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在我的極力鼓動下,三個親戚被說服,一同欣賞了這部被稱為“科幻電影里程碑”的大片——《流浪地球2》。
《流浪地球2》非常火,即使是老家縣城,也是場場爆滿。我費了好大勁,才搶到了縣城第二流影院第一排的座位。然后,四個人三個小時全程仰視,只為了看國產科幻崛起。
這里簡要介紹一下觀影團隊的成分:
海豹 (筆者,看過《流浪地球1》及原著,輕度科幻迷)
親戚A(哥哥,沒看過《流浪地球1》,科幻小白,清華環工博士)
親戚B(姐姐,看過《流浪地球1》,科幻小白,北大醫學碩士)
親戚C(弟弟,看過《流浪地球1》,輕度科幻迷,高中生,吳京粉絲,理想是成為飛行員)
觀影團隊都是年輕人,在去電影院的路上,興致很高,討論劇情不亦樂乎。但看電影的過程卻是“高開低走”。
前一個小時,特效轟炸下,完全符合預期,四人都很滿意;中間一小時節奏開始拖沓,眾親戚轉入沉默,不斷掏手機緩解無聊。最后一小時劇情稍顯失控,出現了一些邏輯上的硬傷,親戚A和親戚B提前退場,親戚C睡著,我堅持看完三個小時,但上了兩次廁所。最后四個人共同結論是不好看。
這里先聲明一下,本文沒有帶任何偏見。因此,請不要因為影評,上升到本人立場、智商、收了誰的錢等等問題上。這只是部電影,蘿卜白菜各有所愛,任何觀眾都有不喜歡的自由。
好了,言歸正傳。《流浪地球2》到底不好看在哪里?
客觀講,《流浪地球2》有很多優點。當做特效爽片,非常好看。但如果考究一點,它也有很多缺點,其中最致命的就是——亂。
《流浪地球2》敘事手法看上去很高端,是編年史+多線敘事。但很遺憾,電影最終呈現的效果是,三條敘事主次不明,銜接也非常生硬,混亂。在此基礎上,又剪輯了大量累贅重復的鏡頭,包括不限于:1.各國專家低頭。2.各國民眾祈禱。3.聯合國吵架。4.各國新聞播報。單單把這些鏡頭合并,就足足有半個小時之久。換言之,這是一部很容易讓人“累”的電影,有近20%的內容對劇情沒有任何推動作用。
《流浪地球2》特效是很棒,太空電梯扶搖直上的長鏡頭,讓2D電影有了坐過山車的體驗,后面幾個大場面也不輸好萊塢。但問題在于,《流浪地球2》的特效稍顯單調,基本都是圍繞“基建、點火、爆炸”展開,色彩以“銀、白、灰”為主,不一會就讓人產生了審美疲勞。原著中很多具有美學意義的場面(比如機動雪橇橫跨太平洋、末日下的大狂歡),電影中并沒有機會還原出來(因為電影跟原著也沒太大關系)。不吹不黑,美學方面也有一定進步空間。
然后說人物。盡管《流浪地球2》號稱是一部歌頌全人類的電影,但它聚焦并不是全人類,而是一部分精英在危機下的表現。最直接的證據是,電影中所有角色都是外交官、科學家、宇航員這樣的大人物。幾十億普通人怎么想,怎么做,主創團隊絲毫不關心。這種處理的結果是,電影盡管一再強調“沒有人的文明,將毫無意義”的人文關懷,卻自始至終沒有對普通人精神狀態、日常生活的刻畫。最終,影片的主體和主旨呈現嚴重割裂,給人一種欲說還休的復雜觀感。
誠然,這樣的安排可能與原著設定有關。劉慈欣解釋說:“在一個危機的時代,死亡的威脅和逃生的欲望壓倒了一切,人類的心理狀態和精神生活從本質上發生了改變。”《流浪地球》原著中有這樣一個場景,熔漿滲入地下城,大家都按照年齡自覺排隊逃生,最前面是嬰兒,之后是幼兒,最后是老人。顯然,在劉慈欣的筆下,人類已進化為一種為生存下去絕對理性的物種。在這種背景下,小人物的家長里短、生離死別確實沒有刻畫的必要。
可就算這個假設成立,那還是存在邏輯上的問題。原著設定的人類理性化發生在“逃逸時代”,也就是人類經歷了無數次生離死別之后,麻木的時代。而電影版的劇情發生在“逃逸時代”之前,這個時候《流浪地球計劃》還沒有敲定,應該是謠言與科學并存、享樂與奉獻合鳴、混亂與團結交織、人類情緒最復雜、最豐富的時代。但電影中卻完全忽略了這個可發掘的內容,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大人物身上,這不僅是一種遺憾,更是一種偏執。
坦白講,觀眾大多數都是普通人,在災難來臨時,普通人的人生百態、生離死別才最容易引起共鳴。而《流浪地球2》反其道而行之,讓普通人以“庸眾”形象群體出現,或無所作為,或給精英團隊添亂,以此反襯精英的偉大,這不是電影所宣傳的集體主義,而是赤裸裸的精英主義。
更何況,電影秉承的精英主義還是一種狹隘的精英主義。大量頂尖精英在面對危機時,都是搖擺、易怒和不靠譜的“亞精英”。只有三大主角及其裙帶角色是堅定、冷靜和可靠的“超精英”。如果說劉德華和寧理還算有些“人情味”,那吳京和李雪健則徹底變成了意志力的化身,在沒有任何情緒遞進和鋪墊下,毅然決然,大公無私,戰無不勝,超然凌駕于物質和精神世界。筆者認為,無論是什么電影,都要對人物有細致的刻畫。主角不一定要“十全十美”,英雄也不是非要“一塵不染”。沒有缺點的人物是單薄的,而電影一旦失去了豐滿的人物,就好比人失去了靈魂,打扮得再漂亮,也只是軀殼而已。
另外,根據電影反復出現的暗示可知,人類應對“危機”各種計劃的失敗,及連帶的巨額財產損失和犧牲,歸根結底都是Moss機器人下的一盤大棋。為了使人類團結,所以要毀滅一部分人類。換言之,《流浪地球2》隱含這樣一種理念,在絕對正確的哲人王(Moss)帶領下,精英們團結一致,才能解救愚昧短視的庸眾。Moss在下一盤大棋,精英都是它的棋子,無數庸眾更是“拯救你,與你何干”?
這種機器人-工程師-庸眾的層級結構,難免讓人聯想到柏拉圖構想的,由哲人-武士-平民組成的烏托邦。按理說,電影既然設定了“永遠正確”的Moss,那必要的犧牲就成了“電車難題”,倫理上不置可否,功利上卻一貫正確。因此,《流浪2》的聰明之處在于,它有一套經柏拉圖推演的古典邏輯。僅此一條,就注定它有無數支持者。
不過,《流浪2》的邏輯也并非無懈可擊,它至少涉及兩個質疑。第一、人類如何制造全知全能的機械哲人王?第二、就算真有一個全知全能的“神”,又怎么保證它甘心為人類服務,不演變為“智械危機”?這些內容,電影沒有討論,卻值得我們深思。
說了這么多,我依然感謝郭帆導演及其團隊,把小說搬上熒幕,滿足了科幻迷的遐想。《流浪地球2》是不是好電影,我說的不算。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它是一部成功的電影,它是我們這個時代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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