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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后的我,在故鄉流浪三十年

2024-07-16 11:10:12
4.7.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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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這兩年,互聯網平臺上,總有一個話題時不時地冒出來——“北上廣容不下肉身,三、四線城市放不下靈魂”。仿佛三四線城市就理所當然地,是一個可以讓人退而安守的地方。每當我刷到這個話題,內心總是苦苦一笑。我想說,你們可知,有人在稱之為故鄉的城市里漂泊了幾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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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我出生于江西中部一座小城的村莊里,村名用“甲村”指代。

我屬于超生二胎。生下我哥后,父母還想要個女兒。當時計劃生育抓得緊,加上家庭經濟困難,父母生二胎的計劃一推再推,這一推就是七年。我媽懷我時,為躲避計生干部排查,她長期藏在外婆家的閣樓上,處處小心謹慎。盡管中間困難重重,我還是順利出生了,可沒想到又生了個男孩。我家超生的消息很快傳到計生干部耳中,村里便讓我父母繳納巨額的超生罰款。父母死活拿不出那么多錢,最后,村干部沒辦法,只得讓我爸給村里的碾米廠免費干半年活,勉強抵了罰款。

農村醫療衛生條件差,父母年幼時都患上了小兒麻痹。兩人腿腳都不利索,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村里一些小孩調皮搗蛋,總愛跟在我父母身后“拐子!拐子!”地叫喊著。父母聽了心里不是滋味,可大人總不能跟小孩計較。我哥倒是因為這事兒,沒少跟別的孩子打架。

不過,正因父母輕度殘疾,不能干重體力活,文化又低,能從事的工作不多,我家的收入比起農村其他家庭,更是少得可憐。所以長期以來,一家人日子都過得很清苦。

我小學一年級前,我家住在農村。

農村的老家是一間用土磚、木橫梁和青瓦砌起來的土瓦房,房間被分成南北兩個小隔間。燒飯用的是柴火灶,晚上照明點的是煤油燈,喝水用的是手搖水井。屋內土質地面凹凸不平,外墻面還常粘著牛糞球。碰到下大雨時,房頂四處漏水,床上的被子也總被雨水濺得濕漉漉的。

當時,農村大部分家庭都會養雞,我們家也不例外,雞窩就在南邊隔間的一角。雞的排泄不受控制,走到哪里就拉到哪里。幾只雞在房間里來回踱步走上幾遍,地面便星星點點地遍布著雞屎,沒有一塊能邁開腳的地方。

待到梅雨時節,本就地勢低洼的村莊,更是變成一片澤國。村里的牛棚和豬圈搭建隨意,也未合理設置排污口。一旦下起雨來,牛糞、豬尿等糞水就和雨水混雜,一起流淌到路面上。這時,鄉間的小路,就成了一灘灘污泥穢水,若腳踩上去,它一定會吞沒整雙鞋。任你如何小心翼翼,在這走上幾步,也會被濺得一身泥污。

農村旱廁是用泥磚和茅草壘起來的,蹲坑是用的木板或者木樁。廁所并無專人維護,時間一長,蹲坑的木板就容易松動??粗疃瘸^我個頭的糞池,踩著松動的木板,每次上廁所,我都會擔心掉落糞坑淹死。

村里的小學,教學條件簡陋。一個小院,高低兩組雙杠,幾張乒乓球桌,幾間教室,一間辦公室,就是它的全部組成。每個教室里,有十幾張長條老舊課桌和板凳。黑板破損嚴重,不是這里缺一塊,就是那里有一道劃痕。

這就是當時我對家鄉的全部印象——殘破不堪,落后貧窮。倘若以現在的標準衡量,那一定夠得著國家級貧困村標準。只是對于當時的我而言,是難以覺察的,我以為大家生活環境都這樣。待我長大一些,開闊了眼界,對比別人的生活環境,才發覺家鄉原來這么落后。成年后,我偶爾也和同事朋友閑聊提起,他們很是驚訝,根本不相信這是一個90后的成長經歷。

我在村里的小學念了一年書,考試成績門門不超過10分。大概是村里教學質量堪憂,不過更有可能是我智力開化得比較晚。另外一方面,我哥要上高中了,鎮里也沒有一所像樣的學校??粗摇案腥恕钡姆謹?,想到我哥馬上要念高中,父母焦慮萬分。

思前想后,父母最終決定進城,讓我們兄弟倆接受更好的教育。顯然,光靠種地和養牲畜的收入,不足以負擔這樣的開銷。父母便找大姨幫忙,想在城里討一份生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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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共有七姊妹,她排行老三。

大姨嫁給大姨父后,來到了乙村生活。大姨父做生意,創業之初舉步維艱,后來生意慢慢有了起色,日子越來越紅火。他們一家人便在城鄉結合部建了房子,全家都搬到街上住。大姨在村里還有房子和農田,房子已租給別人,就把田留給我們種。我們最早租的是村里一戶葉姓人家的房子,大家都喊他老葉。

乙村是靠近市區的村莊,距市區不足1公里。村民普遍住的是磚瓦房,地面做了硬化處理,外墻刷了石灰。照明用的是白熾燈。碰到偶爾停電,點的也是蠟燭。燒飯普遍用的是煤炭爐子。乙村規劃更合理,環境也更加整潔衛生,道路鋪了碎石子,也沒有大面積的泥坑。這里的生活條件,明顯比我們老家要好。

在乙村,父母平時依然靠種地維持著一家人的口糧。每年農忙時,還是兒童的我,也可以幫忙打打下手。這段時間里,我學會了插秧、割稻子等農活,那些干農活的場景,我至今仍歷歷在目。

春天播種的季節,我赤腳踩在水稻秧田里,學著大人的模樣拔苗、插秧。待干完活,把腳從田里拔出來,腳上常吸附著大大小小的螞蟥,看著讓人心里直發麻。

秋收時,頂著烈日,彎著腰,用鐮刀割水稻,將割下的稻穗一把把碼整齊。割稻子時,谷子上的芒針時不時地刺痛著皮膚,又痛又癢。踩著老式打谷機,給一捆捆稻穗脫粒。然后,再把剛脫粒的稻谷裝袋。天晴時,擇一塊平整的空地,曬谷子,日落前收好裝袋,循環往復,直到徹底曬干。小時候頑皮的我,為了逃避“苦役”,總愛撒謊說自己肚子疼要去上廁所。不過這樣的小把戲,怎么能瞞得過大人的眼睛。

現在城市生活節奏加快,壓抑的氛圍讓人窒息。于是,有人開始羨慕農村悠閑的慢生活,仿佛農村是一個充滿了詩情畫意的世外桃源??墒侨绻阏嬖凇巴晾锱偈场?,你就不會這么認為了。種莊稼、養牲畜,每一樣都繁重瑣碎,且收入微薄。

另外,農村的人際關系也不是人們想象中的那般單純。當大部分人靠種地維持生計時,農業用水就成了稀缺資源。因為農田灌溉用水問題,村與村之間、戶與戶之間互相打罵是常有的事。我父母因為稻田放水的事,也沒少和其他鄉里紅臉。父母常常在我耳邊念叨:要我好好讀書,希望我將來找個體面工作,吃上商品糧,這樣就可以擺脫農民身份了。

種田之余,為了增加收入,父母打算在城里做點小本買賣。

經多方打聽,再結合自身條件,他們最終決定試試擺水果攤。選好擺攤的路段,找到合適的水果貨源,一個簡單的水果攤就支棱起來了。可父母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對水果生意又吃不透,沒堅持幾個月就撐不下去了,最后賠了個底掉。

那段時間,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傍晚時分,剛吃完飯,父母在昏黃的燈光下,把鹽袋子里的零錢拿出來數:一毛、兩毛、一塊、兩塊……可不管怎么算,永遠都是入不敷出的。

眼見水果生意不賺錢,父母便考慮轉行做蔬菜生意。

蔬菜行當賺的都是辛苦錢,幾乎賺的每一枚硬幣,都是靠強體力勞動和倒作息換來的。為了搶到新鮮蔬菜貨源,我爸不得不每天凌晨兩三點起床去蔬菜公司進貨,凌晨5點多開始擺攤,熱情地招待好零散客戶,同時,還要為酒店等大客戶提供上門配送服務。

父母最初擺攤做生意的地方,是在一條狹窄的道路。道路兩旁擺滿小吃攤、蔬菜攤、水果攤等,攤販們沿街擺放,吆喝叫賣。那時,城管幾乎是所有小攤販們的噩夢,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害怕。

幾乎每天上映的場景是:嘈雜的大街上人來車往,人們正在討價還價,突然聽見攤販中有人高呼一聲“城管來了”,攤販們聽聞便紛紛四散潰逃,有很多來不及收拾東西的,貨物便散落一地。我記得城管是一個面帶兇相的中年男子,他沿途一路驅趕攤販,肆意踢翻別人的攤位,所到之處一片狼藉。時隔多年,那幅驚心動魄的場景,依舊印在我腦海。

父母在和城管的這場“貓鼠游戲”中,也是吃盡了苦頭。

后來,市場秩序慢慢規范化了,不準再沿途隨意擺攤。我爸在就近的菜場租了一個攤位,每月按時交納租金。多了一筆支出,換回了一份心安。

因為我爸吃苦耐勞,從不短斤少兩,新鮮的蔬菜貨源也有保證,積累的“回頭客”也越來越多。蔬菜生意最初也是賠本的,后來勉強能支撐起一家人的開銷,再后來略有盈利。家里伙食是最能直觀反映這種變化的:小學和初中一周難得吃一次葷菜,從沒喝過牛奶,等我上了高中以后,雞鴨魚肉變成了家常菜,我媽也開始經常給我買純牛奶喝了。

菜市場討價還價的聲音此起彼伏,殺雞宰牛的血水橫流,迎面撲來的腥臭味。這樣嘈雜又烏煙瘴氣的地方,實在讓人愛不起來。我知道父母的辛苦,可我依然十分抵觸去菜市場給他們幫忙。每當在菜場遇到熟人時,我總是下意識地把頭低下,我覺得難為情??筛改钙褪且揽恐诓耸袌龅囊粋€攤位,支撐起一家人的生活,撫養我們兩兄弟長大成人。其實長大后才明白,每一個自食其力的人都不容易。不管他們從事何種職業,都同樣值得被尊重。

搬到乙村后,我轉到城里念書了。班上同學們全都穿著洋氣,只有我一個人土里土氣的,顯得和他們格格不入。我那時還未熟練掌握普通話,說話時總夾帶著方言,因此沒少被同學笑話。同班同學,大多住小區單元房,家里有電視,有動漫可以看,也有很多玩具可以玩。過生日,他們還會邀請同學到家里吃飯,一起吃生日蛋糕。這樣豐富多彩的生活,是此前我未曾想到的。

與他們相比,我每學期開學的學費,都是個讓人頭疼的事。異地就學,我又屬于借讀生,每學期還要額外交500元轉校費。父母拿不出足夠的錢交學費,只能向親戚朋友開口借,東拼拼西湊湊,以至于我每年都是班里最后一個交學費的。面對如此落差,我只能時刻提醒自己要好好學習,不辜負父母的期望。

與此同時,我哥也在大姨父的幫助下,轉到城鄉結合部的一所普通高中念書了??h城中學的教學環境和學習氛圍那是鄉鎮中學所無法比擬的。鄉下中學的教學條件簡陋,學習氛圍也差,中考錄取率低,高考本科上線幾乎沒有。在這種情況下,很多鄉下中學生都是混文憑的,畢業后就出去打工。因此,他們課堂上總是亂哄哄的,真正花心思讀書的學生少之又少,老師們也難以管束。相較而言,縣城普通高中的教學配套設施更完善,學生們雖然也貪玩,但起碼能維持一個正常的教學秩序,本科上線率不高,但卻并不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

二十多年前,大學生依然是天之驕子般的存在,一個農村學生考上大學意味著改變命運。我哥格外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他勤奮踏實,成績在班上也一直是排前列。

在乙村,我們共搬了三次家。自從我爸轉行做蔬菜生意后,就和房東變成了同行。

房東老葉見我家蔬菜生意越來越紅火,他便動起了歪心思。老葉不愿意每天早起吃這份苦,搶不到新鮮蔬菜,他家生意一直冷冷清清,但是仗著是我們房東,就讓我爸把每天新進來新鮮的蔬菜原價讓給他。老葉對我爸說:“我原價收購你一部分蔬菜貨源,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吃虧的。再一個,你還住著我們家的房子呢!”

老葉說的一部分可是不小的一部分。原價收購,那相當于我爸起早貪黑免費給人進貨,誰會甘心做這樣的事。房子按時付了房租,租金也不比別家便宜,憑什么還要把自家貨源讓給他。

我爸心想顧客在你這買不到新鮮的蔬菜,新老顧客都會流失。天天起早貪黑,圖個什么呢?這樣的虧本買賣,任誰都不會做。但人在屋檐下又能怎樣,不愿意把新鮮貨源讓出去,你只能乖乖地從房東家里搬出去,沒有其他選擇。

我當時并不在場,只是后來聽父母提起。我能想象父母背井離鄉被人赤裸裸地欺負時,一定有說不盡的辛酸與無奈,似一條野狗被人驅趕,由不得你。

我們剛搬到乙村時,大姨的農村老房子租給別人了。等我們被老葉逼走之后,大姨的老房子也正好空出來,每年只要象征性地交一點房租就行。

大姨的房子總共有4間,其中北面3間,南面1間。這是我們在農村住得最寬敞、最舒適的房子??墒沁@樣的日子沒有過多久,我舅舅和外婆一大家子,也從鄉下出來到城里討生活了。北面的3間房子騰出來給我舅舅一大家子住了,我們就住在南面的1間瓦房里面。

屋子很小,前面做飯,后面就是臥室,中間拉個簾子隔成了前后兩段。在這個狹小逼仄的房子內,住著我們一家四口人。住了一段時間后發現,這個房子實在太小,一家人的吃喝拉撒都在這,連轉身都困難。

沒辦法,我們只能租村口另外一戶人家的房子。

3

2002年,我哥參加高考,可成績并不理想,未達本科線,沒能如愿考上大學。他本有機會念一所本省就業前景還不錯的司法警官學院(大專院校),但奈何家庭條件不允許,親戚們也普遍不看好大專院校,父母借不來錢,學費沒著落。而選擇復讀的話,也要交一大筆復讀費,再一個復讀本身也充滿了不確定性。我哥明白,父母供我倆到城里念書,已使了十二分的力了,身體和心理早已不堪重負。

我哥體諒父母的艱難,不忍他們為難,他選擇直接進入社會。但沒能上大學也成了我哥一生的遺憾。其實按我哥平時的成績,照班主任的話說,念個本科問題不大,可偏偏命運弄人。

那時,像我們這樣的中部小城市,對一個沒學歷的農村青年來說,有發展前景的工作崗位不多。叔伯阿姨又大多是莊稼漢,能顧好自己的生活已是不易,再無余力和資源去關照一個青年的未來。大姨父倒是給我哥尋了個加油站的工作,可是我哥覺得那不是長久之計。加油站服務員的工作沒有技術含量,職業發展前景也極為有限。

綜合考慮,我哥還是決定外出打工學一門技術。

我現在都清晰地記著,我哥背著背包,準備外出打工的場景。父母送我哥到村口的井邊,給我哥包里塞了幾百塊錢,還有煮好的雞蛋。一路上,他們不停叮囑我哥路上注意安全,到外面做事要勤快一點、機靈一點之類的。我哥拎著行李一邊趕路,一邊言語寬慰父母。

直到我哥背包外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父母才肯轉身回村。那天,晚飯只剩我們三人,空氣很安靜,安靜得只能聽見碗筷觸碰的聲音。父母時不時用袖口抹眼淚。我那時候小,不懂父母為什么會哭,心想不就是外出找份事做那么簡單嗎,不至于反應這么大吧!只不過換了一個地方工作生活,僅此而已。

直到很多年后,我也長大成人,體驗到孤身一人在陌生城市打拼的艱辛之后,才明白父母送我哥外出打工時,為什么會哭得那么傷心。沒傘的孩子,他的成長注定是一場災難,而給人帶來最多苦難的,往往是另外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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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前后,我所在的城市逐步進入快速發展的軌道。乙村靠近城市,村中又有河流穿過。政府因地制宜,在這里規劃了一個濕地公園,沿岸將打造一片商品房住宅區。不久后,這里的農田房屋陸續被政府征收。我們種的農田,租住的房屋也很快被納入征收范圍。這次我們要徹底脫離土地,變成城市里的“游民”了。

我們搬到了城鄉結合部一戶人家的自建房里,租的是底樓的房子,房子也是分為南北兩間。因為樓層低矮,這里常年陰冷、潮濕,光線很差,空氣中總是彌漫著一股潮氣。房間的墻體總時不時有石灰脫落,屋內電線線路也極易老化。長期居住在這樣的環境,是將自己置于危險之中了。毫不夸張地說,我差點因此喪命。

夏天的一次晚自習課后,我回到家中,本打算再復習一會兒功課。可那天不知怎么,我明顯感覺比往常更疲勞一些。我強撐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早點洗漱休息。可等我躺下沒十分鐘,房間內就傳來“嘭”的一聲巨響?;杌璩脸恋奈?,被屋內巨響驚醒,連忙打開燈查看,發現辦公桌正上方的吊扇,重重地砸了下來,并在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坑印。隔壁房間的父母也被驚醒,趕忙過來查看情況。如果我晚睡十分鐘,高速旋轉的扇葉,砸中的也許就是我的頭。

時隔多年,我依然對這個場景心有余悸。在這個陰暗潮濕的出租房內,我度過了整個高中生涯。

而我哥在外打工,日子也過得并不輕松。

剛到廣東時,我哥的想法很簡單,能活下去就好。幾經輾轉,他發過傳單,進過電腦培訓學校當老師,還零星干過很多雜活。慢慢站穩腳跟后,我哥想著總干雜活也不是個事,必須得有自己的核心競爭力,才能有發展。經多方打聽了解,鞋廠制版師是一個有著不錯發展前景的職業。當時工廠普工工資大約在七百元,優秀制版師的工資可達七八千,甚至上萬元。

為入行,我哥兜兜轉轉進了鞋廠,跟著師傅從學徒工做起。他內心篤定,將來一定要深耕這一領域。在那個年代學技術是一件極為不易的事,你不僅要能吃苦,還得會“來事”,要不然師傅們根本不愿教。我哥在電腦培訓學校打工時,自學了CAD軟件制圖,這讓他在廠里制版師學徒工內招時加分不少。報名成功后,學徒工便要接受為期一年的專業培訓。培訓結束后,廠里還要進行考核篩選,通過最終考核篩選的才能留下來。

這一年的培訓里,工廠采取的是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培訓方式,學徒工跟著師傅們一邊學習理論知識,一邊實踐操作。學徒工們每天在辦公室、原料倉庫、車間中來回轉,他們反復琢磨,反復實踐,每天還要寫學習日志。這樣高強度的訓練,有人忍受不了直接選擇了放棄。而那段時間,我哥為了抓住這次機會,沒日沒夜地學,一天工作學習時長在十五六個小時以上,每個月的休息時間也只有一到兩天。

我哥初入社會,吃過不少虧,他漸漸明白,在社會上混,光會做事是很難吃開的。為了更快更好地學技術,我哥要把工資的一大部分用來請師傅們吃飯喝酒,好話說盡,逢年過節還要給師傅們送禮。師傅們看我哥做事靠譜,做人上道,他們也樂意傳授真本領。

為期一年的培訓結束后,參加培訓的8名學徒只有3名順利晉級了,我哥就是其中之一。

日益精進的技術,逐步練達的人情,我哥在這個行業里慢慢扎下了根。到2007年,我哥已經做到了課長的位置,這是當時廠里最年輕的一線技術管理人員,工資達到了四千元。對比同時期的很多普通大學生,他們的起薪普遍為兩三千元。

在廣東打工期間,我哥認識了我嫂子。隨著感情升溫,自然而然地,他們也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爸媽催促我哥邀女方家長來家里來看看,雙方父母見個面。我嫂子父母看我哥真心待我嫂子,談戀愛也是奔著結婚去的,便挑了個時間從河南趕來。

嫂子的父母第一次來到我家時,看著我們那個破爛的出租屋,還有腿腳殘疾的父母,他們顯得有些沉默。但是他們架不住我父母的熱情,我父母一會問他們要不要吃這個,一會兒又問要不要吃那個,他們一邊應和著,一邊了解我家的情況。

后來在我嫂子的回憶中,我才得知。我嫂子的父母回去后哭了很久,他們起先也不同意,是我嫂子的堅持改變了他們主意——家庭條件雖然差了一些,但一家人本本分分,都是踏實過日子的人,長遠來看,日子不會差。

得到雙方父母認可,他們的婚事便提上了日程。

2009年,我哥東拼西湊,在家鄉城市貸款買了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 房子總價21萬多,首付7萬多,父母幫忙墊付了將近3萬塊。這是我們一大家子買的第一套新房,室內南北通透,地段較好,生活就學都方便。當年國慶節,他們舉辦了婚禮。

看著我哥娶了媳婦,又買了新房,爸媽總是笑得合不攏嘴。幸福之情,溢于言表。我媽后來在菜市場守攤和人閑聊時,總時不時地提起我哥在哪哪買了房子,娶了哪哪的媳婦。是啊,農村窮苦出生的孩子,靠自己成家立業,沒讓父母操心,那當然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婚禮喜慶的余溫尚在,可工作還得繼續。辦完婚禮,同家里簡單交代一番,我哥兩口子又得回廣東打工,他們只在春節回來。

由于結婚和買房都需要一大筆開支,首付還借了錢,我哥新房裝修的事只能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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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我參加高考,考取了外省的一所本科院校。這一次,我要離開家鄉去外地就學了。也是在這一年,父母做生意的老菜市場要拆遷了,新菜場安在了周邊的安置房旁。父母腿腳本就不方便,隨著年紀的增長以及經年累月的重體力勞作,情況變得愈發嚴重。其實,新老菜市場相隔并不遠,但對他們而言,卻像在跋山涉水。

為方便照顧新菜場生意,父母又得搬家了。

新菜市場距離四姨家自建房比較近。四姨居住在靠近城市的丙村,由于城市的擴張,丙村也面臨著和乙村一樣的處境。村里大量的土地和房屋被征收,村民大多已住進政府建設的回遷安置房里。但由于資金緊張和拆遷補償標準未談妥等系列問題,丙村一小塊區域的農村自建房,遲遲未拆遷。每每都傳出要拆遷的消息,可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久而久之,這一小片區域的住戶都習以為常,像根本沒有拆遷這回事一樣,照樣在這生活。

四姨家的自建房,就處于這一小片區域,它被周邊的商品住宅區和安置房所包圍,它仍舊保持著農村的面貌,顯得格外另類。四姨家搬進了安置房,自建房用來出租了。自建房共三層,其中兩層已出租,留了一層給我們住。由于隨時可能會拆遷,這里住戶只求維持基本的生活,并不會花更多心思維護這里的環境。這一帶的自建房大多門窗老舊,周邊荒草叢生,時不時還有周邊工地的卡車在這傾倒建筑垃圾。與周邊日新月異的環境相比,這里顯得尤為衰敗。

我上大學后,只有每年寒暑假回來住一段時間。每次從學校回來,這極短時間內的場景切換,我就像跨越了不同的年代。上一分鐘,我還在城市里的高樓大廈間穿梭。下一分鐘,我就鉆進了農村的羊腸小道。這僅剩的一小片村莊,好似一片文明的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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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我哥兩口子通過三年打拼,還完了首付借的錢,還攢了一筆裝修款。當時,恰逢我嫂子辭了上一份工作,又暫未找到合適的新工作。于是,索性回老家,先把裝修搞好。經熟人介紹,我嫂子找了裝修工人,又去裝修市場一家一家地詢價、比價,然后再選擇合適的材料裝修。父母做生意之余,也盡可能地多幫一些。對較為輕便的材料,我爸會用三輪車幫著搬運。

整個裝修過程,前前后后大概歷時半年。房子從最初的毛坯房,一步一步地打造成了我嫂子預想的模樣??粗b修好的房子,我嫂子也是長舒了一口氣,他們終于能住上新房了。

春節,我哥從廣東回來,把父母還有我,一起接到他的新房子里去住。看著我哥窗明幾凈,寬敞舒適的現代化精裝房,父母很是欣慰。這么多年,爸媽第一次住上了新房。那個春節,大家歡聚一堂,其樂融融。相聚總是短暫,過完春節,我哥兩口子又返回廣東了,父母住回了四姨家的房子。我哥不忍心父母還租房住,想盡辦法說服他們就住他的新房,這樣還能省下一筆房租。可父母總說兩代人生活習慣不同,攪在一起不好。

我哥擰不過,只得默認現狀。一邊是我哥平時閑置的新房,一邊是父母繼續租房住。

2014年7月份,我大學畢業。四姨家的自建房,這一次“真的”要拆遷了。父母又不得不再次搬家,菜場周圍已沒有自建房可租了,只能選擇租金相對較高的安置房。

安置房和商品房不同,前者不僅沒有物業管理,在其他軟硬環境上與后者也有很大差距。我們租住的安置房小區內沒有安裝路燈,晚上漆黑一片。樓道里沒有聲控燈,晚上爬樓梯得靠手機照明。樓層里的犄角旮旯,由于常年無人打掃,早已塵土滿布,垃圾遍地。小區內很多大爺大媽,都是周邊農村遷過來的。盡管搬進了安置房,他們仍保持著農村的生活習慣。不少一樓的雜物間,還圈養著雞鴨。

不得不說,安置房真是個尷尬的存在,雜糅著現代和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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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8月底,我侄女出生了,一家人都興奮不已。帶來喜悅的同時,也給哥哥嫂子帶來了新挑戰。比如:今后在哪里帶小孩,后續教育入學怎么辦等一系列問題。房子和工作地分開,始終是個大問題,來回折騰甚是磨人。思慮再三,為了平衡工作和生活,我哥通過行業內熟人介紹,一步步地換了離家近的工作。

同年9月,我考取了周邊縣城的公務員編制,從事統計工作,算是圓了當初在田里干活時,許下的要吃上“商品糧”的夢了。我工作的地方離父母租住的地方大概200多公里,坐火車要2個多小時。

作為家中的小兒子,我得到了最多的助力,我的買房之路就顯得波瀾不驚——2019年,在父母和我哥的雙重助力下,我也在工作地的縣城買了房。每月有公積金沖抵,我的還貸壓力也不大。

房子三室一廳,一百多平米,位于縣政府旁,周圍超市、學校、公園等配套一應俱全。房子還沒裝修,偶爾路過,我望著高樓,想起父母,心里還是有愧意。

父母一輩子辛勤努力,給我們哥倆踮起了一個更高的起點,幫助我們過上了更好的生活。而我們都有房了,可父母還在租房子住。其實,年景好的時候,他們也能借點錢湊一湊,在城里買個小戶型。可家里存款就像一個一邊進水一邊出水的水池,永遠填不滿。剛剛攢夠一些錢,不是要交學費,就是生個不大不小的病。以至于在外漂泊這么多年,除了一家人的柴米油鹽和必要的教育支出,幾乎一無所有。

與此同時,我成長的這些年,每次所謂回家,其實回的都是父母的出租屋。無論住多久,那始終是別人的房子,產生不了任何歸屬感。對于我們一大家人而言,并沒有一個地方,可以容下我們的肉身。我們兄弟倆也沒有一個,我們能共同稱之為“家”的地方,這是我們心里的一大缺失。

好在,我們哥倆穩定下來,終于有余力去考慮建一個共同的“家”了。

像很多農村人一樣,父母總有一種執念,那便是無論今后在城市發展如何,一定不能丟了在村里的根基。而對我和哥哥這樣農村長大的孩子來說,也有濃厚的鄉土情結,哪怕在城里買了房,總覺得農村的房子是我們共同的“根”,因為它承載了幾代人的記憶。

可是,我們原有的那間土瓦房破舊矮小,面積狹小不說,就連基本的遮風擋雨都做不到,如今又新增了家庭成員,土瓦房無論修繕或重建,都已經滿足不了現今的要求。于是,父母在2018年花了3萬塊錢,在村里新批了一塊宅基地,面積大約150平方。由于手頭緊,當時也未考慮蓋新房的事。

對此,我和哥哥都看在眼里。我哥在2016年已回到家鄉省份,在臨近縣城的鞋廠,找了一份專業對口的工作,做技術主管,待遇也水漲船高。他平時在廠里上班,周末回老家,我嫂子則在家帶孩子,他們再也不用兩地奔波了。而我的生活也穩定下來,有了一定積蓄。

一番商量后,我們兄弟倆決定助力父母在農村蓋新房。

2019年年底,新房地基基礎開挖,我們哥倆出錢出力,一有空就回老家幫忙,查看進度并督促施工。父母雖然一把年紀,腿腳也不方便,但對家里建房子也是格外上心,不時往老家搬這搬那??粗麄儤吩谄渲?,我們也不好說什么。

受疫情影響,房子建造斷斷續續。2022年底,新房基本完工。房子位于入村主路的東側,門前就是一片稻田,視野極為開闊。房子總共兩層半,鋼筋混凝土結構,地面貼了瓷磚,內墻墻面用石灰刮白,嶄新的家具,現代化的廚衛系統。外墻墻面涂著青石色的仿石漆,屋面蓋著錚亮的琉璃瓦,遠遠看去儼然一個小別墅。

“小別墅”的后院還要新修了一個小花圃,前門有一塊空地正對著田壟,它們被預留用來栽樹。2023年3月中旬,我和我哥一大家子開車回去栽樹。

到家后,我們搬出車上的樹苗,拿出房間里準備好的鋤頭、肥料,開始動手栽樹。我負責挖坑、刨土,我哥負責施肥、移種樹苗、澆水。費了好一陣工夫,終于在花圃和門前的空地上移種上了樹苗。侄子侄女在房前屋后歡快地玩耍著,對早已習慣城市生活的他們來說,村里昂首闊步的大鵝,草叢中啄食的小雞,這一切都是新奇的。

父母多年的辛勤耕耘,此刻終于有了收獲。而他們也從二三十歲的青年,變成了如今兩鬢斑白年過花甲的老人。

“辛辛苦苦一輩子,我們終于能住上自己的房子了?!?/p>

“是啊,一路走來真不容易。老家有房子了,對他們兩兄弟我們也算有個交代了?!?/p>

父母站在小院里自顧自地交談著。

而我望著這棟房子,往日在外租房四處漂泊的畫面又浮現出來,心中酸楚不禁涌上心頭。我已經記不得多少次,拿著鍋碗瓢盆,搬著老舊的家具,在老的居所和新的住處來回穿梭搬家……如今,終于有一個地方,我們能親切地稱之為“家”了,這是一個屬于我們共同的家。

故鄉,終于可以容下我們的肉身了。而我們,終于不必再流浪了。

后記

家鄉經過這么多年的建設,也早已煥然一新。村里重新修繕過的祠堂,顯得那么高大、威嚴。原來一排排的土瓦房通過新農村改造,也已變成了一幢幢磚瓦房。家家戶戶門前都通了公路,村里衣食住行各方面都很方便。

2024年春節,我們一大家人終于回到了自己的家鄉,住進了自家的新房里,過了一個平安喜樂的年。在這個真正屬于我們的家里,所有家庭成員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實。正月里,父母在村里走親訪友,笑容無比燦爛。我想父母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訴鄉里,他們回來了,他們是屬于這片土地的。這么多年漂泊在外,他們一直心心念念著自己的故鄉。

看著這棟故土上普通的農村自建房,我感到一種久違的寧靜與祥和。

它毫不起眼,卻是我父母奮斗了一生的成果。

編輯 | 森芒 實習 | 赫揚

本文頭圖選自電視劇《平原上的摩西》(2023),圖片與文章內容無關,特此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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