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黃的紙頁暈染著歲月的水漬，騎馬釘處四個空洞赫然，仿佛無聲訴說著那段烽火連天的歲月。在中共一大紀念館基本陳列展廳第五部分“砥礪前行 光輝歷程”第一單元，一件國家一級文物靜臥于玻璃柜中。它不是金戈鐵馬，也不是宣言檄文，而是一份薄薄的手稿——著名音樂家賀綠汀創(chuàng)作的《游擊隊歌》原譜手稿。

賀綠汀。資料圖

五線譜上跳躍的音符與歌詞間潦草的筆跡，共同凝固了1937年冬天，在山西臨汾八路軍辦事處的那個不眠之夜。這不僅是一段旋律，更是硝煙中淬煉出的民族戰(zhàn)歌，是中華兒女不屈意志的永恒樂章。

子彈與音符的交響

1937年底，淞滬抗戰(zhàn)的硝煙未散，賀綠汀隨上海文化界成立的救亡演劇隊一路輾轉，抵達晉西南的臨汾劉村八路軍駐地。敵后戰(zhàn)場，艱苦卓絕。在這里，賀綠汀看到的不是消沉，而是游擊隊員們面對強敵時的樂觀與昂揚。簡陋的防空洞外，槍炮聲、拼殺聲不絕于耳，但在賀綠汀的耳中，這些聲響逐漸化作鏗鏘的軍鼓節(jié)奏，紛飛的戰(zhàn)火點燃了他創(chuàng)作的靈感火花。

八路軍戰(zhàn)士有個“三不打”原則——瞄不準不打，鬼子離遠了不打，看不清目標不打。在極端匱乏的裝備條件下，他們練就了“神槍手”的本領，也鑄就了賀綠汀筆下流淌出的第一句：“我們都是神槍手，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

更令人動容的創(chuàng)作靈感，源自一次炮兵部隊的參觀之行。當賀綠汀得知眼前的炮兵裝備竟全是繳獲自日寇時，“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這句歌詞瞬間在他腦海中迸發(fā)，隨之而來的旋律激昂而流暢。那個寒冷的冬夜，賀綠汀一氣呵成，激情澎湃地完成了整首歌的詞曲創(chuàng)作。簡潔有力、朗朗上口的《游擊隊歌》，如同一支精神的火把，迅速照亮了艱苦的行軍路，也點燃了全國抗戰(zhàn)軍民的心。

用口哨伴奏的戰(zhàn)歌

1938年初春，在八路軍總部的一次高級干部會議上，《游擊隊歌》首次正式亮相。舞臺簡陋，連伴奏的樂器都找不到。戲劇家歐陽山尊靈機一動，用清亮的口哨吹響了前奏。這獨特的“伴奏”，非但沒有減損歌曲的力量，反而更添一份游擊戰(zhàn)士特有的灑脫與豪邁。歌聲響起，瞬間唱進了在場每一位將士的心窩。朱德總司令深受感動，鄭重地將歌詞抄錄在自己的日記本中。

這首歌的傳播速度超乎想象。當演劇隊前往其他部隊演出時，發(fā)現(xiàn)《游擊隊歌》早已先他們一步傳遍軍營。戰(zhàn)士們自發(fā)地傳唱，它成為行軍的號角，沖鋒的吶喊。更有部隊特意派人跋涉幾十里路，只為求得一份曲譜；有隊伍高唱著它，義無反顧地奔赴殺敵的戰(zhàn)場。從華北敵后到長城內外、大江南北，甚至在日寇占領區(qū)，這首戰(zhàn)歌都在秘密傳唱。在民族存亡的至暗時刻，《游擊隊歌》如一道刺破陰霾的陽光，驅散了恐懼，凝聚起必勝的信念，成為鼓舞億萬軍民堅持抗戰(zhàn)、奪取勝利的精神圖騰。

獻給黨的生日禮物

1943年，賀綠汀懷揣著這份珍貴的手稿，穿越重重封鎖，歷經(jīng)千難萬險，終于抵達革命圣地延安。在王家坪八路軍總部，毛澤東親切接見了他，并高度贊揚：“你的《游擊隊歌》寫得很好啊，你為人民做了好事，人民是不會忘記你的?！?/p>

戰(zhàn)火并未遠離。1949年，全國解放前夕，已身著解放軍軍裝的賀綠汀乘火車南下返回闊別12年的上海。行至昆山，突遭國民黨飛機轟炸。危急關頭，行李、樂譜盡毀，唯獨這份《游擊隊歌》手稿，因被賀綠汀貼身珍藏而奇跡般幸存。

1961年，賀綠汀在《解放日報》發(fā)表文章回憶《游擊隊歌》創(chuàng)作經(jīng)過。時任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文物征集工作負責人的陳紹康讀后深受觸動，意識到這份原稿作為愛國主義教育教材的非凡價值。他懷著敬意致電賀綠汀，表達了征集意愿。電話那頭，賀綠汀沒有絲毫猶豫，爽快應允：“我先找出曲稿，然后請你到我家來看看談談。”

幾天后，在賀綠汀家，陳紹康親眼見到了這份承載著厚重歷史的手稿：兩頁泛黃的紙張，長38厘米，寬27厘米，鋼筆書寫的音符與歌詞依然清晰。賀綠汀深情講述了當年的創(chuàng)作情景，隨后作出了一個鄭重的決定：將這份凝聚著熱血與信念的手稿，無償捐贈給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作為獻給即將到來的中國共產黨40周年華誕的珍貴禮物。

1995年，這份意義非凡的手稿，被國家文物局專家組正式鑒定為國家一級革命文物。這是中國人民在強敵面前英勇不屈、智慧堅韌的沖鋒號，也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浴血奮戰(zhàn)、走向勝利的最強音。

穿越八十余載光陰，《游擊隊歌》的旋律依然激蕩人心，每一個音符，都曾是射向侵略者的子彈；每一句歌詞，都曾是指引勝利方向的明燈。這份手稿所承載的精神力量，必將如同永恒的進行曲，激勵著新時代的中華兒女，在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征程上，繼續(xù)砥礪前行。

原標題：《毛澤東贊譽、朱德抄詞！這首歌人人會唱，但它的原稿竟是這樣誕生的》

欄目編輯：趙菊玲 題圖來源：中共一大紀念館

來源：作者：新民晚報 陳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