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溝里有戶人家,不過,老房子已被荒草掩沒,怕是沒人住了。
我心里一沉,行走在秦嶺山中,總是會為這些無人居住的老房子,生發出無限的傷感。
這陽光明燦燦的,這天空蔚藍藍的,這大山密林布著,這河溝清水流著,可咋就留不住人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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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跟前,隔著小河溝,就看到老房子了。
院子已經長滿了草,草里遺棄著一些盆盆罐罐。
老房子只開了一道大門,大門兩邊各有一扇小小的窗戶,窗欞又是“一碼三箭”式樣。
屋頂上蓋的并不是灰瓦,而是一塊塊厚實的石板。
從對聯來看,大概荒廢了有十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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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臺石磨,上下兩扇磨盤都還好好的,只是長滿了青苔。
一個石臼,大概是打土豆糍粑時用的,積滿了雨水。
這兩件使用了多年的石制工具,曾經必是承載著這一戶人家,最美好的生活記憶。
我們喜新厭舊,不過卻總會在多年以后,懷念曾經擁有過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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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房的屋頂,一塊一塊厚實的石板,為這一戶人家遮風擋雨。
石磨和石臼,最原始古樸的勞動工具,幾千年來未曾改變的模樣。
還有“一箭三碼”樣式,明清味十足的老窗戶。
這就是中國最后的山村,秦嶺南坡的老村莊里,今天仍然殘存的實物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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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雖然搬走了,但門前照常日出日落,屋后依舊春華秋實。
我靜靜地站在院子里,望著這棟老房子,神情恍惚,這時光并沒有老去呀,明明就停留在這里,只是時針分針秒針,永遠停留在了主人離開的那一刻。
遠去的主人,是否會想起,他在山里還有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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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我寫的《遠村行走》,放在了大門檻和窗戶上面。
尋訪秦嶺劉家溝,雖然這里并不是我成長的村莊,卻讓我感覺返回了故鄉。
我們這些漸漸已經扎根城里的鄉下人,大概都會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候,被夢里老家的景象所驚醒,然后輾轉反側,再也無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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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墻上刷的標語還在,隱隱約約還能分辨出,上面寫著“計劃生育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在大時代的歷史洪流里,個人實在是太渺小太渺小了,如江里漂過的一片落葉,如河底流過的一粒細沙,即便真真實實存在過一場,也卑微得如同一次荒唐。
陽光照著這里,季節不過是又多了幾次輪回,但時代早已不是之前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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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的小河溝很細,里面流著清清的水。這些水匯在一起,聚合成了一個小池子。
如果這里還有人居住,水池旁邊肯定每天都會出現一個人,拿著葫蘆做成的水瓢,一瓢一瓢地往木桶里舀水。
然后這水會被倒入鐵鍋里,會被燒開,做飯、吃茶、泡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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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主人已經搬走了,房頂的煙囪里,再也不會冒出煙來。
這山里平靜下來,靜得如同走進了時空的隧道里,返回到二十年前、五十年前、一百年前。
如果我早來此地半個世紀,這里會不會雞鳴犬吠,這里會不會孩童嬉鬧,我會不會被留宿一晚,吃上一碗土豆糍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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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累了,我想找個地方坐坐,但無處可以落腳。
僅剩的兩個小板凳,一個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叢里,另一個歪歪斜斜地站在院壩邊。我沒有把它們拿起來擺正,只是用相機拍了張照。
我拍下的這些照片,不算是攝影作品,只是真實的記憶。
如果真有什么夢想,我只希望能給遙遠的未來留點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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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嶺南坡,已經算是廣義上的南方,所以山間會有南方才有的樹木。
眼前這一株棕櫚樹,讓我這個南方人無限感慨。
小時候,老家的人會用它的葉子,簡單處理之后,用來當繩子用。
比如,趕場天買豬肉的時候,用來提豬肉,端午節包粽子的時候,用來拴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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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還在繼續向前延伸,就像一根繩子一樣,把一戶一戶的老房子,串在了一起。
幾十米之外的竹林背后,又躲著另一戶同樣荒廢了的山里人家。我用手撫摸著這戶人家這齊整的石頭堡坎,再也不忍心走近去查看,我怕再一次看到家園支離破碎的景象。
陽光那么好,大門向陽開,只可惜再也無人走出來。
秦嶺柞水劉家溝,時間是2019年11月10日上午11時48分,我與友人巫繼續朝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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