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鳳麟 編輯：龍山

劉柏羅將軍，離開我們已快二十年了。為完成國務院三線辦公室一篇有關二膠廠建廠的征文，筆者與劉老建立了深厚的忘年情誼。

在北京北極寺總參干休大院一棟將軍樓劉老的家里，老領導熱情的接待了我（那時他已從國防科工委科技部長任上離休）。廳內掛著與中央領導和同事們的合影的大幅照片，還有一幅張愛萍將軍的題詞。談起二膠建廠，他百感交集，興奮不已，引起許多回憶。

新中國成立后，周恩來總理親自點過他兩次將。

1959年，我國研制原子彈項目定名為“596工程”。1962年，周總理親任中央軍委專門委員會主任，抓“兩彈一星”工作。其間，周總理點名調動在冶金部工作的劉柏羅到中央專委任專職副秘書長和國防工業辦公室副秘書長。總理與劉等人談話：“你們都是從高級崗位上調來的首長，現在要動手動腳，是首長(手掌)又是‘腳長’，權力最小也最大。你們個人沒有任何權力，事情一經專委決定，你們檢查執行，權力又最大。要善于和各方面協商，要口勤、手勤、腿勤。”總理形象的比喻、風趣的教誨令劉柏羅終身難忘，也畢生踐行不輟。在周總理的直接領導下，劉柏羅參與了我國第一顆原子彈、氫彈以及核潛艇等重大項目的研制、試驗工作，親歷了兩彈研制的全過程。目睹、領受了總理為了我國的國防尖端事業嘔心瀝血、鞠躬盡瘁的偉人風范，終身難忘。將軍給我講了許多，他委婉對我說不用記錄了吧！我當然知道談及許多不便公開的內容。

第一顆原子彈核爆后，身穿防核輻射服，準備進入核實驗區察看現場前的合影。自左至右：苑化冰、張蕰鈺、劉柏羅、劉西堯、張愛萍、畢慶堂。

第二次點將，竟然是負責二膠項目的選址。二膠廠作為當年三線建設的唯一重點文化項目。由于江青參與，要求嚴格，一直難以確定。可以說是罄盡心血，高度責任，困難重重，追求完美。選了三年，150多個地址。這可以說是一個工廠選址的世界之最。我清楚的記得劉老談話時的凝重神色，評價二膠的選址工作：責任重大，因為那是總理和江青同志的重托呀！我驚奇他稱江為同志，因為那年月正是談“四人幫”色變的敏感時期。他看到我的表情變化，反應極快，笑著解釋：當時還是革命同志，沒有發展到“四人幫”嘛。要用歷史唯物主義看待一個人，對吧！我當然佩服的點頭稱是。

縹緲云霧中，深山藏軍工（伏牛山腹地）

由于二膠選址時間長，總理似乎有了看法。一次會后，總理叫住他，說：柏羅同志，戰備膠片廠的問題，你要關心一下。當時，劉柏羅兼任國防工辦中央電影工業生產協作小組辦公室主任，統管全國相關工作。百忙中，劉老親自坐鎮河南內鄉板廠公社現場，翻山越嶺，實地考察，調研摸底，開會討論。果斷拍板確定選址上報中央。他告誡大家：“二膠的選址總理親自看地圖，了解周圍情況，詳細得很。”他掃視著所有與會人員語重心長，神情莊重又不無自豪地講：“多少大廠建設，總理都沒有關心得這么具體。我們要下決心建好這個廠，給中央領導一個好的交待。”

二膠廠區航拍圖（局部）

劉老繪聲繪色給我談到二膠廠址附近一個軍事基地，使我大為震驚和感嘆！1964年10月我國剛剛實驗成功第一顆原子彈，70年代初，就已戰略導彈發射成功并建成基地，可謂神速。那時人們為了國家強大的拼搏精神和超強執行力，真是可歌可泣，令人贊佩至極。發射井上，一座兩層樓的氣象站偽裝，由重型導軌托起。發射時導軌把氣象站移開，十分隱秘。當然現在看起來，已不算什么了。中國雖然弱小，但美蘇始終摸不清中國人發展的底牌！

后來，周總理和江青都表示過，想到二膠建設現場看看。哪怕坐飛機在空中繞一圈。為保證隨時成行，甚至軍用飛機都做好了準備。由于總理工作實在太忙，一直到二膠廠建成投產，始終未能有機會到現場視察。對一直在周總理關心指導下建設的第二膠片廠來說，的確是一件歷史的憾事。

劉柏羅深入細致的工作作風和對工作極端負責，克服困難，不折不扣完成任務的精神，得到周恩來總理的贊揚。

延安時期的劉柏羅

劉柏羅，原名劉鏵鋒，1917年11月7日生于遼寧省新民縣一個職員家庭。1934年8月考入張學良在北平專為流亡學生辦的東北中學。1937年12月參加八路軍，1938年4月加入中國共產黨，歷任山西洪洞八路軍軍政干校隨校學員、陜北安塞機械廠技術管理員、中央軍委軍工局技術員、西北兵工部設計科科長、工程師。1947年任陜甘寧晉綏聯防軍區后勤部工業部一廠、九廠廠長、1949年西北軍區后勤部兵工部技術委員會副主任等職。在解放前軍工生涯中參與和主持完成了許多科學研究、產品制造和企業管理創新。所著《半數必中界的求法》，提供了根據彈著點的散布情況反推彈道曲線的一種快捷方法，突破了精確火炮射擊的高難度技術，這個小冊子在當時發給了戰斗部隊，起到了迅速使用繳獲的敵人炮彈準確打擊敵人的重要作用。

1938年1月1日，毛主席在延安工人制造品展覽會號召：“過去抗戰部分失敗，我們的國防工業不如敵人，也是一個原因，將來要最后戰勝敵人，一定要發展國防工業”。三個月后，中央軍委成立了軍工局，劉柏羅任軍工局技術員。劉柏羅在工農業展覽會上受到過毛澤東主席的贊揚，對他說：“你在茶坊（陜甘寧邊區機器廠）工作，大有前途。”

劉柏羅認清了只有跟著共產黨才能實現改變舊中國、實現民族解放的目標。當年外有日本侵略者，內有國民黨反共勢力進攻和封鎖，遵照毛主席“每個游擊戰爭根據地都必須盡量設法建立小的兵工廠，辦到自制彈藥、步槍、手榴彈等的程度，使游擊戰爭無軍火缺乏之虞”的號召。

1938年開始，劉柏羅在陜北、晉綏抗日根據地參與或主持了新建步槍廠、火炸藥廠、子彈廠、手榴彈廠的工作。這一時期他開展了大量創造性的設計、研制活動，研制多種機器設備和儀器，設計水面爆炸迫擊炮彈引信，研制成“落尺式炮彈初速測定儀”，用這個儀器測量炮彈發射的初速度，還有活塞式炮膛壓力儀等，完成了小蒸汽發電機設計與制造工作；設計了煤氣發生器，為改裝成使用煤氣的汽油機提供燃料并發電。劉柏羅與戰友們在火炸藥的生產過程中，由于大量使用硝酸等化工原料，沒有良好的通風裝置，很多工人的肺受到很大的損傷，有些還犧牲了生命。

劉柏羅和夫人吳路青

劉柏羅和女技師吳路青在工作中互相幫助與促進，完成了一個個工作成果，也激發出了他們的愛情。他們把革命、工作、科研和愛情融入日常工作和生活，于1946年結婚，從此他們更加互相支持與協助，不斷為革命做出新的貢獻。他們研究了火炮系統理論，建設各種軍工產品加工生產線（工廠），在邊區建成4座現代煉鐵小高爐和28個各類型的工廠。他們還為新華廣播電臺建發電站等工程建設服務，為延長石油公司制造打井機、采油機和煉油等各種設施，研制了防偽紙幣、先進農用設備等。

1947年劉柏羅在晉綏的臨縣招賢鎮主持建設晉綏一噸煉鐵小高爐，他的夫人吳路青是工程建設主要參與者，是第一位中國婦女參加現代煉鐵工程爐料配方設計、建設與生產的人。點火時圍聚了很多老鄉駐足觀看，出鐵后老百姓稱她是“八路軍煉鐵女神仙”。吳路青還創造了桐油炸手榴彈木柄工藝——解決手榴彈防潮、減重的一項工藝技術，研制了丙酮生產設備和工藝，軍工局為她記了功。七十年代初，她在冶金部擔任軍工辦副主任，為提高飛機用材質量，總結抓質量經驗，在周總理主持的會議上提出“第一把手抓質量”的理念，當場得到周總理的贊賞，之后擴展到全國層面的討論。

新中國成立后，劉柏羅在鋼鐵、冶金、電影電視工業、國防科委等多個部門任職。核武器的研制業務就是他長期擔任部長的國防科委科技部負責。因此他也被譽為核子學專家。他參與的“我國核武器大氣層核試驗總體設計和組織實施”項目榮獲1988年國家科學進步一等獎，1988年7月被中央軍委授予中國人民解放軍二級紅星功勛榮譽章，1992年榮獲兵器工業特殊榮譽獎。1999年撰寫出版《從手榴彈到原子彈》一書，描述了軍工發展史和我國兩彈一星的研制過程，向人們展示了一幅我國軍工事業發展的輝煌畫卷。劉老曾充滿自豪的給我說：我以后的經歷，真應了毛主席“大有前途”的評價。

最后一次見劉老，二膠三十周年期間，筆者在京工作，受領導委托，特邀劉老蒞臨參加慶典。劉老十分高興地接受了邀請。并特別提了一個要求：當年我負責河南兩個重點項目的選址。一個是你們二膠，另一個是舞鋼。我雖然知道舞鋼，印象平平。聽了劉老介紹，我才了解這個工廠是我國亟需的建造艦船潛艇寬厚特種鋼版項目。該項目從內蒙包頭、甘肅連城到河南魯山輾轉選址，由于舞陽當時發現豐富的鐵礦石，才最終定址舞陽。設計生產3800mm寬厚鋼板。由于后來海軍裝備的長期壓縮，一直難以量產，問題較多。直到近年，武漢鋼鐵公司引進的寬厚軋機，才超越這個！可惜，后來崇洋迷外風氣日盛，改開后舞鋼一度經營慘淡。

當年這兩個項目，將軍殫精竭慮，付出很大精力，像嘔心瀝血培養出的兩個嬌子。他殷切的說，我期望都去看看現在的情況。之后我立即匯報有關領導，并聯絡平頂山市委及舞陽鋼鐵。遺憾的是，由于身體原因，將軍做了手術，終未成行。

1985年4月，科委劉柏羅委員和李莊委員退休的合影留念（劉柏羅國防工辦副秘長，國防科委科技部部長；李莊曾是國防科委四局局長、科技部副部長）。前排左起：葉正大、朱光亞、李莊、張震寰、劉柏羅、錢學森、聶力；后排右起：涂元季（錢學森秘書）、王兆琪、許嗚真（辦公廳主任、曾任陳賡秘書）、楊震明委員(原工程設計所所長)、程開甲委員、慈云桂委員(原國防科大副校長、計算機專家)、陳芳允委員、劉xx(張震寰秘書)、錢軍（葉正大秘書）、高萬余（科技委秘書）。

2004年7月，劉柏羅病逝于北京，享年87歲。劉柏羅的一生是伴隨黨和國家高科技發展的一生。劉柏羅去世后，許多領導和同事都表達對他的懷念。原國防工辦生產局副局長懷國模這樣評價，“柏羅同志在從延安兵工廠到鋼鐵工業、專委辦公室、電影電視工業不同領域的工作中，干一行、愛一行、鉆一行，都做出了卓越的成績，表現出他熱愛黨的事業，勇于奉獻，學習刻苦，工作勤奮，作風深入細致的工作作風。”兩彈一星功勛朱光亞為他題詞“軍工事業的元老，國防尖端的功臣”。

我們永遠懷念為國家軍工事業和三線建設做出卓越貢獻的劉柏羅老前輩！

（本文由作者鳳麟授權發布）

作者簡介：

馮大林，網名風麟，祖籍河南方城，參加過三線建設，從事企業管理。常年駐京，曾借調部委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