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報道稱，7月17日，烏克蘭最高拉達（議會）批準成立以尤利婭·斯維里堅科為總理的新內閣。已經(jīng)擔任了超過5年總理的什梅加爾此前已經(jīng)在16日宣布辭職并解散內閣。

當?shù)貢r間2025年7月17日，烏克蘭基輔，烏克蘭新當選總理尤利婭·斯維里堅科在議會會議廳發(fā)表講話（圖/視覺中國）

斯維里堅科是烏克蘭獨立34年以來繼尤利婭·季莫申科之后的第二位女總理。斯維里堅科早前表示，新內閣今后半年的首要任務是為軍隊提供高質量保障、增加本土武器生產、提升軍隊技術能力。

這是自2022年初俄羅斯和烏克蘭全面沖突之后，烏克蘭政府最大規(guī)模的一次改組。上次改組是在2024年9月，烏克蘭總統(tǒng)澤連斯基撤換了外交部長庫列巴（Dmytro Kuleba）在內的六名部長和一名副總理。

此次調整包括了總理、兩名副總理、國防部長、經(jīng)濟部長、司法部長、能源部長等多個職務。而外交部、財政部、社區(qū)和國土發(fā)展部、青年和體育部、退伍軍人事務部、內政部、教育和科學部、衛(wèi)生部等部門均沒有人事變動。

除了斯維里堅科的任命外，較為重要的任命還有：

1）前總理什梅加爾替換烏梅羅夫，“降職”成為新任國防部長；

2）數(shù)字轉型部長費奧多羅夫（Denys Shmyhal）在繼續(xù)擔任原職之外，增加兼任第一副總理職務；

3）原經(jīng)濟部副部長卡奇卡（Taras Kachka）出任負責歐洲和大西洋事務的副總理；

4）原經(jīng)濟部副部長索博列夫（Oleksii Sobolev）掌管新組建的經(jīng)濟、環(huán)境和農業(yè)部；

5）原能源部長加盧先科（Herman Halushchenko）轉任司法部長；

6）原環(huán)境部長格林丘克（Svitlana Hrynchuk）擔任新的能源部長；

7）原內閣副國務秘書烏柳京任社會政策、家庭和團結部長。

二號人物

澤連斯基在向最高拉達介紹新政府組成時表示，新政府的重點將是國防和外交。

他表示，針對前一目標的政策包括了烏軍武器的進一步國產化，改組官僚機構，恢復烏克蘭人對國防的信心，讓烏克蘭“成為世界領先的安全捐助國和武器制造國之一”等等。

此外，他也提到烏克蘭經(jīng)濟需要轉變到更加自給自足。外交方面，新政府則將繼續(xù)加強同美國和其他盟友的關系。

對澤連斯基的這番表態(tài)，外界尤其是烏克蘭國內抱有相當?shù)囊蓱]。在《烏克蘭真理報》的留言區(qū)下，不少烏克蘭網(wǎng)友質疑新政府換湯不換藥，也有人提到國防后勤腐敗、烏軍戰(zhàn)力不足、社會缺乏信心等嚴峻情況，更有人直接批評澤連斯基和他的重要政治盟友、總統(tǒng)辦公室主任葉爾馬克（Andriy Yermak）。

當?shù)貢r間2025年6月4日，烏克蘭總統(tǒng)辦公室主任葉爾馬克發(fā)表講話（圖/視覺中國）

英文報刊《基輔獨立報》甚至在宣布新內閣人選后刊出批評文章，配合一張澤連斯基面色陰沉的大頭照，抨擊新的政府組成凸顯澤連斯基本人不斷加強權力，質疑烏克蘭政治是否正在走向“俄羅斯化”。

烏克蘭內外的許多顧慮和質疑，都指向總統(tǒng)辦公廳主任安德烈·葉爾馬克。

葉爾馬克1971年出生于基輔，父母分別是猶太人和俄羅斯人，1995年他從基輔謝甫琴科國立大學的國際商法碩士畢業(yè)，此后先是從事了一段時間處理國際知識產權和商業(yè)相關業(yè)務的法律工作，其后在2012年進軍電影業(yè)，成為電影制片人。2011年他認識了還是喜劇演員的澤連斯基，兩人隨后逐漸熟絡。2019年澤連斯基當選烏克蘭總統(tǒng)后，葉爾馬克被任命為總統(tǒng)外交事務助理，又在2020年被任命為總統(tǒng)辦公室主任。

2022年戰(zhàn)事爆發(fā)后，葉爾馬克被認為是幾乎每天都和澤連斯基待在一起，同樣在掩體休息、工作乃至健身。從烏克蘭政界到民間，越來越多人認為他變成了澤連斯基身邊的“影子”，擁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影響力。

此次內閣改組也被很多人認為是葉爾馬克的安排。在改組前數(shù)周，不少烏克蘭政治人物都通過渠道向西方媒體放風，聲稱葉爾馬克的權力變得越來越大。

其中，英國《經(jīng)濟學人》雜志刊出報道，表示葉爾馬克策劃改組內閣已久，“（他）正在完成他自認為未竟的事業(yè)。（大多數(shù)）人都是他的。”許多報道也指出，葉爾馬克正在烏克蘭外交上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包括參與制定外交政策，組織和平峰會及主動赴美訪問游說等等。

早在去年的內閣改組下，葉爾馬克就已經(jīng)被外界認為其權力得到大大增強，成為國家的實際二號人物，包括外交系統(tǒng)在內的政府內閣降格為澤連斯基與葉爾馬克的指令執(zhí)行機構。此次新內閣也在部分程度上反映出葉爾馬克的影響力。

年僅49歲的新總理斯維里堅科，是一名來自東北部切爾尼戈夫地區(qū)的公務員，她2019年進入中央政府，成為經(jīng)濟部的副部長，隨后很快在2020年被招攬入總統(tǒng)辦公室，變?yōu)槿~爾馬克的副手。輿論認為，這和去年瑟比哈替換庫列巴成為新外交部長的任命模式類似——瑟比哈也曾擔任過總統(tǒng)辦公室的副主任。

“更加威權”

不過也有分析認為，外界將人事變動理解為葉爾馬克大權獨攬或許并不準確，反而不如說是澤連斯基的權力進一步鞏固。

政治新聞媒體POLITICO的一篇長篇報道提及，葉爾馬克之所以有權力，是因為他最接近澤連斯基。但在澤連斯基之外，他缺少更個人化的權力。報道提到，一旦有官員是澤連斯基屬意的，那么就算葉爾馬克不喜歡并想要將其撤換，也往往難以成功，烏克蘭媒體曾經(jīng)多次傳出葉爾馬克想撤換烏克蘭國防部情報總局局長布達諾夫（Kyrylo Budanov），但傳言屢次被證偽。一些媒體引述相關人士消息，稱澤連斯基較為信賴布達諾夫，屢次阻攔了相關的提議。

此次的內閣換血，較此前《經(jīng)濟學人》透露的規(guī)模要小，或也說明澤連斯基和葉爾馬克之間的真實權力關系。

澤連斯基在2019年作為政治素人勝選上臺后，一直被質疑不夠強勢，施政受到烏克蘭國內的寡頭、既有政治勢力等因素的牽制。2022年戰(zhàn)事全面爆發(fā)前，他的支持度也一度跌到低點。

澤連斯基曾一度被質疑不夠強勢（資料圖）

但戰(zhàn)爭在某種程度上“挽救”了澤連斯基的總統(tǒng)任期，守住基輔后他的支持度暴增。而因為戒嚴令和烏克蘭國內的難民潮導致選舉組織困難，本應于2024年3月舉行的烏克蘭大選至今一直懸置。其間，澤連斯基更是通過了《反寡頭法》，還在今年2月禁止了前總統(tǒng)波羅申科離開烏克蘭和在媒體露面，并凍結了他的資產。

總統(tǒng)任期延長和未能如期舉行大選，引致了國內外部分批評。一方面澤連斯基政府的人員儲備近乎耗盡，已無法為內閣提供大量新鮮血液；另一方面，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也在今年就任后指責烏克蘭應該重新大選。

此次更換內閣，或可以理解為對特朗普的指責的一種回應。而通過新的任命，澤連斯基的權力或許愈加穩(wěn)固。

據(jù)《烏克蘭真理報》報道，新總理斯維里堅科在多年公務員生涯中以非常善于理解和執(zhí)行上級意志而著稱，甚至可以在不認同澤連斯基命令的基礎上繼續(xù)推行下達的政策。報道指出，澤連斯基選擇她的理由之一，是希望自己的政令可以更為通暢地傳達執(zhí)行。為此，斯維里堅科的總理權力也較之前的更大。此外，原總理什梅加爾接受“降職”去做國防部長，也凸顯出政治人物沒有選擇，必須向澤連斯基靠攏的整體基調。

烏克蘭國內的部分批評文章表示，澤連斯基的內閣任命有違背烏克蘭憲法第114條之嫌。該條目規(guī)定，烏克蘭內閣將由總理提名總統(tǒng)批準。但此番澤連斯基親自對最高拉達解釋內閣人選，令外界質疑是否議會和執(zhí)政黨都在決策中被繞開，烏克蘭從而走向更加強人主導的總統(tǒng)制。

然而，在這些批評之外，面臨內外交困局勢困難的2025年，烏克蘭人對澤連斯基的支持反而有所回升。基輔國際社會學研究所的民意調查顯示，澤連斯基仍然是當前幾乎僅有的具有凈支持度（支持率大于反對率）的烏克蘭政治人物，而他的信任率在2024年一度跌到52%之后，又于2025年上半年回升到超過65%，并一度達到74%。與此同時，今年5月的民調顯示，41%的烏克蘭人認為國內政治正在走向“更加威權”。

換血換來什么？

加強權力的趨勢看起來不可避免，那么對澤連斯基來說，這些換血能改變什么？

首先是烏克蘭在戰(zhàn)場上的頹勢。雖然進入2025年夏天，烏克蘭仍然守住了一直處于淪陷邊緣的東線城市和戰(zhàn)略重鎮(zhèn)波克羅夫斯克，但在東北部的蘇梅-庫爾斯克方向，俄軍已經(jīng)反攻進入烏克蘭境內；此外，烏克蘭雖然成功執(zhí)行了包括打擊俄羅斯轟炸機在內的多次特種作戰(zhàn)行動，但俄羅斯升級的更大規(guī)模無人機和導彈襲擊，也日益突破烏克蘭的防空體系，基輔在夏天屢遭無人機和導彈命中，對士氣和居民生活都帶來了很大影響。

烏克蘭在國防上面臨壓力，而對于約50%的政府預算要投入國防的烏克蘭而言，國防部長的職能變得尤為重要，有必要重整整個國防體系，包括在國際形勢更不確定的情況下加強自造武器。這或許是由前總理轉任國防部長的其中一項考慮。

第二項要務則是鞏固美國的支持。特朗普上臺后，美烏關系一度緊張。不過，近期美國對烏克蘭的不滿已經(jīng)有所緩解，部分援烏軍火恢復了供應，特朗普也開始批評俄總統(tǒng)普京，并威脅對俄100%關稅向莫斯科施壓。在這一過程中，此前參與主導美烏礦產資源協(xié)議的新總理斯維里堅科，已經(jīng)和特朗普身邊權力不斷上升的美國財長貝森特打過交道。她也因此被認為是更有機會幫助改善烏美關系的人選。

新內閣的數(shù)項調整即是針對這兩個目標。除了身兼數(shù)字轉型部長的第一副總理費奧多羅夫將負責加強軍工經(jīng)濟和國防采購的信息化能力外，新總理斯維里堅科也將被賦予更大的經(jīng)濟政策執(zhí)行權。

斯維里堅科曾經(jīng)在經(jīng)濟部時的副手卡奇卡，如今被拔擢為負責歐洲和大西洋事務的副總理，以鞏固和歐洲關系，維持歐洲的援烏態(tài)勢，她當時的另一名副部長索博列夫，現(xiàn)在則被安排掌管合并的巨無霸經(jīng)濟部門——經(jīng)濟、環(huán)境和農業(yè)部，預期將在經(jīng)濟領域推動一些新的政策。

《烏克蘭真理報》的分析指出，這些安排反映出澤連斯基和葉爾馬克信任斯維里堅科會遵從指示：“新總理將掌控政府所有文件、與合作伙伴的談判，甚至掌控整個經(jīng)濟……她的前任做夢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事。”

對普通烏克蘭人來說，國內經(jīng)濟、征兵逃兵等問題都擺在眼前，但更經(jīng)久不衰的則是腐敗問題。2024年年底的調查顯示，35%的烏克蘭受訪對象認為過去一年國內腐敗問題沒有好轉，49%認為腐敗問題在惡化。而從2023年到2024年，認為腐敗在烏克蘭“非常普遍”的受訪對象從43%增加到了60%。

葉爾馬克也被質疑保護多名疑似涉及弊案的親信，包括現(xiàn)任總統(tǒng)辦公廳副主任塔塔羅夫（Oleh Tatarov）等人。

就在7月11日，烏克蘭的相關部門還突襲了烏克蘭社會組織“反腐敗行動中心”活動人士沙布寧（Vitaliy Shabunin）的住所，指控他逃避兵役和欺詐。沙布寧指責這是政治打擊，并稱澤連斯基政府“邁出了走向腐敗獨裁主義的第一步”。

放在戰(zhàn)時背景下，諸如腐敗的問題因涉及烏克蘭的對外形象和“俄羅斯信息戰(zhàn)”而時有爭議，各方對此也常常諱莫如深。新的戰(zhàn)時政府，多大程度上能突破桎梏緩解這些問題，尚不明朗。

而對烏克蘭人來說，更迫切的問題或許是在戰(zhàn)與和之間如何恢復信心。基輔國際社會學研究所在2025年5月到6月的民調問及烏克蘭人：“您如何看待10年后烏克蘭的未來？”結果顯示，認為國家會變成廢墟、人們會大批出逃的受訪者，從2022年10月的5%上漲到了47%；認為國家會繁榮并加入歐盟的受訪者，則從88%下降到了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