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抵埠,一起去Waiheke島,英文島名字朋友們可能沒啥感覺,島的中文名是激流島,顧城謝燁魂斷之地。
一大早奔Devonport碼頭,搭輪渡40分鐘,上島。
在碼頭谷歌了下,開車10分鐘到Oneroa鎮,沒有走路選項,我們就沿著窄窄的自行車道把自己當成一輛車走去鎮上,沿途山光海色。
在海邊小鎮上小逛一圈,挑了間看海的café吃吃喝喝,隨后繼續沿著主路去Oneroa beach,我和斌識于兵荒馬亂的后青春期,隨便撿起一個話頭,都是一條不歸路。海邊聊著聊著,我突然電閃雷鳴了下,剛才我們在咖啡館是不是沒付賬?!剛才在café聊得太投入,站起來就走。這也太尷尬了,馬上回到小鎮,錢不盡快付掉,玩耍難安。
Waiheke最盛名是一個個臨海葡萄酒莊,我和斌都對酒無感,就剩下一個選項,找顧城故居。牧試圖Uber叫車,無人應答。干脆502公交車慢慢晃去,當環島了。
總算站到了顧城在Waiheke 島故居的私人drive way前張望了下,估計是常有華人找來不勝其擾,所以私人drive way上有牌子,很兇狠地寫著中文:私人住宅,請勿入侵。
好好,不入侵。
就站在30年前的竹林路口,望向深處,雖然故居和往事幾近湮滅,但站在那里好像就有了信息波量子糾纏過來。
顧城對我和斌這代人來說,是暗號一樣的存在,我說上句,你對下句。
黑夜給了我一雙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為了避免結束,你拒絕了開始。
你看我時很遠,我看云時很近。
手我是有的,就是不知道如何碰你。
回到家我翻出來2014年英兒去世的時候,我寫過一篇《激流島三人行為什么》,回顧一下,為此次的Waiheke做一個注解。
顧城、謝燁與英兒:激流島三人行,為什么
上個世紀80年代,詩人顧城的詩歌不僅在中國火,在國外也很受歡迎,他的詩歌被譯成很多語言。1988年顧城被奧克蘭大學聘請為亞語系研究員,前往新西蘭,一邊寫詩歌一邊上課。
謝燁和戴帽子的顧城
顧城的妻子——謝燁,和顧城相識于火車上,在家人激烈反對下,嫁給顧城。作為一個偉大的詩人,顧城本人更像是一個生活上的弱智,衣扣都常常倒錯系著,謝燁對于他則是母親又是妻子又是經紀人的存在。顧城很快厭倦了奧克蘭的生活,想要隱居新西蘭激流島(Waiheke Island),過自給自足的隱士詩人生活,謝燁當然陪著。
英兒,原名李英,筆名麥琪,1963年出生于北京,1986年畢業于北京大學中文系。詩人、作家,著有小說《魂斷激流島》、《愛情伊妹兒》,散文集《傾情人生》等。顧城的詩,是英兒北大畢業的論文題目,她是他的深度迷妹。他們相識于一次筆會,從此兩人書信往來一直不斷。1990年夏應顧城和謝燁私人出資邀請,赴激流島。1992年底赴澳大利亞悉尼。2014年1月8日因病于悉尼去世,終年50歲。
后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英兒離開激流島,顧城瘋狂尋找,在精神狀態幾近癲狂的狀態下,完成《英兒》。謝燁無法面對書中入骨情色書寫和顧城的瘋狂,提出離開,然后謝燁被顧城用斧頭砍傷,不治身亡。而詩人顧城本人也在院子里的一棵樹上自縊身亡。中國最偉大的朦朧詩人之一的故事到此終結。
北京姑娘英兒
2014年初英兒因鼻咽癌在悉尼離世的消息,成為微信朋友圈的刷屏話題。顧城和情人英兒、妻子謝燁在新西蘭激流島上三人行的離奇糾葛,再次被咀嚼解讀。三個人各自的朋友,角色替代介入式評判、圍觀眾人紛紜……各種追述,各有態度。人是立場動物,在迥異立場面前,半個世紀不到的事情,幾乎已經無法還原。何況斯人已去,死者為大,敬畏就是尊重,至少理性的存念,替代漫天謾罵,就算是時間的饋贈吧。
英兒的三重人格
人走了,英兒的幾重人格被定格在文字記載中。這是文人戀情的致命之處,鋪天蓋地的文字障目,視聽混淆,真相越寫越遠。
英兒的一重人格在顧城留下的遺著《英兒》中,他說:“我們兩個是一樣的人。謝燁是我后天改造的。”
整本書是詩人的纏綿字韻,男歡女愛和生死無界,精神疾患下的模糊臆想,因為英兒在島上沒等來顧城離婚迎娶,打算離開顧城和一個澳大利亞老頭結婚。顧城對此事描述能看得出人性寒冷來,你看這段:“她活著,和那個須發柔軟的老頭在街上走著。她可以付她的柔情、她的身體、她敏捷的情趣,她可以一部分一部分地付。就像在北京付的和島上付的一樣。她可以哭,哭也沒用。她沒有真正哭過,她什么都可以用,包括眼淚。她會站起來又躺下,她的日子齊刷刷地打在我心上,像被錘子打過的木柄,一絲一絲綻開又被箍住。她不知道什么是真的,她以為我就是想要她,她已經付了。她不知道她拿走了我什么,最后還說了沒有還的機票費。她動了我的心,使我看見了自己歸宿,這是她唯一付給我的東西,而現在,快沒有了。”
不是顧城和謝燁力邀英兒上島的嗎,怎么又提機票錢?錢這個東西,真是能瞬間把人帶出詩境,特別是在顧城呢喃文字里,太扎眼了。舒婷說,“顧城一輩子窮,為錢犯愁。”
如果說為富不仁這個詞成立,貧窮也很容易成為高貴、從容、宅心仁厚這些詞的對立面。
另外一重人格,在英兒用麥琪這個名字寫的《愛情伊妹兒》自白中:“《英兒》使我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新聞人物,一個性欲極強的且懂得利用色相的女人;一個到處用人以圖實惠的女人;一個無情無義又虛偽作假的女人。《英兒》一書中的我,是一個我不認識的我,是一個被一種激情徹底扭曲了的我。她活得又強烈又清楚,強烈得讓人感動,清楚得讓人羨慕,可是我自己的故事是一個徹底相反的故事。”
在謝燁朋友的口中,英兒從北京一路勾引顧城到新西蘭,同時做著詩人劉湛秋的情人。尤其到了新西蘭以后,洗澡都要顧城遞浴巾,顧城拘謹不已,謝燁說,人家讓你拿,你就拿唄。英兒事后接受采訪披露在激流島,三個人住在沒有門只有簾子的石頭房子里,第一次是被顧城強奸的。而顧城在性事上拘謹緊張,和書中寫的春宵千金致死纏綿完全不符。
第三重人格,在英兒的朋友對她的維護中。朋友說她是單純的女子,為她和劉湛秋與顧城相處時所受的委屈和隱忍打抱不平。顧城是病人,他自己都說,“我的腦子壞了,它一直是白天,好像一盞很小的燈,有很大的電。我一直在白天醒著,也許這就是死快來臨的時候。一種感覺,我一直醒著。”老詩人劉湛秋則擁有了英兒最好的女兒時光,英兒在他中風后細心照顧到康復,而她自己則孤單離世。劉湛秋說,麥琪走的那天晚上,給他發過短信,感覺還好,說什么痛苦都沒有。但就是那天夜里,她卻走了。劉湛秋說,短期內他不會來澳洲。麥琪的事不要過分張揚。麥琪說過,她愿意一個人靜靜地走。
英兒在《愛情伊妹兒》中,稱劉湛秋為“永遠的情人”的人,但劉湛秋致死沒有陪在她身邊。劉湛秋在顧城之前,是英兒的第一個情人,當時他有家室,在八十年代的北京非常離經叛道,不被輿論容忍,之后英兒認識了偶像顧城,顧城很欣賞英兒,說英兒的詩比他寫好,并為英兒出錢辦出國。
后來英兒離開顧城和謝燁的三人組合,和洋人結婚,去了澳洲,又離婚,轉了一大圈,最后一顆破碎的心和劉湛秋復合。這種幾起幾落千瘡百孔的感情,即便復合,也是權宜和外熱內冷的。起碼激流島顧城殺妻然后自殺事件之后,英兒避走澳大利亞,劉湛秋第一次到悉尼與她相見時,其情景并不溫暖。
那是1994年的1月,劉在悉尼一共住了一個月,他們只見了四次面。英兒在《愛情伊妹兒》回憶,“重逢的故事很多,沒有一個故事是這樣麻木的……我的記憶里那一刻的陽光是蒼白無力的。”
英兒和劉湛秋
維護英兒的朋友認為她是“無辜的第三者”。《大洋時報》署名施國英的文章寫到:“激流島上所謂女兒國里的齊人之福,明顯是顧城和謝燁共同設計的一個局,或者換個詩意的說法,他們玩了一把行為藝術……玩砸了。”這三個人中,沒有一個人幸福和曾經幸福,如果勉強說有一個,就是顧城在病態中寫《英兒》中的享受齊人之福的“我”,現實中沒有這個人。
“顧城自殺就圓滿了”
說實話,顧城那樣一個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接受的病人,是不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的。對于顧城,舒婷說得最直白最本質:“作為一個男人,顧城到那時候精神也崩潰了。設想一下,如果顧城自殺,事情就會很圓滿。他自殺,然后謝燁整理顧城的遺作出版,兒子的生活也會很好。”舒婷講的顧城和謝燁在激流島的困頓生活,看得讓人想哭。
顧城病態地依賴和占有謝燁,不準謝燁打扮,謝燁和舒婷她們游泳,他都不高興,因為穿了泳衣。夫妻兩個受邀去美國,會議發的每分錢都要省下來付小島的貸款和貼補生活,他說:“我在外面參加筆會,跑來跑去,所有的錢我都必須帶回家去。”謝燁花一個1.9美元給兒子木耳買個小玩具,顧城就會氣得坐在地上耍賴不起來。舒婷說顧城在北京的時候不是一個小氣的人,相反他很有風度。顧城所以變成后來的樣子,是因為他確實太沒有辦法了,他拿自己的財務和精神狀況,都沒辦法。對他這樣一個患有嚴重精神疾患病人,愛他的謝燁,抓住英兒這樣一個稻草,讓他有所寄托。她愿意愛著他的愛,也換來自己的一點安寧和時間,去探望寄養在酋長家的兒子木耳。只能說,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什么都干得出來。
謝燁與女權前輩的區別
英兒的朋友為英兒辯護時,把謝燁比作為薩特拉皮條的西蒙·波娃,是謝燁親自寫信相約英兒上島的。
被載入史冊波娃和薩特的感情中,斜眼、矮小的薩特為自己不忠和出軌,搭建了云山霧繞的哲學許可,“我們的愛情是本質的愛,所以我們倆可以同時去體驗和別人的偶然情愛,但我們之間要相互坦誠,不能向對方隱瞞任何事。”其中比較典型的一段,薩特訪問美國,結識了陶樂勒絲,他們希望每年有幾個月的時間呆在一起。波娃問薩特,她和我哪一個對你更重要?薩特說:陶樂勒絲對我很重要,但我會和你永遠守在一起。薩特一生都得到波娃允許以擁有各種情人,版權都是留給情人轉干女兒的。波娃一邊幫薩特勾引女學生,一邊在“三重奏”關系中痛不欲生。以牙還牙實踐擁有情人理論,并不能療治女人嫉妒本能。這個女權主義先驅把怒火寫進小說《女賓》中,女主角弗朗索瓦茲,在無數次理性和感性的掙扎、妒火和原則的沖突中痛苦不堪,最后還是把她的情敵格扎維埃殺了。
好萊塢影星、美國女權主義代表簡·芳達是西蒙·波娃的追隨者。她在自傳《我迄今為止的人生》中就詳細描述了她怎么幫助第一個丈夫找情婦以及和妓女三人行的經歷。離過三次婚年近七十的簡·芳達,在書中表示羨慕那些維持了一輩子婚姻的老人。從不得不接受深愛的羅杰·瓦迪姆從巴黎最高雅的妓院中把一個應召女郎帶回家三人行,到主動幫羅杰·瓦迪姆招攬女人,她對她的朋友是這樣解釋的:她覺得為她的丈夫提供別的女人,可以得到某種控制權。至于她自己,簡方達說“我就是依葫蘆畫瓢,運用我作為一名演員的技巧和熱情,投入到這個三人行性愛中”,簡·方達心中的畏懼就是失去愛人,無底線迎合,同時也釋放自己心中的放縱,沒有回頭路。
西蒙·波娃和簡·方達都是女權主義戰士,彪炳青史,她們面對強悍、自私、無底線的心愛男人,人前歡笑,人后絕望,何況柔弱的謝燁,她為巨嬰顧城把情人英兒接上島,三人一起生活,希望換來一些安寧,結果換來的是自己的頭顱落地。
激流島的所有悲劇,源于一個應該接受精神療治,對自己的行為沒有能力負責任的可憐病人,舒婷說:“他做了一件力不從心的事情,做了一個力不從心的夢”。謝燁和顧城捆綁得太緊了,顧城沒有謝燁不能活下去的,所以他在謝燁要離開自己的時候殺了她,然后自殺。英兒這個八十年代狂熱的文學青年,飛蛾撲火撲向愛情,把北京詩人圈的情和欲表達移植到激流島上,當她意識到面對的是一個走投無路自錮困局的病人時候,為時已晚。
后面的私貨:
那條從鎮上到顧城家的路不近,我們差不多把在島上的下午時間都花在尋找上,試圖無限靠近八十年代的悲情詩人,也想象著他和謝燁往返在這條路上,去鎮上趕集賣雞蛋貼補生活。
下了公交,牧拿著手機導航,我們走在Waiheke 島的Fairy view山路上,山路兩側樹木深處紐村很常見民居掩映,祥和靜謐,而我們在這里尋找是一個發生過血案的破敗房子和三人行的離奇生活,很魔幻。
回程公交車,荷蘭人民西柚給我買的讓我付三個人公交車票的hop card居然余額不足,車上既不能付現金也不能給卡充值,好心的司機大叔,免了我們一個人的票。這是我們繼忘了付café的錢,在Waiheke島上發生的第二起金錢糾紛。
有點映射顧城浪漫的靈魂和被財務打敗的無情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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