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2月7日,日本帝國不宣而戰,轟炸美國海軍基地珍珠港。12月8日,美國正式對日本宣戰,民間反日情緒空前高漲。
彼時,在美國西海岸,還有113000名日本人生活在各大城市,其中75000人是日裔美國人,已充分融入美國社會。珍珠港事件,如激流般將他們沖向了歷史的風口浪尖。
珍珠港事件當天,美國總統羅斯福就下令調查起因。有關人員經過調查后得出結論:日裔美國人疑似有通敵行為,他們應該為事件負責。
美方之所以得出這個結論,是因為日裔社區長期存在一個“橘”間諜網,為日本帝國提供情報。早在1941年7月《洛杉磯時報》就報道:“(日裔)有的肆無忌憚地搜集美國軍事經濟情報,有的公開或秘密為日本政府工作,吹噓日本的偉大成就和在東亞的崛起,煽動日裔僑民群體中的忠君愛國思想,有的以日語教師為掩護,以弘揚日本文化為名,利用種族信仰等文化差異,挑撥日裔僑民與美國的關系。”
至于這個間諜網到底與珍珠港事件有多大聯系,發揮了多大作用,美方其實也沒調查清楚。
不過,美國人既然咬定日裔“通敵”,就不是空穴來風。珍珠港事件中,還真有一個日裔“通敵叛國”的鐵證——“尼豪島事件”。尼豪島是距離珍珠港200公里外的一個小島,島上有136名居民,其中130人是夏威夷土著,6人是日裔。
12月7日,日本海軍“飛龍號”航空母艦一等飛行兵曹西開地重德完成轟炸任務后,油箱被擊穿,迫降到尼豪島。西開地迫降后孤立無援,僅用幾句話就說服島上的日裔原田義雄為自己修飛機,并撥槍脅迫島上的土著,13日晚,土著趁機反抗,在搏斗中打死了西開地,原田義雄畏罪自殺。
尼豪島事件在美國引起極大震動。美國人認為,原田義雄是一個生在美國,從沒去過日本的日裔,可幾句話就被策反叛國,日裔的忠誠度可見一斑,必須重拳出擊。14日美軍當局知曉原委后,立即動用戰時法令,臨時拘留了1.5萬名日裔美國人。
事發突然,12月15日,美國最大的日裔組織——日裔美國公民聯盟,緊急向美國政府提交備忘錄,解釋道:我們與殘忍和貪婪的敵人并無瓜葛,只是由于血統和身體特征的原故,才成為了焦點。為了證明我們的“忠誠”,聯盟愿意盡一切力量幫助美國消滅敵人。
日裔聯盟的反應相當迅速,言辭也相當懇切。但如此諂媚的“表忠心”卻沒有使美國人買賬,1942年2月13日,太平洋國會委員會給羅斯福提交一封信件,建議立即驅逐所有日本血統的人,包括美國公民。1942年2月19日,羅斯福頒布9066號行政命令,授權陸軍部長將日本人排除于軍事戰略區域之外。
羅斯福總統的命令如下:
“現在,作為美國總統,我將我的權利賦予給陸軍和海軍的總司令,本人授權陸軍部長和軍事指揮官,強制遷移居民中所有可疑分子。特此授權陸軍部長為此類被驅逐的居民提供必要的資金、運輸、食物、住所、和其他住宿。本人進一步授權,所有行政部門和其他聯邦機構,要協助陸軍部部長或軍事指揮官執行這一行政命令,包括提供醫療援助,住院治療,食物、衣服、交通、用地、住所、以及其他用品、設備、公用事業、設施和服務。”
所謂“可疑分子”,針對的就是日本人。1942年3月2日,海軍中將德威特發布一號公告,定義了“第一軍事區”(華盛頓州、俄勒岡州、加利福尼亞州和亞利桑那州),要求上述地區所有日本人必須撤離。
就這樣,11萬日本人在美軍的催促下遠走他鄉。限時48小時內收拾好行李搬走,且不準攜帶相機和收音機。搬到哪去呢?美軍用廢棄牧場改建了10個安置中心,花費7個月時間把日裔都趕了進去。
說是安置中心,其實更像是集中營。在營區內,日裔不能隨便走動,更不能隨便離開。四周建有瞭望塔和崗哨,全天對日裔進行監視。營內被分為數個區域,按照家庭的人口數來分配面積,一個六口之家只能分到30平米。數個家庭共用一個餐廳和廁所,擁擠異常。
佐藤回憶,他們一家遷移到杰羅姆中心后,發現該中心并沒有完工,風從木板夾縫中呼嘯而過,使來自夏威夷的他們感到非常寒冷。為了保暖,四個孩子只能蜷縮在一起。還有的日裔更倒霉,被分配進牲口圈里,四周都是牛馬的糞便,臭氣熏天,真是苦不堪言。
由于衛生條件極差,日裔大量染病。為了防止傳染病蔓延,中心規定所有日本人必須接種疫苗,如果拒絕將被視為逃犯。盡管如此,到1945年,11萬日本人還是因為各種原因死掉了1萬。
粗放的管理模式,使日裔對美國當局大失所望。1942年4月9日,日裔聯盟給艾森豪威爾寫信,信中說:日裔并沒有不忠誠的想法,此次撤離行動會給日裔帶來不好的影響。希望美國當局能權衡利弊。
1942年10月,由于對工資、食物和生活條件的不滿,日裔爆發了總罷工。此舉引起了美軍的高度關注,他們自然地認為,日裔骨子里還是“親日”的,行動很可能受到日本帝國的指使。
事實上,大多數日裔從小接受美國教育,信仰美國價值觀,并不“親日”。只是不適應集中營的生活方式,才奮起反抗。但在特殊時期,任何不滿的情緒都被上升到“親日”或“親美”的立場問題。日裔的反抗,反而加重了美國當局的不信任。
在嚴厲的打擊下,不少日裔的信念開始動搖。約藤·北佐說:“我經歷了撤離的痛苦,對民主的信念受到了攻擊,但還沒有被摧殘。”
東京山根更進一步,他在遭到管理人員毆打后,徹底放棄了對美國的信仰。緊接著策動了圖爾湖中心的騷動,隨后又遭到關押。事件傳到日本后,日方認為美國是在虐待日裔,將以虐待美國戰俘的方式予以報復。東京山根聽說后大受感動,認為日本才是自己的祖國,隨即在圖爾湖建立了一個青年組織,表示愿意放棄美國公民身份回到日本。山根的想法并沒有得逞,這個組織很快被美軍解散,成員全被隔離審查。
當然,除了鬧事的日本人,大多數日裔還是選擇面對挫折,苦中作樂。他們互幫互助,把營區打掃干凈,開荒種地,并建立學校和體育比賽,漸漸使冰冷的安置中心有了人情味,成了溫暖的日裔之家。
不僅如此,為了證明對美國的忠誠,11萬日裔中還有8000人請愿入伍,為美國而戰。盡管有議員認為“卑劣”的日本人沒資格參軍,但羅斯福還是力排眾議,授權日裔組成442兵團赴歐洲作戰。
這些矮半頭、黃皮膚的“美國人”來到戰場后,備受盟軍歧視,但他們卻奮不顧身,每次戰斗都沖在最前面。最終成為二戰中美軍傷亡率最高和獲得榮譽最多的步兵團。經此一役,民間對日裔大為改觀,也為戰后日裔回歸社會做出鋪墊。
到1945年,二戰結束,日裔重獲自由。442步兵團也獲批前往華盛頓接受檢閱,時任總統杜魯門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你們不僅僅要和殘酷的敵人作戰,還要面對友軍的歧視,然而你們戰勝了這一切”。1988年,美國總統里根宣布,給予每個曾被“安置”的日裔美國人2萬美元補償,并就此事代表美國政府向日裔道歉。
二戰中,日裔美國人遭受了遠比德裔、意裔更不公正的待遇。同為軸心國,德意裔美國人受牽連者不過千人,日裔美國人卻不分老幼遭受囹圄之災。究其原因,是美國一直以來的種族主義和偏見作崇,亞洲人的勤勞習性引起了其他族裔的恐慌,和對日本戰后地位評估的安排。
正是各種因素合成的政治推力,導致了驅逐政策的形成。美國雖自詡“上帝的坩堝,偉大的熔爐”,但在關鍵時刻,還是執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有罪推定。可見人類是缺乏安全感的動物,永遠對不熟悉的族群保持敵意。另一個邏輯是,共同體的壯大,本質是先來者與后來者的聚合,熟悉者對陌生者的接納。投靠者立功心切,皈依者信仰狂熱,并非無知無畏,而是為子孫謀劃未來。共同體,從不是沒有門票的大眾廣場,而是交上投名狀的血盟。羅馬人箴言“公民死國,奴隸偷生”。意思是任何公民,只有付出鮮血和勇氣,才能贏得尊重。對于中國人來說,如果因為偷生背棄祖國,遠走海外,最終也同樣會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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