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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離半生,母親仍被困在原生家庭里

2024-07-16 11:39:53
4.7.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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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去年年底,我媽打電話來,聲淚俱下地控訴著爺爺奶奶的種種霸行:“你那老糊涂的爺爺,伙同老太婆一起沖進我屋里,把桌椅板凳砸得稀爛,還要把我攆出門……”媽媽口中的“老太婆”是我奶奶,因多年積怨,她已經(jīng)快十年不把奶奶喊“娘”了。隨后,她又在微信上發(fā)來一段現(xiàn)場視頻:被砸得缺胳膊少腿的家具四散在院子里,連剛買來準備用于殺年豬的大塑料桶也未能幸免,裂成兩半滾落在臺階前。對于這樣的場景,我已“司空見慣”,畢竟從小看到大,只要沒上升到殺人放火,都算是常態(tài)。一邊是生身父母,一邊是有養(yǎng)育之恩的爺爺奶奶,我只能充當(dāng)和事佬的角色,來來回回勸些車轱轆話,不偏袒誰,也不得罪誰。而對于我的母親,我一直覺得她是一個矛盾得令人心酸的角色。我看著她一路逃離,卻一路被困在原生家庭,回顧她這大半生,輾轉(zhuǎn)了無數(shù)個地方,卻因為親情與責(zé)任,最終不得不認命。

1

“我今晚就要殺死兩個老的,我已經(jīng)忍十幾年了。我寧愿被槍斃,也要做個了斷,也順便把你們媽媽解救出來……”

2000年,我12歲。我爸在后山對我們兄妹倆說了這一席話。

那是暑假的一天,天氣燥熱,爺爺看見樓梯間有散落的玉米粒,懷疑是爸爸偷家里的玉米去賣錢,又引發(fā)了一場家庭戰(zhàn)爭。

對于這種莫須有的罪名,爸爸不承認,梗著脖子與爺爺奶奶大聲辯駁。過后,他把我和哥哥拉到一邊,嚴肅地說:“你奶奶不是你親奶奶,是你媽媽的后娘,你媽媽三歲時,你親奶奶就死了……”

我懵住了,從小把我撫育大、血濃于水的奶奶,怎么突然就不是親奶奶了?

那天下午,爸爸領(lǐng)著我和哥哥離開家,把我們領(lǐng)到屋后的一座山寨上,喃喃自語道:“旭成今年 15 歲,旭玲 12 歲,你們也該懂事了,我今后管不了你們了。”接著,他便說了要“殺”爺爺奶奶,還囑咐我們兄妹倆互相照顧。

這突如其來的一番話,把我和哥哥嚇得呆若木雞。家里從來都是三天一吵,五天一架,父母在家沒有話語權(quán),爺爺奶奶氣焰囂張,雞毛蒜皮的事都會成為導(dǎo)火索。我和哥哥常被嚇得躲進山里,寧愿在野外挨蚊蟲叮咬,也不愿回家。但那時的我著實沒想到,這種“家庭糾紛”會到上升到“殺人”。

下山時,爸爸又絮絮叨叨說了一路,我一句也沒聽清,只顧著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往前奔,頭腦里反復(fù)回響著那句殺人的狠話,有種災(zāi)禍臨頭的預(yù)兆。

晚上,我仍和奶奶馮秀梅睡在一張床上,她一邊給我掖被子,一邊低聲咒罵爸爸偷玉米的事。睡在前屋的爺爺重重地往地上淬著痰,配合著奶奶詛咒自己的女兒女婿,咒他們“不得好死”。

恐懼充斥著我身上的每一個細胞,我生怕他們的詛咒會加速災(zāi)禍的到來。我?guī)缀醪桓议]眼,傾聽著隔壁房間的動靜。半夜,我似乎聽到爸爸下床開門的聲音,頭腦中浮現(xiàn)出他拿刀的樣子,心提到了嗓子眼,似乎一場血光之災(zāi)就在眼前,我緊張得幾乎要喊出聲。良久,我又聽到房門被輕輕關(guān)上了。

最終,還是理智戰(zhàn)勝了沖動,爸爸沒有一失足成千古恨。后來這件事也再沒被提起過。

暑假后,我和哥哥分別去了鎮(zhèn)上和縣城上學(xué),兩周才回家一趟。在家待不下去的爸爸決定再次出門打工,講好的條件和媽媽當(dāng)年出門時一樣——按月寄錢回家。

“不把錢寄回來的話,你就不要落這個屋。”爺爺說。

從我5歲開始,媽媽就出門打工,一般只有年節(jié)才會回家。爸爸離開后,媽媽不放心我和哥哥,匆匆從一千多公里的工廠趕回來。

也就是這一次,我從媽媽口中得知了一些她的過往,以及這個家的過往——爺爺張貴成是我媽的親爸,而奶奶馮秀梅卻不是我媽的親媽。我媽的親媽叫黃素珍。

2

張貴成父母早亡,留下他和兩個妹妹,家中缺少勞動力。黃素珍生下長女張真,也就是我媽,還沒出月子就去參加集體勞動掙工分,把嬰兒丟給十來歲的小姑子照看。

那時,大家一邊在田里勞作,一邊開玩笑。每當(dāng)有人開起黃素珍的玩笑時,張貴成非但不維護自家人,還覺得有失顏面,和外人一起取笑她。有次,黃素珍忍不住頂了一句嘴,張貴成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她一個趔趄倒在田里。

張貴成經(jīng)常家暴黃素珍,早已不是秘聞。鄰居們在背后戳他脊梁骨:“這樣打下去,遲早一天要出人命!”

張真兩歲多時,黃素珍也再次懷孕。八個月時,她肚皮像要被撐破,走路都困難。左鄰右舍紛紛猜測是雙胞胎,逗不到三歲的張真:“你娘要給你生兩個弟弟,你以后抱不贏喲!”

張真稚聲回答:“我左手抱一個,右手抱一個!”惹得鄰居哈哈大笑。

但是,厄運說來就來。

那天,張貴成在外受了氣,回來就對著大肚子的黃素珍一頓拳打腳踢,說她裝模作樣,不肯去掙工分,罵她懶散,丟人現(xiàn)眼……

這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黃素珍沒有還嘴,趁張貴成出門后,將在屋里玩耍的小姑子和幼女支開,默默找了根繩子,在閣樓里上了吊。那一年,黃素珍才 23 歲。一尸兩命,大人死了,小孩在肚子里閉不上氣,鼓得老高,頂?shù)霉撞陌宥己喜簧希詈笾坏檬箘艍合氯ァ?/p>

“你以前總說,同學(xué)都有舅舅和姨媽,就你沒有,問我咋沒有兄弟姐妹?我現(xiàn)在就回答你,屈死在你奶奶肚子里的,就是我的兄弟姐妹,但凡你爺爺不那么暴虐,你奶奶也不會走上絕路。你這個后奶奶一直沒生育,這就是報應(yīng),上天要讓你爺爺絕后,他不配當(dāng)?shù)?/p>

我媽打開了話匣子,越說越氣憤,絮絮叨叨停不下來。

張貴成父母早亡,留下他和兩個妹妹,家中缺少勞動力。黃素珍生下長女張真,也就是我媽,還沒出月子就去參加集體勞動掙工分,把嬰兒丟給十來歲的小姑子照看。

那時,大家一邊在田里勞作,一邊開玩笑。每當(dāng)有人開起黃素珍的玩笑時,張貴成非但不維護自家人,還覺得有失顏面,和外人一起取笑她。有次,黃素珍忍不住頂了一句嘴,張貴成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她一個趔趄倒在田里。

張貴成經(jīng)常家暴黃素珍,早已不是秘聞。鄰居們在背后戳他脊梁骨:“這樣打下去,遲早一天要出人命!”

張真兩歲多時,黃素珍也再次懷孕。八個月時,她肚皮像要被撐破,走路都困難。左鄰右舍紛紛猜測是雙胞胎,逗不到三歲的張真:“你娘要給你生兩個弟弟,你以后抱不贏喲!”

張真稚聲回答:“我左手抱一個,右手抱一個!”惹得鄰居哈哈大笑。

但是,厄運說來就來。

那天,張貴成在外受了氣,回來就對著大肚子的黃素珍一頓拳打腳踢,說她裝模作樣,不肯去掙工分,罵她懶散,丟人現(xiàn)眼……

這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黃素珍沒有還嘴,趁張貴成出門后,將在屋里玩耍的小姑子和幼女支開,默默找了根繩子,在閣樓里上了吊。那一年,黃素珍才 23 歲。一尸兩命,大人死了,小孩在肚子里閉不上氣,鼓得老高,頂?shù)霉撞陌宥己喜簧希詈笾坏檬箘艍合氯ァ?/p>

“你以前總說,同學(xué)都有舅舅和姨媽,就你沒有,問我咋沒有兄弟姐妹?我現(xiàn)在就回答你,屈死在你奶奶肚子里的,就是我的兄弟姐妹,但凡你爺爺不那么暴虐,你奶奶也不會走上絕路。你這個后奶奶一直沒生育,這就是報應(yīng),上天要讓你爺爺絕后,他不配當(dāng)?shù)?/p>

我媽打開了話匣子,越說越氣憤,絮絮叨叨停不下來。

3

待到我媽十七八歲時,爺爺奶奶把招上門女婿的計劃提上日程,到處托人說媒。陸續(xù)說了好幾家,但對方打聽底細后,都以“女方父母太兇,不敢上門”而回絕。最后,一個鄰村的媒人給介紹了一戶人家,也就是后來的我爸。

我爸有兄弟六人,他排行老四,幾個兄弟年歲相差不大,到了婚配年齡,大家都沒對象,成了一屋子“光棍”。媒人給我媽介紹了老三,那年我媽19 歲,老三21 歲,媒人認為男的比女的大兩歲,正好。我媽卻嫌老三背有點駝,且說話結(jié)巴,不同意。她自己瞅準了長得周正的老四,而老四還要比我媽小幾個月。

兒子太多,吵吵嚷嚷的,個個的終身大事都亟需父母解決,解決一個少一個。爸爸的父母毫不含糊,很快答應(yīng)了這門親事,并開明地允許老四改名換姓,為張家傳承香火——因此,我也就稱呼我媽的父母為爺爺奶奶。

爸爸入贅后,并不老實。他常把自己打扮得“風(fēng)度翩翩”——穿著他大哥當(dāng)兵回來的軍裝,戴著他二哥閃亮的上海手表,噴著他三哥的“摩絲”,加之有一份來自父親福蔭的供銷社的“鐵飯碗”工作,讓他得意異常,引得周圍蝴蝶翩躚。

媽媽懷孕八個月的一天,聽到爸爸在單位的桃色新聞,火急火燎趕了十里路去抓現(xiàn)場。去了好巧不巧,那女的還在,十八九歲的大姑娘,跟爸爸正在供銷社樓上談笑風(fēng)生。女的從窗口瞥見我媽,見她挺著大肚子氣勢洶洶要上樓,嚇得花容失色,轉(zhuǎn)身就要跑。我媽將她堵在樓梯口,又將她拖到大街上,騎在她身上扒她衣服——直到被眾人拉開。

趕走了婚姻的入侵者,我媽又上樓清算我爸。他居然不躲也不藏,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說他們只是聊聊天,并無其他。

“聊天?聊到鞋墊子都給你繡上了?!”我媽從床底下拖出我爸的皮鞋,一把抽出里面繡著鴛鴦戲水的鞋墊,“咔擦”一剪子剪成兩截,扔進垃圾桶。

“你別太過火!”我爸也冒了火,一副兔子急了要咬人的架勢。

“我過火?她還曉得你愛喝茶,我叫你喝不成。”說著,我媽又撈起抽屜上的一罐茶葉——也是那個女的送的,手一揚,潑灑在大街上。

我爸抬手給了我媽一耳刮子,我媽也響亮地回了他一個大嘴巴,兩不相欠,然后分道揚鑣。

在親爹不疼、后娘不愛的日子里,我媽的性格早就變得不再溫潤,內(nèi)心也逐漸剛毅。她一米六出頭的身高,瘦削的體型,常常一副受苦的面容。她說,她本來希望婚姻能讓自己脫離苦海,有個體貼的丈夫,能讓她有所依靠,但沒想到也是惘然。

不過,那時沒有離婚的概念,罵了打了,日子還是照常過。我哥出生時,我爸匆忙趕回家中,提筆在衣柜門上記錄著生辰八字,把八斤多的一團肉球抱在懷里,感受著初為人父的喜悅。不管兒子繼承的是誰家的香火,總歸是他的骨血,他認為這是我媽媽的功勞。

輪到我出生時,當(dāng)父親的新奇體驗早已從我爸身上消失。在單位上班的他接到要求回家的通知時,淡淡地回應(yīng):“叫我回去做什么?女人生孩子,我又幫不上忙。”

媽媽對爸爸充滿了怨氣,又無別的人可以訴說排解,只得傾訴給爺爺奶奶。但這一來,無非是火上澆油,讓矛盾進一步升級。

爺爺奶奶既在招上門女婿,又瞧不起上門女婿,認為沒出息的男人才肯上門,平時并不拿正眼瞧他。當(dāng)初同意這門婚事,一是由于自家“口碑”太差,沒有多少選擇的空間;二是看上我爸是個“吃公糧”的人。而如今再看他一副毫無作為的樣子,就怪我媽當(dāng)初“看走了眼”,我媽也反過來責(zé)怪爺爺奶奶“沒把好關(guān)”。

“你在得意啥子?要不是你老子打過幾年仗,就憑你,能吃上公糧?不光是你,你家那一窩兄弟都一樣。”爺爺經(jīng)常這樣“敲打”爸爸,順便還要諷刺他的家人。

爸爸的父親是個紅軍干部,幾兄弟是聽父親講翻雪山過草地的故事長大的,在他們心中,父親是個傳奇。據(jù)爸爸講,他父親早年結(jié)了婚、有了兩個孩子之后才去參的軍,一走就是十幾年,音訊全無。他前妻以為他早已戰(zhàn)死在外,每年中元節(jié)要在十字路口為他燒紙,直到自己病逝。

沒想到,這個早已被家人認定已死亡的人,有一天突然回來了,還帶回一個比自己小二十多歲的山東媳婦和幾個挑在籮筐里的兒子。回鄉(xiāng)后,爸爸的父親憑著多年的抗戰(zhàn)經(jīng)歷,成了家鄉(xiāng)的名人,吃穿用度總被優(yōu)先照顧。

叔伯們長大后都被分配了工作,有的在部隊入了黨、轉(zhuǎn)了業(yè),有的被安排到當(dāng)?shù)氐匿撹F廠、酒廠、供銷社等國營單位,無一例外都有了著落。

爸爸被安排到了離家十公里的鎮(zhèn)供銷社,平時吃住都在單位,周末才回家一趟。爸爸每次回家都會捎些日用品,家里率先用上了當(dāng)時還是稀缺品的肥皂、洗發(fā)水等。若哪次爸爸空手歸來,爺爺奶奶就會把臉拉得老長,說話也變得夾槍帶棍。

另外,我爸每月的工資要上交給爺爺。有時單位會延遲發(fā)放工資,爺爺就認為爸爸故意找借口。那時沒有工資條,對于工資的數(shù)額爺爺奶奶充滿懷疑,總覺得爸爸有所保留,甚至大聲斥問:“你的錢在哪?把你的錢給我交出來!”爸爸解釋說工資就這么點,平時拿回家的東西需要掛賬,要從工資里扣除。

爺爺根本不聽,催命似的要錢,奶奶也在旁邊幫腔:“我看你打扮得人模狗樣,不曉得把錢給哪個女人花了,回來欺騙我們兩個老的,把我們當(dāng)傻瓜。”爸爸百口莫辯,嗆道:“我不是出去掙錢的,我是為人民服務(wù)的。”

架不住爺爺奶奶的一再索取,爸爸的工資總會提前支取到兩個月后。萬般無奈,爸爸瞞著家人脫崗去河南挖煤,兩個月后終于揣回一沓鈔票,總算暫時交了差。但那一次,幾乎是走了一遭鬼門關(guān),離開工地的第三天,就聽說當(dāng)時挖的礦井出事了,地面塌陷,前兩天還在一起作業(yè)的兩個人沒出來。

90年代中期,國有企業(yè)改革在市場經(jīng)濟大潮中“大浪淘沙”,迎來了下崗潮。本想讓我哥以后“頂班”的鐵飯碗說丟就丟,一看斷了經(jīng)濟來源,爺爺奶奶更是橫挑鼻子豎挑眼,家里時常雞犬不寧。也就在那時,媽媽跟著村里人外出打工。

媽媽走后,爸爸終日無所事事,在村里游手好閑。不到三十歲的供銷社職員,突然一天成了農(nóng)民,角色轉(zhuǎn)換讓他無所適從,莊稼也不會種,經(jīng)常出門打牌到半夜才回家。他交往的都是些不入流的人,是被村里人鄙視的那類——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們才能玩到一起。

后來普及了座機電話,爺爺奶奶便添油加醋把爸爸的行為狀告給我媽,我媽痛斥我爸,讓他也出門打工,并介紹他進工廠。我爸卻眼高手低,說一個大老爺們哪個在流水線上干活,工資又低,掙的錢還不夠他抽煙。我媽百般無奈,只得放任他去工地。

爸爸搬到工地的宿舍里,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掙來的錢只夠他自己吃喝。我媽在玩具廠的硬板凳上加班加點,晚飯只舍得買一張大餅時,我爸在工地上喝著啤酒,嚼著豬頭肉,吆五喝六“炸金花”,輸了錢,就找人借,拆東墻補西墻。

到了往家寄錢的節(jié)點,我媽跑到工地上找我爸,翻遍了他全身口袋也搜不出一分錢來,兩人扭打在一起。

我媽哭罵:“你是個什么東西?我瞎了眼找了你這種貨色!”我爸自知理虧,也不吭聲。我媽哭完罵完,開始盤點自己的錢——留下極少的一部分用于生活,剩余的盡數(shù)寄回家中。那些年,她成了家里名副其實的頂梁柱,挑起了一家老小的生活重擔(dān),自己則節(jié)約得恨不能一分錢掰成兩半花。

起初,爺爺奶奶是死活不同意我媽出去打工的,認為她會撇下這個家“逃跑”。我媽說盡好話,并找來奶奶馮秀梅的娘家兄弟幫著求情。好在,幾個并無血緣的舅舅都通情達理,紛紛批評馮秀梅,說出去掙錢是好事,要把眼光放長遠。

爺爺奶奶終于松口,但也定下了交換條件,即每月的工資必須按時寄回家去,由他們保管。

媽媽去信用社借了兩百塊錢作路費,一到目的地就被熟人介紹進了工廠,第二天便開始上班。此后,一發(fā)工資,媽媽首先就去給家里寄錢,好多時候中午頂著大太陽去郵局,回來飯菜都沒了,那時年輕身體好,一頓不吃也沒事,下午繼續(xù)干活,生怕落了后。

“我生怕寄慢了,你們兄妹倆在家要受氣,只有把他們哄高興了,他們才有好臉色對我的兩個娃。”

4

那個暑假,聽媽媽拉拉雜雜說了大半天。可我實在不能把她口中的繼母形象和對我慈愛有加的奶奶聯(lián)系起來。

我讀小學(xué)時,奶奶每天早早起床給我和哥哥做飯,又把我們送到屋后的大路上,一面撫平我們衣服上的褶皺,一面叮囑:“一定要好好聽課呀,老師講課不要走神,不然別人懂了你沒懂。”有時走出好幾米遠,她還要快步上前,幫我把凌亂的頭發(fā)重新綁扎一遍。

四年級的一天中午,我正和同學(xué)在教室外的草坪里玩,遠遠看見奶奶朝我走來。我跑過去,她從衣兜里掏出一把水果糖塞給我。原來,那天她去親戚家吃酒席,本來不順路,她繞了一大圈,只為給我送一把糖。我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鼻子一陣泛酸,心想,我這輩子一定要對奶奶好。

奶奶很少打罵我和哥哥,就算打罵,也是在我們犯了嚴重的錯誤后,給我們一些適當(dāng)?shù)慕逃?xùn)。她打人有個特點,會用很細的竹條子,她覺得這個打著疼,會讓我們記住教訓(xùn),但不會傷筋動骨。

爺爺對我和哥哥依舊暴躁,發(fā)起火來還是令我們膽戰(zhàn)。扇臉,腳踹,罰我們跪在太陽底下,都是常事兒。但每次都被奶奶阻止,她跑過來抱住爺爺,說:“你要打兩個孫娃就先打我,把我打死!”這樣一來,爺爺也就停止了對我們的懲罰。可以說,奶奶一直在保護著我們成長,把我和哥哥當(dāng)命根子。

我不解,這么愛我們奶奶為何如此憎恨我媽,按理說,以后還得指望這個繼女養(yǎng)老送終。

聽媽媽講完這些事兒,剛上初中的我試圖開解奶奶,但奶奶也有她自己的說辭。她不否定年輕時打罵繼女,但那“都是為她好,滾子下出好布,棍棒下出好人”。奶奶說我媽忘恩負義,只記得打罵她,不記得養(yǎng)育她,“她又不是風(fēng)吹大的”。她還說,以后養(yǎng)老不指望我父母,“你爺爺要是走在我前頭,我就喝農(nóng)藥隨他去。”

解不開她倆的心結(jié),我也不再徒勞,免得說太多奶奶又會認為我偏向我媽,她在這個問題上非常敏感。

彼時,“九年義務(wù)教育”的學(xué)費和農(nóng)業(yè)稅還未取消,外加我和哥哥在學(xué)校食堂的伙食費,家里經(jīng)濟負擔(dān)沉重。爸爸替換媽媽出去打工后,并未挑起家庭重擔(dān),寄回的錢少得可憐,常常入不敷出。無奈,沒過多久,媽媽只得再次出門掙錢。

爸爸在農(nóng)忙時節(jié)會回家?guī)兔κ崭睿鴭寢屩辉诖汗?jié)時回來一趟。過年時,從大巴車頂卸下的巨大的編織袋里,裝著媽媽給我們買回的新衣服,除了我和我哥的,里面還有奶奶的皮靴和羽絨服,爺爺?shù)难蛎R甲。他們樂呵呵地穿著這些來自大城市的衣物,走親串門,接受著鄉(xiāng)鄰的稱贊。

在不吵架的日子里,我們似乎也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客觀來說,我爸媽對待爺爺奶奶是很孝順的。媽媽心直口快,刀子嘴豆腐心,雖然氣急敗壞時也會反駁幾句,但心里從未忤逆過他們。爸爸個性溫吞,挨罵時還低頭竊笑,不到忍無可忍,是不會還嘴的。越是如此,爺爺奶奶越是覺得爸爸窩囊,罵他“沒本事,軟弱無能”,還各種造謠,編排他和村子里的誰誰私通,挑撥著他和媽媽的關(guān)系,唆使他們離婚。

那時,爸爸的兩個哥哥因下崗被妻子拋棄,到了前幾年開始領(lǐng)養(yǎng)老金了,才又憑借新的“價值”被重新納入家庭。爸爸雖“不成器”,但媽媽從未動過離婚的念頭,她為了一雙兒女忍辱負重,不想這個本就不團結(jié)的家再四分五裂。

周圍人都說,我爸鉆了生活的空子,是個不用承擔(dān)家庭責(zé)任的甩手掌柜。我爸對這種帶著嘲諷口吻的評價充耳不聞。對他來說,不管旁人如何議論,他身上又不會因此而少一兩肉。

但有一次,他玩過火了,差點被逐出家門。

那時我讀高中,暑假過完即將開學(xué),家里等著錢交報名費。我媽去給家里匯款時,連輸幾次密碼均顯示錯誤,直至被鎖定。我媽疑惑,經(jīng)常使用的銀行卡,怎么密碼會不對呢?突然,媽媽想到了爸爸——一定是他在搞鬼。

回到出租屋,爸爸還在睡覺,媽媽把他從床上揪起來,質(zhì)問卡的事。一開始,他并不承認,擺出一副無辜狀,說我怎么可能動你的卡,我都不曉得你的卡長啥樣。

“這個屋里,除了你還有誰?難不成還進賊了?”我媽逼問。爸爸依然矢口否認,一口咬定他沒見過那張卡。

無奈,一時問不出結(jié)果,而家里等著要錢,媽媽只好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出門去借錢。好在那一片村子里租住著好幾個老鄉(xiāng),我媽順利借到了錢,頂著烈日騎車去郵局匯了款。回頭老鄉(xiāng)們便給我媽出主意,說你去詐他看看,就說你去找銀行調(diào)了監(jiān)控錄像,看到他在取款機上取錢。

這一招還真管用,幾個回合下來,爸爸冷汗直冒,承認他盜卡取錢并篡改密碼的事。

原來,他打牌又輸了,欠了別人數(shù)額不小的一筆錢,對方追著不放,他為了填坑只得打起媽媽銀行卡的主意。他知道里面存著一筆學(xué)費,暫時用不上,他可以先挪用,等到開學(xué)時他再想辦法給填進去。為避免被發(fā)現(xiàn),他還順便改了密碼。

一開始,爸爸并不知曉銀行卡密碼,但他對媽媽很了解,他就試,先試了媽媽的生日,不對;又試了我哥的生日,還是不對;第三次試了我的生日,對了。他取光了卡里的錢,還了賭債。

離開學(xué)的日子越來越近,因工地沒活干,爸爸已經(jīng)很久沒上班了。無計可施的他,決定死鴨子嘴硬,犟到底,沒想到被拆穿得這樣快,那就索性擺爛。

“你不但不是個男人,你連人都不是!”我媽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我爸的鼻子,“你就是個畜生,是禍害,老子上輩子欠你的!”

我爸跟蔫巴了的茄子一樣,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fā)。

幾天后,有人喊他去干活,他又回到工地上,并有過短時間的洗心革面。那兩個月,他一改往日懶散,比誰都賣力,啤酒也不喝了,豬頭肉也不吃了,別人喊打牌,也不參與了。在工地近四十度的高溫里,他吃了這輩子以來最大的苦,埋頭干了幾個月苦力,曬脫了幾層皮,給我媽補上了那筆錢。

爸爸的改變并非自我覺醒,而是擔(dān)心地位不保——媽媽把這件事傳得盡人皆知,爺爺奶奶不讓他歸家,我和我哥也不再管他叫爸,我們對他說話變得惡狠狠,聲稱以后不會贍養(yǎng)他,讓他孤獨終老。

作為贅婿,他生平第一次遭到來自家人的威脅。自己的父母已去世多年,兄弟幾人自顧不暇,他擔(dān)心哪一天自己真會流落街頭。

看到爸爸的改變,媽媽還是選擇原諒他,在家人面前替他說好話,我和哥哥也重新開始喊他爸。

5

2007年,我考上外省的一所二本院校,讀了漢語言專業(yè)。我媽對我填報志愿沒有任何意見,只說“你喜歡就好”。彼時,我哥已大專畢業(yè),他讀的建筑專業(yè),先是進了一家建筑公司做預(yù)算員,后來又力求上進,考了一堆證書,職位和薪資也得到了提升。

到我畢業(yè)時,我哥的工作基本已穩(wěn)定下來。我一時沒找到合適的崗位,和朋友一起創(chuàng)業(yè)做淘寶,當(dāng)時網(wǎng)店尚處于平臺扶持期,無需投入太多成本,就有不錯的收益,比上班強得多。

那時,我爸依然在工地干活,我媽則輾轉(zhuǎn)到郊外的一家快餐廠做打餐員。看著我們都能自食其力,她終于松了一口氣。

早年他們外出打工,一半為了改善家庭條件,一半想逃離令人窒息的家。哪怕在城中村租著被分割成幾平方的老破小,哪怕坐在工廠的硬板凳上不分晝夜地做計件活,把眼睛都熬得快要瞎,我媽說,“那也比在老家過得舒心”。

二十多年里,他們斷斷續(xù)續(xù)的出門,輾轉(zhuǎn)過多個省份、去過數(shù)個城市,他們提著印有乳膠漆字樣的塑料桶,扛著塞滿鍋盆碗筷的編織袋,奮力擠過無數(shù)趟充斥著汗臭和泡面味的綠皮火車,也曾在大巴車的顛簸中翻越過無數(shù)次秦嶺深山。

他們從未欣賞過窗外那一幀幀轉(zhuǎn)瞬即逝的陌生風(fēng)景,也從未留意過某個城市的風(fēng)貌。和所有的農(nóng)民工一樣,他們是城市的建設(shè)者,也是城市的邊緣人物。

2014年底,我哥已成家,嫂子是他之前的同學(xué),兩人也算琴瑟和鳴。我也從外省回到省城,并交往了一個優(yōu)秀的男朋友,他在一家頭部互聯(lián)網(wǎng)做軟件研發(fā),我們見了彼此的父母,皆大歡喜,于2015年10月領(lǐng)了證。

對于我的婚姻,我媽是一百個滿意。她經(jīng)常說自己遇人不淑,這輩子過得一團糟,還好女兒嫁了個好人家,公婆開明,老公也有本事。她在背后經(jīng)常夸我老公做事沉穩(wěn),對她孝順,一提起來就笑得合不攏嘴。

隨著我們買房定居,家中不再有大的經(jīng)濟負擔(dān),年過半百的父母決定不再打工,回老家種點莊稼,贍養(yǎng)兩位老人。

爺爺奶奶對爸媽的這次“徹底回家”表現(xiàn)得十分歡喜。爺爺更是在村里到處轉(zhuǎn)悠,逢人便說:“我女子要回來了,這下再也不會出外了。”

而鄰居們卻紛紛議論,說兩個老年人太難纏,我媽媽肯定在家住不長久。事實正如鄰居所料,爸媽回老家住了不到半個月,爺爺奶奶又開始摔盤子砸碗。

爺爺吼道:“不要在老子的鍋里舀飯,莊稼是我種出來的,房子也是我蓋的,都沒有你兩個的份!”

爸媽已經(jīng)不想辯駁當(dāng)初蓋房子是他們出的錢,沒有他們打工,爺爺哪來的錢?但爺爺奶奶一向不講道理,辯解顯得毫無意義。

好吧,既然沒自己的份,那就重起爐灶吧。開春后,爸媽買來米面糧油,搭了露天灶臺給工匠們煮飯,一磚一瓦開始重新蓋房子。臨到竣工時,爺爺又張牙舞爪跑進來,徒手掰掉了剛泥好的灶臺,吼道:“老太婆說你不是我親生的,是你娘當(dāng)年肚子里帶來的野種,不要把房子建在我的地盤上,你去找你的親爹!”

媽媽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自己的父親竟如此糊涂。許久,她才恢復(fù)平靜,朝爺爺哭喊道:“我娘那會兒黃花大閨女跟了你,兩年后生了我,我不是你的是哪個的?你啥事都要聽后娘指揮,她專門挑撥離間,你看不出來嗎?”

話傳到我耳朵里,我也氣憤異常,沒想到爺爺在奶奶的唆使下竟能說出這么沒下限的話,完全沒有自己的思維和立場。

我當(dāng)即對媽媽說:“你何必還在那山溝里受氣,不要蓋房子了,你現(xiàn)在手里也有點錢,我再給你添點,咱們在鎮(zhèn)上去買房子,遠離他們。”

關(guān)于買房子的事,爸媽不是沒考慮過。先前曾有熟人低價轉(zhuǎn)手鎮(zhèn)上的一套四居室,他們心動不已,但思索再三后還是放棄了。原因竟然還是放不下我爺爺奶奶。

我爺爺患有嚴重的塵肺病和肺氣腫,不定時發(fā)作,嚴重時呼吸像鼓風(fēng)機,上氣不接下氣,需要立即送院。奶奶也長期有高血壓,身邊不能離人。爸媽只能隨時候命。

我曾問過爸媽:“你們這么受氣,為何還要管,吃力不討好。”我甚至還對我媽說,如果我是她,估計我早就遠走高飛了,永遠都不回那個家。

“你還太年輕,沒到我這個年齡,考慮問題太幼稚,哪有那么灑脫,說走就走?”媽媽回復(fù)道,“再怎么讓人討厭,他們兩個始終是我父母,我不管哪個管?”而且,她也知道奶奶對我和哥哥不錯,“在這一點上,我也感謝她吧。”

“你媽媽還是要良心,如果換了別人,說不準還真跑了。” 這時,爸爸也會在一旁無奈地笑笑 ,感嘆道,“這兩個老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6

去年春天,爺爺奶奶開始為自己修建墳?zāi)梗@是老家的習(xí)俗,老年人生前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提前把墳塋修建好。

生死乃人生大事,村子里有些人家給老年人立功德碑,用大理石鋪成小院子,砌上雕龍刻鳳的石階。不管老人生前為人怎樣、品行如何,死后都要驚天動地進行一番美化,要彰顯出他們的“豐功偉績”,這甚至形成了一股攀比之風(fēng)。

我爺爺奶奶一直想要這樣的派頭,自步入老年后,這成了他們?nèi)账家瓜氲囊粯顿碓浮5@必須取得我媽的同意,沒有她點頭,墓碑上就無法鐫刻她的名字。

一向?qū)M的爺爺奶奶不得不在這件事上向媽媽服軟,卻不料一貫順從的女兒這次決定忤逆他們。按我媽的說法,她生母的墳幾十年來一直是個亂石堆,作為丈夫的爺爺從未去添過一鍬土,更何況生母還是因他而死。而現(xiàn)在,這個負心漢父親,還想效仿他人為自己修建豪華墳?zāi)梗糇屗贸蚜耍炎约嚎蓱z的生母置于何地?

若爺爺尚有半點悔恨之心,肯常去亡妻墳前看看,媽媽心里還會好受點,給爺爺修墳還有回旋的余地。可事實是,爺爺非但無懺悔之意,還常對亡妻出言不遜,罵她是個“死鬼子”。

“你看看我親娘的墳是啥樣子?幾十年了還是一堆亂石,你咋沒想過給我娘也修整修整?別人家兒孫滿堂,你看你家里有幾口人?名字刻上去人家都要當(dāng)笑話看。”

媽媽這番話,把爺爺懟得啞口無言。抗衡了十幾年,爺爺奶奶終于不再堅持,接受了媽媽給他們修建普通合葬墓的安排。可就在動工前,家中又起紛爭。

那天,媽媽給我發(fā)來幾段長長的語音,說正好利用這次機會,把前任奶奶的墳也重新修葺一番,卻遭到爺爺?shù)姆磳Γ骸八拦碜拥膲瀻资炅硕寄菢樱€修個啥子!”

媽媽一聽火了:“要不是她,哪有你現(xiàn)在這一家人?你現(xiàn)在能享福全靠我娘,不然你只能當(dāng)五保戶。”

后來,我和哥哥出面調(diào)停了這場紛爭,并主動承擔(dān)費用,兩邊總算同時動工了。事后,爸爸給我發(fā)來前任奶奶被翻修后的墳塋,潔白的長條石替換了曾經(jīng)的亂石堆,砌上了規(guī)則寬闊的墳臺。爸爸發(fā)來一段文字:快六十年了,終于可以告慰你奶奶的在天之靈了,她會保佑你們永遠平安。

這些年,我爸媽只能在每次爆發(fā)戰(zhàn)爭時,輪流出來躲幾天清靜,或者在當(dāng)?shù)乜h城里打點零工,他們秉持著惹不起就躲的原則,眼不見為凈,聽到家中平靜后再回去。

雖然爺爺奶奶一如既往,但值得慶幸的是,爸爸這些年倒是改變了不少。隨著邁入耳順的門檻,他開始主動承擔(dān)責(zé)任,臟活累活搶著做,有時天不亮就下地干活。媽媽臉上也多了笑容,一邊罵他,一邊也心疼他。

去年暑假,我?guī)『⒒乩霞遥职謥碥囌窘游摇N疫h遠地看見一個挎著旅行包的小老頭,頭發(fā)花白,站在人群里東張西望,偏大的 POLO衫在身上晃蕩,整個人如同一本泛黃的舊雜志。

我想起我讀小學(xué)時爸爸的形象:梳著一絲不茍的三七分,手指上戴著造型夸張的“翡翠”戒指,經(jīng)常西裝革履,皮鞋擦得锃光瓦亮;光領(lǐng)帶就有十幾條不同顏色的,一一排列在老式架子床的欄桿上,還有幾瓶不同氣味的香水藏在電視柜背面,他走哪里都是一陣香風(fēng)刮過。

“你媽媽在家做飯,喊我來接你。”他看見我,滿臉驚喜地快步上前,“走,我去給你買瓶水。”他拉開小賣部的冰箱。

“爸爸,你現(xiàn)在和媽媽關(guān)系越來越好了嘛?不吵架啦?”我笑著問他。

“老了還有啥吵的嘛,你媽媽人還是好,要不是她,我這輩子……”

我知道爸爸的下半句,若不是我媽的“約束”,他這輩子就廢了。我打心里為他們高興,那些年,我爸看我媽強勢潑辣,我媽看我爸窩囊軟弱,水火不容地熬過了多少歲月,老了老了,還能迎來相看兩不厭的和諧結(jié)局。

而爺爺奶奶這邊,雞飛狗跳的生活仍在繼續(xù)。

快九十歲的爺爺電視也不看了,這兩年迷上了用智能手機刷視頻。手指不靈便,經(jīng)常無意中下載滿屏游戲,需要我爸“隨叫隨到”地服務(wù)。去年和今年,爺爺已經(jīng)用壞了4個手機,不是掉進廁所里,就是滑落到泔水桶里,壞了就讓爸爸重買,買來又手把手地教,學(xué)不會就說手機不好,呵斥爸爸“買的崴貨”。

而媽媽依舊在逃,自去年被爺爺摔家具后,她到縣里找了家餐館做保潔,一邊打工,一邊“遠程”關(guān)注著爺爺奶奶的生活起居,遇到緊急情況得立馬趕回家。就在前不久,奶奶因高血壓突然昏厥,爸媽急忙叫了救護車送奶奶入院,幾乎是搶回了一條命。

我媽常嘆她命苦,沒有兄弟姐妹來分擔(dān),什么事都獨自扛,命里沒有好丈夫和好爹娘,唯有一雙兒女讓她多少有些慰藉。

如今,我媽早已當(dāng)了奶奶和外婆,她不再奢望爺爺奶奶能有性格上的轉(zhuǎn)變,只盡自己的贍養(yǎng)義務(wù),保證兩位老人衣食無憂,病有所醫(yī),“不求結(jié)局圓滿,但求問心無愧”。

能怎么辦呢?她逃離了大半生,依然逃不掉,除了宿命,還有扛在肩上的責(zé)任,為女,為妻,為母的責(zé)任,抑或是枷鎖。像那個時代很多女人一樣。

(本文人名均為化名)

編輯 | 森芒 實習(xí) | 李白

本文頭圖選自電視劇《生活家》(2021),圖片與文章內(nèi)容無關(guān),特此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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