的憋悶釋放了,還給了蘇諒一個“波斯發財”的結局。
電影中有一幕令人印象深刻,李善德遭遇逃驛、計劃被打亂后,派林邑奴提前去下站尋求幫助,讓冰塊通過水路來“接”荔枝,在前路無望的水面上,最后出現的救兵是前不久與李善德決裂的蘇諒。倆人隔著大老遠相視一笑,萬萬沒想到。
大鵬稱,電影《長安的荔枝》里,蘇諒的寬鬢角是白客自己挑的,“他說蘇諒的穿衣打扮,行事作風,都是在模仿他平日里見到的胡商們,一個妝造上的小心機,就暴露了蘇諒這個角色的不自信與單純。”
職場輕喜劇+借古諷今,融合還是割裂?
大鵬曾在“華語巨制巡禮”活動中介紹這部劇喜劇色彩濃厚。電影前半段,李善德苦哈哈的生活確實需要點樂子來調味,宋小寶、付航、劉旸、金廣發、閆佩倫、高超高越兄弟、大冰、童漠男、劉仁鋮、苗若芃等喜劇人的出現,和不時冒出的現代網絡梗,一度讓人幻視唐代版“年會不能停”。
電影盡力還原了書中風貌,一些細節讓觀眾第一次對書中的文字有了畫面感。比如,李善德發明的用來記錄荔枝運送路線和色變香變味變時間的格眼簿子,簡直是唐代“甘特圖”之“嶺南荔枝到貨目標追蹤表.xls”。
各路馬隊一路向北疾馳的畫面,配上熱血的配樂,有點燃,北馬背著的荔枝壇子和雙層甕的細節設計還原度也很高。
不過,該片前半部分的笑點不夠密集和自然,一些包袱沒“響”,在上海點映場沒能引發預期中的笑聲。
這里提一嘴,如今,脫口秀節目、喜劇綜藝、相聲和小品演員在電影中“團建式”打醬油,似乎已成了電影市場的“新常態”。如果角色適配度高,出現的地方合理,那喜劇人的出演可謂錦上添花,能帶來驚喜;但如果角色沒有存在感,如湊數般一人幾句臺詞刷個臉,實際上會讓電影變得“綜藝化”,反而影響觀眾代入故事,讓人頻頻出戲。
在輕松的氛圍中,有幾個將影片代入情緒高點的角色值得一提。
一是林邑奴(劉俊謙 飾),他的戲份比書中的筆墨多。大鵬回憶道,直到殺青那天,劇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劉俊謙本人長什么樣,因為林邑奴的特效妝要化5個小時。
香港演員劉俊謙因《九龍城寨之圍城》“信一”一角被內地觀眾知道,《長安的荔枝》是他第一次在內地劇組拍戲,大鵬稱他仔細研究了東南亞人怎么說廣普,“因為說粵語怕李善德聽不懂,但東南亞人在粵語環境下生存,普通話講得也不會好,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電影中林邑奴的口音沒聽出東南亞味,迷之“日韓”口音和整體造型倒是似曾相識,感覺他下一秒就要說“跟著你,有肉吃”。
《長安的荔枝》林邑奴(劉俊謙 飾),《無極》昆侖奴(張東健 飾)
最后一次運送荔枝途中,林邑奴有段高光戲,與原著為了向主人示警而命喪虎口不同,電影做了更驚險的動作改編,主仆情在這里有段升華。
第二個值得一提的角色是李善德的夫人鄭玉婷(楊冪 飾),雖然“妻管嚴”的喜劇段落呈現效果一般,甚至有點尬,但當李善德一人一馬、頭發花白返回長安,與鄭玉婷及友人杜少陵(張若昀 飾)重逢時,影片找到了情感支點。這一刻的感動樸素而珍貴,木棉花的紛飛很是動人。
大鵬在微博撰文提到,在劇本階段,楊冪就深度參與了創作,幫大鵬出了不少主意,“鄭玉婷這個名字就是我倆商量出來的,我們都覺得她不應該只是李夫人,她首先得是她自己,得有個名字。”
影片的另一情緒高點源自李善德找右相楊國忠(劉德華 飾)攤牌的那場戲,對話和情緒張力相當還原原著。當李善德字字鏗鏘地說出“不勞一文而轉運饒足,下官以為大謬”時,觀眾敬佩這個“唐代牛馬”的勇敢。他宣泄了累積已久的憤怒,為苦于徭役和荔枝錢而逃驛的村民、奔勞涉險的騎手、心血全毀的嶺南峒人發聲,不顧生死,大聲質問當朝右相。
大鵬的這段表演具有一定感染力,但忠于原著的對話是真正立起了李善德這個角色的底色,還是滑向了“過度理想主義”的窠臼,每個人的看法不一。相比于這場直白的對峙戲,影片結尾,得知自己誤打誤撞避開了安史之亂的李善德的反應,更值得一品,讓人物的特質更堅實了。
大鵬7月12日在廣州路演場提到的“荔枝真的是貴妃想吃嗎”的改編也饒有意味。那套算學加持的荔枝運輸系統,恰如當代職場中為滿足“領導可能的需要”而層層加碼的荒誕現實。楊國忠那句“流程是弱者才要遵循的規矩”的傲慢話語,更是不加掩飾地揭露出權力體系的運行邏輯。
觀眾在會心一笑的同時,有種苦澀感,審視起了自己是否也身處這樣的系統中——或是“揣摩上意”的上位者右相和搶功的魚朝恩,或是以防萬一、層層加碼的中層何啟光和趙辛民,或是為“虛假需求”疲于奔命的執行者李善德,亦或是被“投其所好”層層蒙蔽卻渾然不覺的貴妃和圣人。這種跨越千年的共鳴,正是《長安的荔枝》最有市場競爭力的思想內核。
如果以一部中等偏上的古裝職場寓言片的標準去衡量,《長安的荔枝》值得一探究竟。但若期待該片如大鵬宣傳時所言“一定會掀翻暑期檔”“與大家以往看的古裝片不同”,恐怕會產生一定程度的落差。
當今電影市場,觀影群體的喜好越發細分,能打動一部分人的戲可能無法感染所有人,在歷史題材的厚重與古今職場的共鳴性之間,在深度與娛樂性之間,存在著需要精準拿捏平衡的難點,而這,也是電影創作最有意思的挑戰。
這個暑期檔,從大量影片提檔改檔的消息中可以瞥見,真正有信心穩坐原定檔期拿下口碑和票房的影片少之又少,下一個“救市片”在哪?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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