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3月初，一場大雪覆蓋了沈陽市。

雪后清晨，在市區南郊的一個山溝里，兩名男青年端著氣槍在追趕一只野雞。受驚的野雞慌不擇路，飛進了附近一個工廠院內。心有不甘的兩個小伙子稍一猶豫，也翻墻進了院。

這個工廠位于郊區，本就地處偏遠，一場大雪后廠區更是空無一人。翻墻而入的兩人沒找到野雞，卻發現了一個掛著鎖的倉庫。看到倉庫無人值守，二人竟打起了歪主意。

正是倆人的一念之差，引出了一場驚動部隊，軍警聯合追蹤的大案。

射源重地

1985年3月7號上午9點，沈陽精密儀表廠的倉庫保管員，神色慌張地向廠領導報告：庫房存放的放射源被盜了。

事關重大，廠保衛科立刻向公安機關報了案。

沈陽市蘇家屯公安分局接到報案后，馬上派人趕赴現場。但來到現場的干警卻只能干瞪眼什么也干不了，因為被盜竊的物品實在是太特殊了。

這次丟失的是“放射源”，屬于極度危險品，稍有不慎就會造成放射物質沾染，危及人員安全。在不了解倉庫是否有輻射的情況下，偵查員無法進行勘察。

放射源（Radioactive source），是指用天然或人工放射性核素制成的、以發射某種輻射為特征的制品，它在醫療、工業輻照和工業控制儀表等領域都有應用。

國家按對人體健康和環境的危害程度，將其分為Ⅰ、Ⅱ、Ⅲ、Ⅳ、V類，在生產、運輸、使用、存貯和回收的過程中，按類別都有相應的防護要求。

這次沈陽精密儀表廠丟失的屬于“密封源”，是一種密封在鉛制包殼內，防止放射性物質泄漏的放射源。萬一失去密封，輻射就會對人體造成傷害，甚至有可能是永久性損傷。

接案的蘇家屯公安分局沒有處置放射性物質的能力。面對難題，他們想到了部隊。

1985年3月7日下午3:30，沈陽軍區某部防化團作訓參謀馮飛，接到參謀長羅文華的電話，命令他馬上趕回團部，有緊急任務。

接到命令后馮飛立刻趕往團部，他看到值班室里有幾個陌生人正在焦急等待。參謀長介紹，這幾位是刑警隊的辦案民警和沈陽精密儀表廠的領導。

參謀長對馮飛說：“精密儀表廠的放射源被盜了，情況緊急。現在命令你帶一名戰士，攜帶射線探測儀協助公安局破案。立刻出發！”

時間緊迫，馮飛他們來不及仔細研究就立即上車，案情的具體情況只能在路上談。在疾馳的吉普車里，精密儀表廠的廠長向馮參謀介紹了被盜放射源的情況。

廠長說，廠里的一個倉庫內存放了30個裝著鈷60、鍶90，鐳226的鉛罐，以及1600克永久性熒光粉。當天早上管理員巡庫時發現，幾乎全部放射源都不翼而飛。

丟失的放射源很危險，接觸人體后會造成燒灼傷甚至威脅生命，一旦流入社會，后果非常嚴重。

一小時后，吉普車就載著防化兵來到了南郊的工廠。在廠區東北角院墻邊的一個小山溝里，馮飛看到了存放放射源的倉庫。

這是個半地下式庫房，生滿鐵銹的大門上懸掛著一個骷髏標志，旁邊寫著八個大字：射源重地，禁止靠近。倉庫周圍雜草叢生，足有半人多高。

倉庫外，已經不少警察出現場，但因為沒有防護裝備和專業知識，他們只能遠觀，不能靠近。

馮飛迅速和防化戰士換上防護服，帶著儀器和手電筒朝庫房走去。他們剛進倉庫大門，攜帶的儀器就發出強烈的報警聲，提醒射線強度大。

越往倉庫深處走，儀器的指針讀數就越高。他們借著手電筒的光柱，慢慢向前搜索。終于在庫內最深處的一個石臺上，看見一個翻倒的鉛罐，旁邊散落著一些固體。這應該是竊賊遺留在現場沒帶走的放射源。

當他們靠近這些固體時，儀器的指針迅速指向紅區，提醒此時已經身處險境。馮飛和戰友迅速扶起鉛罐，把放射源裝回，封好。做完這些，探測儀的指針才回落。

隨后他們又對周圍環境進行了測量，分析數據后馮參謀認定，環境放射線對人體已沒有危害。他走出倉庫，向守在現場的公安分局孫局長報告，偵查人員可以進庫勘查了。

但情況通報后，人們的顧慮卻依舊沒有減輕。

追蹤

80年代初，電視臺正在熱播日本電視連續劇《血疑》，這部劇紅遍大江南北。劇中主人公幸子就是受到輻射后，才得了白血病。所以當時社會上對“輻射”二字是談虎色變。

在倉庫被盜現場，人們看到防化兵身著防護服，儀器警報頻發，更讓他們惴惴不安。

見此情景，防化戰士們向大家簡單介紹現場狀況，正式說明，庫內放射源已經被重新封存，射線非常微弱，對人體不會有危害。

馮飛還向大家打了個比方：如果長時間把手放入一杯熱水，會被燙傷，但如果隔著杯子，短時間端起再放下，就完全不會受傷。現在鉛罐發出的微弱射線，已經回到了安全數值以下，可以放心進入。

馮飛提高音量說：“我們也會和你們一起進入倉庫，等你們勘查結束后，我們最后撤離！”

這次公安干警的顧慮被徹底打消，工作迅速展開。但遺憾的是，經過幾個小時的忙碌，民警卻沒有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竊賊在庫房里沒有遺留明顯痕跡，讓偵查方向一時無法確定。不過，刑警和防化戰士一致認為，被盜的是放射源，有自己的明顯特征，會對周圍環境造成射線殘留，也許可以利用這個特點進行追蹤。

竊賊在攜帶放射源逃離時，很可能在周邊留下微弱的放射痕跡，就像人在雪地上行走，會留下足跡一樣。

大家一致認為，在沒有更好的線索時，這個方向值得一試。

第2天凌晨，防化團又派出兩名戰士攜帶儀器趕赴現場。4名防化兵的任務是，協助公安局對放射信號進行探測，尋找竊賊的逃跑路線。

這一次，事情果然有了轉機。

在儀器和人員的地毯式搜索下，人們在倉庫西側30米的山坡上找到了第一處痕跡：有一棵被人折斷樹枝的小樹，對它測試時儀器指數有異常反應。這說明，樹上沾染了超過本地正常值的放射性物質。

很快，在離小樹不遠的一處矮墻前，又再次發現了非正常放射性讀數。刑警判斷，犯罪分子很可能在這里做過短暫停留。

辦案人員就這樣順藤摸瓜，沿著異常信號，一點點摸清了盜竊犯作案后潛逃的方向。初步分析后認定，竊賊得手后，從倉庫向劉太平村一線逃離，于是偵搜的重點就指向了劉太平村。

次日中午，干警們排查到劉太平村的一戶村民家的山墻時，儀器的指針突然出現強烈跳動。這次和以往不同，信號不但清晰，而且越來越強。干警們很快在墻角的一堆雜物中，翻出5個鉛罐和兩個固體放射源。

盜賣

發現贓物后，住在這里的村民被立刻傳喚，此人姓郝，叫郝關祥。

“這些東西從哪弄來的？”民警指著鉛罐問。
“我不知道，跟我沒關系啊。”郝關祥一臉冤枉。

面對警察詢問，郝關祥是一問三不知。但很快，他就意識了事情的嚴重性。這么多警察到他家，一起來的還有軍人，村子里還從沒見過這么大陣勢，鉛罐的事兒肯定小不了。

在巨大的心理壓力下，他只好如實交代：這些東西是他的弟弟郝關忠，不知道從哪弄回家的。

郝關忠立刻被警察控制。他倒是痛快，沒問幾句就全交代了。

他對民警說，鉛罐是他和小堡村的楊勝在打野雞時偷的。 當時，他倆追野雞翻墻進了精密儀表廠，發現地下倉庫沒人看門，就想進去偷點東西換錢。

撬鎖進了倉庫后，他們找到幾十個鉛罐，覺得這東西是金屬，能賣掉，于是就都給搬回了家。倆笨賊并不知道鉛罐里裝的是什么，自然也不知道這樣做有多危險，搞不好會搭上自己的性命。

民警立即趕往小堡村抓捕楊勝，但這小子似乎聽到了風聲，已經潛逃。又經過三個小時的追捕，警察在當天下午4點將其抓獲，并立即開始審問。

對郝楊二人的初步審訊結束后，民警大致搞清了贓物的下落。原來，倆人偷盜得手后，把6個鉛罐融化做成了氣槍鉛彈，又在屋后雜物堆里藏了5個。鉛罐里的東西他倆不認識，覺得不像金屬不值錢，就隨手扔在了院子里。

他們交代，其他19個鉛罐，已經被賣到了供銷社的收購站，罐子里的東西也沒取。

民警的心一下又提了起來。

放射源絕不能擴散出去，不知情的群眾接觸后，非常危險，他們必須爭分奪秒。民警連夜找到了收購鉛罐的收購站，敲開還在熟睡的值班員的屋門，在庫房赫然看到19個已經打包完畢的鉛罐。

這些鉛罐連同里邊的放射源被當成了普通廢品，準備第二天清晨送到撫順去融化。萬幸，放射源還在鉛罐里，民警及時趕到將其收繳。再晚一步，可能會導致更多人受到傷害。

就這樣，48小時內，沈陽精密儀表廠丟失的30個鉛罐被全部找到。但現在還不能說案子破了，因為有一瓶同樣有放射性的熒光粉沒有下落。審問郝楊二犯，他們卻怎么都不肯說。

民警只好向他們講明，丟失的熒光粉含有放射性，對人體有巨大危害。他們這才丟掉僥幸心理，一五一十講出熒光粉的去向。

郝楊二人承認，偷回家的東西里的確有“一瓶粉末和一個小鐵柱”。他們發現那瓶粉末能發光，就藏了起來，準備摻進清漆，過幾天刷大立柜用。本以為這個小東西民警不會在意，就想蒙混過關，少認一點贓物算一點。

這倆人還真是法盲加文盲，都到這時候了，還心存僥幸試圖逃避制裁。

警察很快在楊勝家的玉米桿垛子里找到了那瓶熒光粉；又在窗臺的鞋墊下搜到了另外一個放射源，也就是他們說的那個“小鐵柱。”

至此，工廠丟失的放射源被全部找到，人們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一起驚動四方的盜竊大案正式告破。

不過，破案后的善后工作卻并不輕松，因為郝家已經受到嚴重的輻射污染，引發村民的強烈恐慌。

“輻射源就在村子里”的消息傳開后，劉太平村的村民都非常擔心，害怕得上像幸子那樣的白血病，一時間人心惶惶。

為了消除人們的恐懼，防化兵再次出動。他們會同沈陽市勞動衛生監督監測所的同志，一起進行消除輻射的工作。

首先，防化兵對犯罪分子窩藏贓物的地點，進行了放射污染和照射劑量測定，把凡是輻射超標的物品都做了封存轉移。

接著，防化兵又對經過放射源輻射的環境做了檢測，凡是沾染了放射性物質的土壤，大到鋼筆帽大小，小到米粒大小，全部由戰士一鍬一鍬挖取，再裝入鉛罐，徹底消除隱患。

最后，防化兵還對村民進行了一次放射性物質的科普，講解放射源的常識，讓村民們相信科學、相信部隊。經過處理的劉太平村，完全可以正常進行生產生活。

至此，這個偵破偷盜放射源案件的所有工作，才徹底稱得上徹底、圓滿的結束。

參考資料：解放軍出版社《放射源被盜之后》作者 馮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