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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聯(lián)網(wǎng)的茫茫人?！?，這幾個字是骨哥的口頭禪。每當他說起微信群相親的故事，不知道用什么詞來表達他的感慨時，就會用這幾個字來抒情。

骨哥是武漢N個微信父母相親群的群主之一。

我是從一個熟人那里聽到骨哥的故事。熟人的朋友在骨哥的相親群里，先是遇到親家，再是找到女婿，最后抱上外孫。第一次跟骨哥說想要采訪他時，他在微信里只回了一句話：“沒什么值得宣揚的，失業(yè)了，用手機騙幾個錢而已。”

去年七月的一個周末，天氣燥熱，我在武漢解放公園找到骨哥。相親角在樹蔭下，骨哥汗流滿面，看著眼前的人山人海，仿佛置身度外：“心急如焚的家長們，都是這里來緩解焦慮，找到希望。”

無從問詢骨哥的真實姓名，正如他從來不問會員的真實姓名。

“網(wǎng)名都是真實姓名的虛幻寫照，或者內(nèi)心世界的真實寫照。”隨后，他又加上一句，“有誠意且聰明的女生家長，會在給男生家長推自己女兒聯(lián)系方式的時候，直接發(fā)電話號碼和真實姓名，然后問男生的名字，理由是告訴女兒以便通過，再加上一句‘她一般不隨便加人微信的’，以彰顯女兒的矜持。有誠意的男生家長會二話不說地把孩子真實姓名發(fā)過去?！?/p>

骨哥說，從網(wǎng)絡走到現(xiàn)實，往往就是這一步之遙，幸運的人會一直走進婚姻，不幸運的人會重復過程，直至找到那個對的人，“互聯(lián)網(wǎng)的茫茫人海，要找到一個互相喜歡的人，就像大海撈針一樣，太不容易了?！?/p>

至于他為何取名“骨哥”，他說和相親群沒關，只是因為長得“比較骨感”。當然，在不同的群里，他有不同的眤稱，有時叫做“紅爺骨哥”——“紅爺”是相對于“紅娘”的稱呼；有時他叫“千百度骨哥”，是對人們找到意中人不易的感嘆；有時就是叫作骨哥，以保持一份本真的自我。

目前為止，骨哥有3部手機，5個電話號碼，5個微信號，60個微信群， 2萬多個群員，2千多個資料會員。每到周三和周末，骨哥會輪流到武漢三大著名的相親角——解放公園、中山公園和洪山公——將群里的資料掛到那里，也在那里接收線下的新人，讓自己的微信群接接地氣。

“畢竟這是有關人的事情，完全線上也不行。不像在淘寶上買東西，付了款就能到貨。很多家長都是在群里聯(lián)系，互相交換照片，孩子看了照片覺得有眼緣，還得見面找感覺?！?/p>

骨哥生于1975年，老家在武漢周邊的一個縣城，年輕時便到武漢打工謀生。2016年以前，骨哥是一家都市報的內(nèi)勤員工，負責報紙的訂閱與發(fā)行，這使得原本學歷不高的他，深刻地領悟到文字發(fā)出的各類信息對于生活的重要性，養(yǎng)成了看報讀書的習慣。他愛人夸他在報紙堆里變成了文化人。

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的發(fā)展，傳統(tǒng)紙媒失去優(yōu)勢，發(fā)行量漸小，從裁員直至?？?。身為報社臨時工的骨哥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工作，想要重新就業(yè)，四十多歲的年紀成了一道坎。想要自己創(chuàng)業(yè)，原本就不寬裕的家底又不允許他輕舉妄動。他在郁悶之中，四處閑逛，看著滿世界有著各自營生的人們，心里很是羨慕。

這一天，他閑逛到解放公園，信步到了相親角。

那時的解放公園相親角已經(jīng)存在十多年，骨哥早有耳聞。據(jù)說最初是由幾個熱心快腸的退休教師發(fā)起的，公園官方也非常支持這個惠及眾生的民間組織，每到周末各個婚介所和個體紅娘來掛單的時候，都會有保安到現(xiàn)場維持秩序，很正規(guī)、安全。一傳十，十傳百，武漢很多為大齡孩子婚事操碎心的父母，把這里當成了希望的田野。更有家在外地、孩子在武漢工作的父母，不遠千萬里來到這里，只希望早一點為孩子找到姻緣。

相親角里人頭攢動，一張張打印過塑的征婚信息，被一根根細細的紅線穿透而過，一道道、一排排的牽掛在白楊樹林間，看上去蔚為壯觀。男生信息一律用的是淺藍色卡片，女生信息一律用的是粉紅色卡片。信息內(nèi)容如出一轍：出生年月，婚姻狀況，學歷，身高，體重，工作性質(zhì)，年收入，家庭情況，擇偶標準，聯(lián)系電話。

一天的閑逛，使得骨哥大致了解了父母們在這里的活動模式：他們基本都是一大早趕來，有的先是一張張地看卡片，覺得合適的，就用手機拍個照留存，或者現(xiàn)場打電話；有的是逢人便問“您家兒子還是姑娘？哪一年的？有么條件唦？”一問一答，兩個人覺得合適，就互相拉扯著到一邊去站著聊，再覺得聊得合適的，就在附近找個長椅坐著聊。

還有的父母找到現(xiàn)場的紅娘，交100塊錢登記孩子的信息，讓紅娘幫忙掛個單。有文化一點的家長跟紅娘加個微信好友，沒時間來也可以收到紅娘推薦的信息。紅娘裝備也簡單，一張高凳子、一張矮凳子就開始登記。

時至今日，骨哥仍然說，讓自己覺得做這一行非常有意義的那一瞬間，是那天他碰見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樂呵呵地在人群中散糖，逢人便從掛在胸前的包包里抓出一把糖塞過去，一副喜上眉梢的樣子。一打聽，原來是她為三十有八的工程師兒子，在這里找到了對象，兩個孩子昨天領結(jié)婚證了，媳婦是公園附近一家大醫(yī)院的護士長，今年三十有七了。老太太那張像花兒一樣的笑臉，令他至今難忘：那得是有多大的喜事，才讓一位母親笑得那么肆意盡情啊。

那天，他還看到一位個子高大挺拔、衣著體面、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的父親，臉上有種“老子豁出去了”的毅然決然的表情，胸前掛著一個雜志大小的過塑紙牌，在相親角里像機器人一樣來回走動，為自己33歲的大專生兒子征婚。紙牌上的家庭情況介紹表明，這位父親尚在職，還沒有退休。

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加持，望著一片汪洋的征婚卡片，骨哥突發(fā)奇想：婚介紅娘已經(jīng)儼然成為一種朝陽產(chǎn)業(yè)，門檻又如此之低，這場地不用交費，做信息紙片要不了多少成本，就憑一張嘴巴、一部手機就能牽根紅線。也許，自己可以試試。

在接下來的周三和周六，骨哥又去了洪山公園和中山公園的相親角，他稱之為“考察市場”。一番考察下來，他竟有種重任在肩的悲壯：在當下年輕人工作和生活壓力巨大，被動走向婚姻的情形下，做一個用心的婚介人，絕對是一件成人之美、功德無量的大好事。

那時為子女婚事發(fā)愁的父母們多為50后和60后，他們對互聯(lián)網(wǎng)的利用特別是對微信功能的利用，還沒有達到如今這種出神入化的地步。2016年，微信剛開放一個群可以容納500人的功能，身為70后的骨哥只覺得相親角里的受眾面太小了，如果能夠在一個微信群里面發(fā)出一個人的信息，如果群里面男女比例對半的話，那么一個人的信息受眾面就是250個人了，如果有10個群、20個群，那個受眾面就更廣了，那就是一個批量處理信息的平臺了。

而從經(jīng)濟收入的角度來說，如果一個群有500個人，每個人每年收費100塊錢，那么一個群的收入就是5萬，如果有10個群、20個群……

此念一出，骨哥頓時感覺渾身熱血沸騰。

2

于是，2016年秋天的一個周末，骨哥參照公園里其他紅娘的裝備，備了一藍一紅兩支圓珠筆、一本厚厚的記事本，背了一只原來報社發(fā)的墨綠色帆布包便出發(fā)了。從家里的飯桌邊帶出一張四方凳，又花10塊錢買上兩只小馬扎，就坐到解放公園相親角的一個角落里。那一刻，竟油然而生一種初出茅廬的羞怯。

第一個找到骨哥登記資料的不是家長，而是一位男生本人。骨哥認為男生當時之所以找到自己，而不是去找別的紅娘，是因為自己坐在一個偏僻的角落，恰好成全了他的畏畏縮縮。

男生很靦腆的樣子，結(jié)結(jié)巴巴地打招呼：“請問，您這邊，可以介紹對象嗎？”

骨哥也靦腆地點了點頭，請男生坐到另一只小馬扎上，再把微信二維碼亮出來：“加個微信，把資料發(fā)過來?！蹦猩Σ坏財[弄手機，把資料發(fā)給了骨哥：86年，未婚，170，武漢理工大學研究生畢業(yè)，鐵四院工作，老家河南開封，三口之家，父母企業(yè)退休。

面對這樣一份信息量不是很全面、卻又太過詳實的資料，骨哥詢問男生一番，幫他完成了一份比較規(guī)范的征婚信息：男，86年，未婚，身高170，211本碩，央企，有購房規(guī)劃，未購車，老家河南開封，三口之家，父母企業(yè)退休，有退休金。尋學歷和年齡相當，身高155以上，工作穩(wěn)定，性格溫和的女生。

骨哥告訴男生，廣而告之的信息里最好不要透露具體的畢業(yè)院校和工作單位，這些都可以在有接觸后再如實相告。而如今女生比較關注男生有沒有房、車，要自覺說明，家庭情況也要說清楚，特別是有無兄弟姐妹，父母是否有養(yǎng)老金——這些都是骨哥在考察市場時，從海量的信息中總結(jié)出來的要點。

男生笑著聽骨哥說話，表示自己工作性質(zhì)導致生活圈子小，在舉目無親的武漢，只有通過婚介和相親找對象。這個辦法是另一個情況相仿的同事告訴他的，同事就是自己在解放公園找到的結(jié)婚對象，現(xiàn)在小孩都一兩歲了。

骨哥問怎么拖到三十歲才想起來找對象，男生說研究生畢業(yè)參加工作就二十五六了，攢了幾年的工資準備買房，能買房之前沒敢想著找對象，“現(xiàn)在沒房子的話沒有女孩子看得上的”，這也是同事告訴給他的經(jīng)驗。

骨哥安慰男生：“你找到我，應該就像找到親人一樣，我保證幫你在武漢找到一個好老婆。”男生紅著臉點點頭，用微信轉(zhuǎn)了100塊錢給骨哥。骨哥收下這職業(yè)生涯的第一份收入，心情大好，開玩笑說：“你這種膽小的人，得找個姐姐帶著才行。”

男生說著感謝的話匆匆離開，骨哥將他和自己拉了一個群，取群名叫“骨哥家長會員群”，這個群被編號為1群。至今，骨哥不知道男生的真實姓名，就像不知道任何一個家長或者本人會員的真實姓名一樣，只記得他的微信名叫做“少林小子”，個性簽名是“沒有個性就是簽名”。

男生剛離開，一位矮胖富態(tài)的阿姨就過來問：“剛才那兒子伢么情況咧？”

骨哥反問：“您是為姑娘找對象的？”

阿姨回答：“是的喲，我姑娘85年的，31了，把我急得日夜睡不著瞌睡?！?/p>

骨哥又問：“您問剛才那個兒子伢搞么事咧？”

阿姨說話是典型的武漢人風格：“肯定是覺得看上去跟我姑娘蠻般配，才來問你唦。”

從這一刻起，阿姨在骨哥這里的稱呼就變成了統(tǒng)一標配：女生母親。

一邊跟女生母親聊天，骨哥一邊把女生的資料編輯完成：女，85年，未婚，身高158，某科研所會計，本科，武漢本地人，原生三口之家，父母都有退休金。尋找年齡大三歲之內(nèi)，身高170及以上，本科及以上，工作穩(wěn)定，情緒穩(wěn)定，武漢有獨立婚房的未婚男士。

加上女生母親微信，骨哥把編輯好的資料發(fā)給她看，她便轉(zhuǎn)了100塊錢過來：“我曉得，這是規(guī)矩，別人都是這樣的。莫說100塊錢，只要您幫我找到滿意的女婿，一千一萬都值得，我一有時間就來這里轉(zhuǎn)，都來了一年多了，就是沒遇上合適的，真著急啊。”

骨哥把男生的資料轉(zhuǎn)發(fā)給女生母親：“您看么樣唦？”

女生母親看了幾眼，搖頭：“不行，外地的，小一歲，還沒得房子?！憋@然在為自己剛才說的“合適”而后悔。

骨哥說：“男生在鐵四院工作，鐵四院是么單位？還愁買不起房子！再說是獨生子，父母都是企業(yè)退休，家庭條件肯定不差。不管怎么樣，首付肯定是付得起的唦，年齡不是問題，您剛才還說男生看上去跟您家姑娘蠻般配的，要不，讓兩個伢先見個面，要是真看對眼了，其他的事情都好說。”見女生母親露出沉思的表情，他又追了一句：“您看上去覺得合適就莫猶豫了，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唦。”

女生母親動心了：“您可真是會說，那就按您說的辦?！?/p>

骨哥把女生母親拉進群里，在群里發(fā)了手里僅有的這兩份資料，又在私底下建議男生主動聯(lián)系女生母親，當即得到了男生積極的回應。

后來聽說兩個人見面后，男生對女生一見鐘情，女生不愿意找比自己年齡小的對象，一直不冷不熱。男生卻很執(zhí)著，還聰明地求助于女生母親。女生母親在得到男生近期在武漢買房首付沒問題，且公積金可以覆蓋房貸的承諾后，義正詞嚴地告訴女兒：“不能再挑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完美的事情?！?/p>

半年以后，兩個人領了結(jié)婚證，女生母親當天就在微信里要給骨哥發(fā)2000塊錢的紅包。當她發(fā)現(xiàn)紅包的限額是200塊錢的時候，直接改發(fā)轉(zhuǎn)賬2000塊錢，并語音告訴骨哥：“一定要收下，感激不盡。”

這時，骨哥覺得自己做紅娘的資質(zhì)可能是與生俱來的。

男生和女生母親不知什么時候都退了群。在找到合適的對象以后自覺退群，被骨哥認為是一種對已交往對象極大的誠意：至少不是在“養(yǎng)魚”（網(wǎng)絡語言，視對方為備胎的意思）。隨著微信好友不斷地增加，骨哥也無暇刷新他們的信息，漸漸地失去了聯(lián)系。

說起這件發(fā)生在七年前的事情，骨哥面露微笑：“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們的孩子今年應該是上小學一年級了吧?！彼麑⑦@段姻緣的成就視為他入行的幸運第一單，功勞歸于女生母親的高度認知：“往往家長在這件事上的認知度越高，結(jié)果越好。”

3

家長需要一個什么樣的認知？

骨哥避開這個話題，繼續(xù)聊起了微信群的事。

他仍然將功勞歸功于那位女生母親。女生母親在解放公園一年多的蹲守中，結(jié)識了不少家長，男生和她女兒相互見了家長以后，她喜不自禁地到處發(fā)布這個好消息，然后在家長們的要求下把骨哥的微信推給他們。

一時間，骨哥的微信群門庭若市。有的家長是加了骨哥微信后直接進了群，更多的家長是被朋友邀請進群，進了群的家長一般都會主動加骨哥微信，毫不猶豫地轉(zhuǎn)100塊錢成為會員，然后附上自己孩子的資料和照片，這讓失業(yè)多時的骨哥陸續(xù)有了一筆上萬元的收入，讓他感覺重新又找到了養(yǎng)家糊口的工作。而這份工作跟從前與格式化的文字打交道相比，多了一份人情的味道。

也有的家長不愿意交費：“我不要你幫我發(fā)資料，我就在你群里待著看資料行不？”

“一半幫人，一半賺錢”的初衷和直率豪爽的性情，決定骨哥不會計較。他解決問題的辦法是建了一個新的微信群，群名叫“骨哥相親交友群”，只要家長是他的微信好友，不管交費與否，都會被邀請進群，可以自由在群里面發(fā)自己孩子的信息，也可以通過他發(fā)在群里面的會員信息去聯(lián)系自己覺得合適的對象，幾乎享有會員同等的福利了。

于是曾經(jīng)謀面的，已經(jīng)謀面的，未曾謀面的，武漢市內(nèi)的，湖北省內(nèi)的，湖北省在外地工作的孩子的家長們，蜂擁而至骨哥的微信會員群和交友群。骨哥所在的公園相親角的那個角落，也就不成其為角落了。

骨哥當時的手機只有一卡功能，當這個微信號組建了第12個微信群的時候，手機已不堪重負。骨哥馬不停蹄地買了一部華為新款手機，雙卡雙待功能，隨機申請了兩個電話號碼，在手機店營業(yè)員的指點下，學會了如何在同一個手機上登錄兩個微信號。

當他把這部新手機握在手里的時候，竟有一種手握無限幸?？赡艿暮肋~感覺。

他再也不需要像剛開始那樣，給那些好友加上諸如“男90碩172武昌公務員”這樣的備注，此時他只需要給男生備注前面一個“G（哥哥）”，給女生備注一個“M（妹妹）”，然后用數(shù)字依次標明年齡、交費月份、編號，等每一個好友有需要主動聯(lián)系自己時，再翻看前面的聊天記錄，便知道怎么處理。

他不會主動去加群里任何一個新進來的群友為好友，主動加他的家長太多了，他只好變主動為被動，以不變應萬變。除了雷打不動的每天晚上九點鐘在各個群里發(fā)內(nèi)容相同的信息，他在群里幾乎很少說話，因為他心里明白：家長們?nèi)绱藷崆榈卣业剿⒉皇钦宜@個人，而是為自己的孩子尋求緣分，他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地揚長避短，幫他們把信息編輯好，達到最佳的展示效果。

“編輯信息也是一門學問，干巴巴地一二三四說清楚也行，但是為了引人注目，總得有幾個出彩的字?！惫歉缛豪锏男畔⒁话悴怀^200字，太短顯得誠意不夠，太長又顯得油膩。有一位男生父親在骨哥編輯的信息最后，一定要加上“攜手共度美好人生”幾個字；還有一位女生母親，在“原生三口之家”幾個字前面，一定要加上“幸福溫馨”幾個字，使得原本中規(guī)中矩的文字頓時就有了色彩和溫度，讓骨哥很是驚喜。

“其實每一則信息就是一個家庭氣質(zhì)的大致體現(xiàn)，內(nèi)容千篇一律，而字里行間各有不同，慧眼識珠的家長們，都會被其中某幾個字吸引，而主動去聯(lián)系他們?！?/p>

也有的家長會在私底下跟骨哥打招呼，要是遇到優(yōu)質(zhì)的資源就不要群發(fā)，直接推給自己。每當收到家長這樣的請求，他都是發(fā)一個微笑的表情，一笑而過：“是你遇到，不是我遇到。”

他在每一個群里面發(fā)出的信息都是對等的，無論收費的會員群，還是不收費的交友群。然而現(xiàn)實很殘酷，似乎除了從業(yè)的第一個順利成功案例，骨哥發(fā)現(xiàn)似乎更多的男生和女生，在家長第一關的條條框框的把控之下，不得不歷經(jīng)漫長的尋找和等待，這給了他不小的挫敗感。這種挫敗感久了，讓他忍不住出手相勸。

2020年時，有一位博士女生的母親，她是骨哥未曾謀面的會員，她家女兒86年，34歲，是一所雙一流高校的老師。骨哥看了女生母親發(fā)過來的資料，覺得跟一位不久前剛進群的83年男生很般配，唯一不般配的是，男生是普通一本的本科生，但是是互聯(lián)網(wǎng)大廠的IT高手，年收入超過50萬。

骨哥認為這兩個人屬于互補型，在群發(fā)一遍信息后，破例給女生母親私發(fā)了男生信息，被女生母親婉拒：“我們想找學歷相當?shù)哪猩！惫歉缃o女生母親做實情分析：“殊不知那些跟你女兒年齡相當?shù)牟┦?，要么早就被不挑剔的普通女生當寶貝一樣搶走了，要么自己是博士，根本不稀罕你女兒的學歷。相反，您女兒是博士，年薪有50萬么，比人家本科生高么？”女生母親似有所悟，沒有反駁他的話。

男生母親那邊，對骨哥同樣是婉拒：“我們不敢高攀，只想找個踏踏實實居家過日子的媳婦?！惫歉缯f：“兩個人屬相六合，是難得的天作之合呢?！边@句話使得非常迷信屬相的男生母親，立馬發(fā)來一個微笑的表情：“那就試試?！?/p>

兩位強勢的母親都強忍著心里的不如意，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反復研究揣摩對方的信息，然后互加微信，文字加語音溝通了幾天，猶猶豫豫地帶著各自的孩子，完成了線下見面。

最后的結(jié)果，讓骨哥總結(jié)出一條愛情箴言：“當一個人真正地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他（她）是會為對方打破規(guī)則的?！?/p>

結(jié)婚以后，從來不會做飯的女博士，為了照顧經(jīng)常加班熬夜的IT高手，學會了洗手作羹湯；而IT高手很是驕傲娶了一位博士老婆，對老婆言聽計從，全然沒有了從前的桀驁不馴，用他母親的話來說，“那簡直就是像變了一個人”。男生母親至今會時不時地抱著孫子轉(zhuǎn)到解放公園來玩，跟骨哥聊上幾句，慨嘆緣分的奇妙。

這成了骨哥的紅娘生涯中最為經(jīng)典的成功范例，每每有家長向他講述困惑，都被他反復引用，成為群里經(jīng)久不息的傳說。

他也用這個范例回答了我的提問：家長需要有一個什么樣的認知？家長不要為了自己心目中的某些條條框框，束縛孩子的選擇范圍，同時也應該糾正自己孩子不切實際的挑剔，很多在微信群里看著沒有可能的兩個人，在線下一見鐘情，所以說要勇敢地從網(wǎng)絡走進現(xiàn)實，畢竟面對面的感覺比手機里面的文字，真實多了，特別是女生。

“互聯(lián)網(wǎng)的茫茫人海，為什么大齡未婚男女多？就是挑來挑去，自己把自己挑剩下了。”

4

網(wǎng)絡相親對人與人之間的互信度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家長們從曾經(jīng)的親朋好友牽線搭橋的知根知底，到微信群里面一兩百字便略窺全貌的萍水相逢，去幫孩子找到一位終身伴侶，這是時代潮流下一種生活方式的改變，也是對群里每一位做人和識人能力的一種考驗。

在交友群里，發(fā)生過這樣一件事：一位男生父親自己在群里發(fā)的征婚信息，表明男生身高172，一位女生母親覺得跟自己女兒身高160相配正好，并且其他各方面也合適，于是互加好友，互發(fā)照片。兩個孩子覺得有眼緣便加了微信，聊了差不多兩個月覺得情投意合，便約著線下見面。誰知，見面后，女生發(fā)現(xiàn)男生身高跟自己相差無幾，不說172，說165都不夠。女生草草地結(jié)束了見面，回到家便對母親表示了極大的埋怨：“身高多少都是小事，問題是不能說假話，你以后少信網(wǎng)絡上的人，我以后也不信你了?！?/p>

還不是骨哥微信好友的女生母親，一氣之下加了骨哥微信，一上來就語言一條接一條地發(fā)問，為什么他的群里會有虛假信息，本來自己女兒年紀大了就著急，這一耽誤又是兩個月，還不上算造成的心理陰影面積，女兒這一鬧別扭，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愿意再接受相親。最后女生母親越說越激動：“這不是誤人子弟嘛?！?/p>

“沒交費的人都是自己在群里發(fā)信息，男生父親不是我的好友，我也找不上他，如果是交費會員，我倒是可以找他有一說。再說，您不也不是會員嘛，也是剛剛才加的微信。”話一出口，骨哥自己給自己提了個醒：收取會員費不僅是自己付出的時間和精力有了價值，更重要的是相當于有了一個認證的門檻，作為群主可以有機會糾錯，至少可以在發(fā)現(xiàn)問題以后，不再發(fā)放有虛假成分的信息。

當骨哥買下第3部手機的時候，他的手機號已經(jīng)有5個，微信群增加到60個。他高度意識到家長之間的互信度，是從自己發(fā)布信息的可信度開始，于是又變被動為主動，主動加新進家長的微信，并要求對方交納每年100塊錢的費用，以示認證。

骨哥把各個群里面的家長分成了三個級別：一級是既交費又交信息的會員；二級是沒交費也沒交信息只是自己發(fā)信息的群員；三級是純屬體驗，他們每天在群里分享著骨哥的信息和其他家長的信息，他們認為只潛水，不冒泡，只要有機會選擇別人，也不失為一種尋找機會的方式，而體驗過后，他們往往會越過二級，直接成為會員。

總有人在躊躇觀望，也總有人在堅信不疑。

那位女生母親后來也主動給骨哥交了會員費，只相信骨哥的會員信息，女兒一年比一年失去的年齡優(yōu)勢，使她無比焦慮。所幸，半年后，在群里一位男生母親主動熱情的聯(lián)系之下，兩位母親先在解放公園見了一面，全方位地了解了各自的家庭和子女情況，讓兩個孩子直接見面，看對眼之后再加微信繼續(xù)了解，最后修成正果。

即便是見了面的相親對象，有的家長仍然是將信將疑，理由是“畢竟是群里面認得的，哪個曉得到底是不是真的?！备猩跽?，一對男生和女生見了面以后相談甚歡，當初替女兒做篩選的女生母親仍然不放心，跑到男生工作單位的人力資源部，問有沒有某某這個人，是正式工還是合同工。恰好，人力資源部的部長跟那男生是哥們，男生當即就知道了這事，一氣之下取消了晚上的約會，拉黑了女生。眼見女兒的好事壞在自己手里，女生母親又忙不迭跑到單位找男生解釋，又找男生的哥們說明情況，結(jié)果全單位的人都知道了男生在微信群里面相親，男生覺得不可理喻，嚴正警告女生母親，若是再來，他必定報警。女生母親后悔得坐在骨哥的小馬扎上捶胸頓足：“您說這，再么樣辦嘞?！?/p>

相較于傳統(tǒng)的相親方式，兩個完全陌生的人之間通過網(wǎng)絡相親，確實是存在一種茫茫人海兩不知的茫然。

骨哥認為這就是一個互信度的問題。家長們既然選擇了微信群相親，那么就應該選擇相信，就像作為群主，他也相信，沒有哪個家長會拿自己孩子一輩子的幸福開玩笑。

5

為什么現(xiàn)在大齡男女的婚姻問題，儼然已經(jīng)成了一個社會問題？

“老話是有一定道理的，”骨哥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以前的人都是二十多歲就結(jié)婚成家了，二十多歲的男生女生還是懵懵懂懂的，很容易就會在婚姻中隨同伴侶一起成長，形成共同的三觀。再加上一結(jié)婚就會有孩子，柴米油鹽的日子慢慢地成了一種習慣，一輩子就過去了，這也是為什么現(xiàn)在女生年齡越大，越難找到滿意的對象的原因。因為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是受到高等教育，都有自己獨立的人格和思想，越獨立就越希望找到靈魂伴侶，于是要求越高，包容性越小，脫單機會就越小?！?/p>

說完這番話，骨哥似乎費了很大的心力：“這里面更深層次的社會問題，也許不是我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楚的，我一直以來的感受就是，優(yōu)秀的女生太多了，越優(yōu)秀，越難。相親市場上剩下來的都是優(yōu)秀的女生和條件一般的男生。而條件一般的男生，只愿意找條件一般的女生，也不愿意高攀?！?/p>

說到這里，骨哥嘆了一口氣：“有孩子覺得，如果遇不到合適的人，那還不如不結(jié)婚，自己一個人也能夠過得很好，大不了老了住養(yǎng)老院去。”

我于是拋出一個問題：“畢竟不婚也是一種生活方式，雖然不婚的孩子會承受來自社會和家庭的壓力，據(jù)你所了解的，有多少家長是認可孩子不婚的呢？你又是怎樣看待不婚的呢？”

骨哥以一種不可思議眼光看著我：“你愿意你孩子一輩子不結(jié)婚么？”

我說：“不愿意?！?/p>

他說：“這不就行了嗎？哪個父母是認可孩子不婚的呢？其實大多數(shù)父母催婚，不是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是為了完成自己的任務，而是怕有一天自己老去，沒有人像他們那樣愛孩子，留下孩子一個人在人間孤苦無依，現(xiàn)在的孩子們只知道，一個人可以過一輩子。他們不知道的是，在養(yǎng)老院里，經(jīng)常有兒女去看望的老人是一等公民，無人問津的老人就是二等公民啊?！?/p>

曾經(jīng)有一位女生母親，進相親群三年多，跟骨哥談起來37歲的女兒，一直沒有遇到合適的對象，也不著急，催急了就說不想結(jié)婚，說著說著就流起了眼淚：“本來她就是獨生子女，又沒個兄弟姐妹侄兒侄女的，我們兩老要是不在了，她就真的是一個親人也沒有了啊。我有時候想，哪怕她隨便找個人結(jié)婚呢，生個孩子，就算離婚了，也有個孩子做伴。”

骨哥問：“那如果離婚的時候，對方也要孩子呢？”

女生母親索性放聲大哭起來：“她可真是不聽話啊……”

遇到這樣的事情，骨哥常常感到無能為力：“女生其實是把自己圈在了一個看不見的圈子里，如果她不做出改變，這輩子可能真的找不到合適的結(jié)婚對象了。也許‘不將就’是對自己負責，但是‘將就’往往是一種更加柔情的生活方式?！?/p>

我說：“也許，單身時間久了，就習慣了，不結(jié)婚也沒什么不好，人都是活在當下，每一個人都有選擇生活方式的權(quán)利?！?/p>

骨哥不置可否：“群里家長的孩子們，一般都很積極配合，他們真的是在等他們認為合適的人。說不結(jié)婚的孩子，都是被迫做出這種選擇的。他們的內(nèi)心，其實是長期處在那種遇而不到、求而不得的焦慮中，家長一催，不結(jié)婚的氣話就脫口而出。時間久了，就一語成讖?！?/p>

6

今年剛過完春節(jié)，一位男生父親就興沖沖地給骨哥發(fā)信息：“鐵樹開花啦，鐵樹開花啦！”

原來，男生在大學時候曾經(jīng)有場時間不長的戀愛，一畢業(yè)就分手了，男生父親說不知道是不是這場戀愛讓他傷了心，父母從他27歲的時候開始催婚，他一口咬定“一輩子不結(jié)婚”，一心一意奔事業(yè)。10年之間，從一個普通的項目經(jīng)理，做到了央企中層管理的位置，放假了就開車帶著父母出門旅游，讓父母開心，他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好。父母雖然心有戚戚，但是出于對孩子人生選擇的尊重，再也不催他結(jié)婚。

今年春節(jié)，男生開車帶著父母回到闊別三十多年的四川老家走親訪友，一位遠房親戚拍著男生的肩膀問：“你娃兒多大了，啷個不一起帶回來看哈？”看著幾個活蹦亂跳的小人天真快樂地嬉戲在親朋好友的宴席之間，再看看自己父母坐在角落里落寞牽強的笑臉，這句話有如石破天驚，點化了男生。

回程的路上，男生主動問父母有沒有時間幫忙關心一下他的終身大事，越快越好，他覺得自己從前浪費了太多的時間。男生母親當即喜極而泣，一直在骨哥的相親群里潛水的男生父親，當即向骨哥發(fā)出了求助信息。

骨哥覺得這個結(jié)果對于男生父親來說，就是“念念不忘，必有回響”。也許是男生父親在相親群里多年不離不棄的深情潛水，感昭了兒子的心吧，不然怎么有一個詞叫做“父子連心”呢。

也正是如此，現(xiàn)在很多75后的家長都是未雨綢繆，連00后孩子的信息都被父母發(fā)到相親群里，他們說“聽說現(xiàn)在婚戀市場競爭太激烈了，先進群感受一下氣氛，學習學習，做做準備工作。”

聽到這里，我開玩笑地問骨哥：“你也是75年后，你孩子今年多大了？”

骨哥撓撓頭，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成家遲，31歲才有兒子，今年上高二，明年就要高考了。”說完，他又打著“哈哈”說：“有時候感覺怪怪的，我的同齡人的孩子都出來找對象了，我的孩子還在準備考大學。二十年前，30歲成家，確實是遲了點，但是現(xiàn)在30歲沒成家，那是正常現(xiàn)象，昨天還看見有個官方數(shù)字說，現(xiàn)在年輕人的初婚年齡已經(jīng)推遲31歲了?！?/p>

骨哥說他成家遲，是因為當時家里窮，他是在武漢打工的時候，遇到同樣是來自小縣城的家里同樣窮的老婆，兩個人互不嫌棄，惺惺相惜地走到了一起，老婆比他小5歲：“現(xiàn)在回想起來，當時也沒有多少非你不娶非你不嫁的感情，就是覺得對方人好，都是在武漢打工，在一起互相有個照應，沒想那么多。”

骨哥的兄弟姐妹都在老家縣城，侄兒侄女外甥兒外甥女七八個，目前還有三個沒有結(jié)婚，其中大的三十五六，小的也有二十六七了。有一個外甥女去年離婚了。讓骨哥覺得越來越難的是，他曾經(jīng)以為只是大城市里的父母為孩子找對象操碎了心，沒想到小縣城的孩子當中也有結(jié)婚困難戶。

有時候，骨哥回老家，這些晚輩們也會跟這個專門幫人找對象的長輩說說心里話。大姐的兒子明年就三十七了，問起他為什么不想找對象結(jié)婚，他說曾經(jīng)跟他談了兩年戀愛的女孩分手后跟別人結(jié)婚了，他覺得心死了：“叔叔您就別勸我了，跟一個不上心的人結(jié)婚太沒意思了?！?/p>

說到這里，骨哥頗有些憂心忡忡：“明年，等明年我兒子考上大學了，我對他大學生活的第一個建議就是，遇到喜歡的女生就大膽地追，有女生主動喜歡也別端著。畢竟啊，現(xiàn)在在不談任何其他條件的前提下，遇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或者喜歡自己的人，是多么不容易?！?/p>

7

相親群里面的家長都是徘徊在現(xiàn)實與網(wǎng)絡邊緣的人。

“互聯(lián)網(wǎng)的茫茫人海，遇上的都是萍水相逢，想要做一個一輩子的決定，太難了?！惫歉缯f，有時候看著微信群里一片汪洋的頭像，他就覺得做大齡未婚孩子的家長，真是太辛苦了。

骨哥沒想到，相親群幾年下來，會匯集了遠至在國外工作定居的孩子家長，想為孩子找到同在異鄉(xiāng)工作，或者愿意同去異鄉(xiāng)定居的伴侶，也匯集了大批的清華北大本碩博高學歷的孩子家長。

相親群就是一個小社會，它每一個細小的變化，無不是跟著現(xiàn)實社會同呼吸，共命運。在新冠疫情沒有發(fā)生的2020年之前，家長們都是把學歷、身高、房子、車子以及是否原生家庭放在第一位。2020年之后，公務員、體制內(nèi)、央企、國企這個硬性的條件，成了越過這幾個條件的首選，幾乎所有自己孩子擁有這個條件的家長，無一例外都在擇偶條件里濃墨重彩地加上了這一筆。

而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又讓大部分沒有擁有這個外在條件的孩子，在相親市場處于無可逆轉(zhuǎn)的劣勢。一個男生父親有一天就在群里質(zhì)問：“現(xiàn)在百分之七八十的孩子都不是公務員，不在體制內(nèi)，不在央企國企，難道都得打光棍？我兒子就是在大型民企，年薪相反比央企國企還高，不如誰有能力？誰能保證誰一輩子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蹲在那個坑里端金飯碗？”于是引發(fā)了一場持續(xù)至大半夜的大討論，令人唏噓。

在這種情形下，雖然雙方兒女最后沒有走到一起，但是家長們成了跨越時空的朋友，在別的群里面看到認為合適對方的信息，會熱心地推薦給對方。久而久之，有時間和精力的家長會自己組建一個免費的公益群，但凡大家覺得信得過的家長都會拉進群，互通信息，骨哥推測，目前武漢像這樣免費相親的公益群，不下幾十個。

骨哥管這種群叫做“家長互助自救群”。正如現(xiàn)實社會中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一樣，這些群里面的孩子基本上是各方面的條件相當，他認為這些群里面的成功率，可能會比他的相親群高一些。

比起那些動輒交費成千上萬、會員期內(nèi)只能讓當事人見面幾次的高端網(wǎng)絡相親平臺，骨哥認為，微信相親群是一個最為親民和人性化的平臺。家長們在群里可以看到相親市場的行情，看到自身家庭的優(yōu)勢和劣勢，最終知道自己孩子到底適合一個什么樣的對象，及時調(diào)整某些不切實際的選擇標準，從而更加現(xiàn)實地面對現(xiàn)實。

在骨哥看來，這就是家長們調(diào)整心態(tài)后的結(jié)果，雖然耗費光陰，但是結(jié)果往往是“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p>

從2016年到2024年，骨哥做了8年相親群群主，他做了一個大概的統(tǒng)計：在他的群里，平均脫單時間是3年，最短的是2周，時間最長的仍然是單身狀態(tài)，似乎大有成為釘子戶的勢頭。而骨哥自己，也從最初的路見不平出手相勸，修煉到如今的旁觀者清。他覺得任何一種方式的尋找，都是一種思想成長的過程，而思想的成長，旁人是無法替代的：“你與其去苦口婆心地說教，不如讓他們自己去體會?！边@里的他們，指家長，也指孩子本人。

“姻緣的遲早，靠的是修為，修為到了，姻緣自然也就到了，但凡家長愿意在群里發(fā)資料，就說明已經(jīng)越過心里不肯面對現(xiàn)實的那道坎，孩子也在相親的過程中不斷地試錯和止損，不斷地調(diào)整好心態(tài)，轉(zhuǎn)身便在現(xiàn)實周遭和群里遇到正緣。”

近兩年，骨哥也與時俱進地做起了自己的微信公眾號，不定期地推出會員信息，以便于跟武漢一些網(wǎng)絡相親平臺合作，同時聯(lián)絡其他父母相親群的群主，不定期舉辦一些線下家長或者大齡青年的聚會活動?！坝芯壡Ю飦硐鄷?，無緣對面不相識”，人們只是通過網(wǎng)絡得到了更多的選擇對象的機會而已。

骨哥曾經(jīng)認為這是自然情感與網(wǎng)絡相親的最大區(qū)別，但是后來他發(fā)現(xiàn)，在這個人們有著越來越多情感需求的年代里，像從前那樣不考慮其他問題的感情，已然是奢侈品。父母都是認為各方面條件合適后才把對方推給自己的孩子，而孩子之所以接受這種方式，是他們覺得既然遇不到那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人，不如找一個各方面都合適的人，互不嫌棄地過一輩子，也不失為一種幸福。

骨哥念到了木心先生的幾句詩：“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在他的微信群里遇到正緣的孩子，多半是跑步進了婚姻，因為年齡不允許他們有太多猶疑，這樣也給兩個人在日后的相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那就是要放慢腳步，慢慢體會婚姻生活中的磕磕碰碰，風風雨雨。如若能走到白頭，那么，現(xiàn)在跟從前，又有什么不一樣呢？

一個知曉很多故事的人，也會成為有故事的人，骨哥的故事都在他心里，他覺得其中有很多深奧的道理。愛是人類情感中永遠不會消失的底色，是這個現(xiàn)實與互聯(lián)網(wǎng)共存的時代里，對抗孤獨的唯一法寶。骨哥認為自己是幫助那些父母替孩子尋找愛的人，他所能做到的就是助力，助力成全父母對孩子的愛，以及孩子對未來的愛。

在今年春天的某一天，我看到骨哥在群里發(fā)了一句簡單的話：“群里今年到目前有143對在接觸或結(jié)婚了，恭喜他們。希望大家多加努力，積極相親，早日脫單。互聯(lián)網(wǎng)的茫茫人海，值得期待?！?/p>

（文中人物皆為化名）

編輯 | 森芒 實習 | 赫揚

本文頭圖選自電影《無法成為野獸的我們》，圖片與文章內(nèi)容無關，特此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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