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成都變得太快,感覺還沒怎么反應過來,那些陪伴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街道隨著城市改造,很快就要消失在我們的記憶中了。我們的城市在變化,很多人都去追新,誰來念舊呢?有點編輯部想留下來念舊,記錄今天的成都,留給明天的成都看。
遇見惜字宮南街是在一個平平無奇的下午,從太古里參加完發布會回西村,為避開春熙路地鐵口的人潮誤打誤撞發現一條捷徑——直達西村的四號線地鐵站就在1公里左右的地方。
從大慈寺路進入書院南街,一路之隔便斷開了太古里的磁場,越往里走越安靜,繞過一家門頭上掛著爬山虎的面館,就與惜字宮南街打了個照面兒。
“惜字宮”,路牌上的名字一下子深入腦海,念了一遍,咂摸出一絲古典雅致的韻味,“惜字”、“葬花”、“折柳”、“煮酒”......這大概是只有中國人才懂的浪漫。
因著這名字的緣分,萌生出要好好了解這條小街的念頭。查資料,搜地圖發現,惜字宮南街雖然不足三百米,但它又“遠不止三百米”。
歷史上,惜字宮南街建過祭祀倉頡的廟宇,開過印刷公社,辦過報紙,時至今日,依舊是雜志社和省文聯的駐地。地理上,與惜字宮南街相連的書院街曾設立書院、講學教字,相隔的爵版街則得名于木板刻印名帖的技術。
一直以來,這小片土地都巧妙地和“字”掛鉤,真真博得個“地如其名”。
01.
從焚紙惜字到武文弄字
惜字宮街的故事都與文字相關
惜字宮街、惜字宮南街原本是兩條街,都得名于一座叫“惜字宮”的廟宇,《成都街巷志》中記載,明代這條街曾建有大禹廟,廟中前殿祭祀倉頡,后殿祭祀大禹,清代重修時,變成了以祭祀倉頡為主,老百姓稱之為惜字宮。
倉頡是傳說中漢字的發明者,早在東漢就有建廟祭祀倉頡的習俗,廟里一般都建有小塔形狀的字爐,專門用于焚燒字紙。在古人眼中,文字是神圣的,寫字作文是為了傳揚圣賢功德,因此所有寫有文字的紙張,哪怕是小紙片,也要用火焚化,免于污穢,這叫敬惜紙張,也是“惜字”的來源。
從焚紙惜字到武文弄字,惜字宮街的故事一直都與文字相纏。清代末年,著名的維新派學者傅樵村在惜字宮街創辦成都圖書局,取名為印刷公社,辛亥革命時期的《報選》也在惜字宮街15號創刊。
這條小街還曾是成都第一所女性醫院——仁濟女醫院的院址,然而歷史的痕跡已經消弭,只能站在十字路口,從市二醫院門前的青磚舊址窺見歷史翻頁時的一角折痕。
新中國成立以后,惜字宮南街和惜字宮街才合并成了一條,隸屬于福字街社區。為了減小社區規模,福字街社區拆分成了惜字宮社區和東安南路社區兩個部分,紅星路二段以東,書院南街以西,福字街、大慈寺路以北的一片都屬于惜字宮社區的范圍。
面對著紅星路二段的湍急車流,省文聯、作家協會、雜志社的駐扎的小樓矗立路邊,門口正對著上樓的臺階,墻上掛著白底黑字的簡潔牌匾,其中幾塊都已經泛黃。
小樓內里和外立面一樣樸素,一層是一個單位,每一戶門口都放著最容易養活的綠蘿。從敞開的大門里,看到招待來客的桌子上獨獨放了一個煙灰缸,其他的辦公桌則高高疊起紙張。樓梯轉角窗臺上雜草自由生長,已經能遮擋一部分視線。
走到這里,惜字宮南街的形象儼然變成一位鬧市隱居的低調學者,深居簡出,沒事就窩在自己的小樓里讀書看報。
02.
鄰里小街
每一條都能泡上一整天
同屬于惜字宮社區、與惜字宮南街相連的諸多小街,都保持著獨特的個性和氛圍。
這里想要給大家推薦一條不錯的citywalk路線:從市二醫院地鐵口B口出發,沿著武成大街向著紅星路二段的方向前進,在第一個十字路口左轉進入紅星路二段,再左轉進入干槐樹街,從干槐樹街出口直接進入書院西街的老巷子逛逛,出來后就可以回到惜字宮南街嗦碗面,如此便走了一個“小正方形”。
較長一點的路線是繼續沿著武成大街向著四圣祠南街出發,拐進四圣祠南街后一直走到福字街,從福字街穿行回書院南街,最后一站就是大慈寺。這一條線路基本把惜字宮社區“掃”了個遍,社區小街們的不同“個性”也能清晰體驗。
稍微顯時髦的「干槐樹街」
干槐樹街是條百米小街,在省文聯旁邊,純文學期刊店的轉角。這條短短的小街聚集了幾家特色鮮明的咖啡店和小眾買手店,比其它鄰里小街都顯得要時髦一些。工作日時間,小街上特別安靜,只有道兩旁的槐樹在微風中搖曳綠影。
經過小街時,居民樓里的炒菜香味已經彌漫開來,走進草木深深的院子,能聽到鍋勺相碰的叮當聲,菜在鍋里發出的滋滋聲響,以及滿院的香味都叫人忍不住嘴饞。莜貝面包的展陳柜里,新鮮的面包躺在暖黃的燈光中,仿佛正對著路人招手,干槐樹街處處透露著淡淡的溫馨。
在櫥窗前挑挑選選,找到喜歡的口味,一邊吃著一邊扎進了惜字宮南街背面,書院西街的老巷子。
「書院西街」的時間流動仿佛要慢一些
書院西街的氣質是截然不同的,一踏進這里,時間流動就仿佛慢了下來。
老巷子兩邊都是低矮的青瓦小屋,看起來很有些年歲,其中一些要彎腰低頭才能進到里面。房梁和窗格上的紅漆掉得斑斑駁駁,從半開的房門里,可以瞧見里面黑漆漆走廊,和水泥地板上潮濕的印記。光陰洗刷得這條小街像暈染了墨汁又在被一點點風化的宣紙,老舊而質樸。
青瓦小屋的盡頭是一座寺廟,廟門深鎖多年,寺廟的名字早已無從考證。據說這里是曾經大慈寺的居民點,現在租住在這里的多是做環衛工作的叔叔阿姨。雖然房子老舊,但生活在這里的人們把門前屋里打理得井井有條,連著兩次拜訪,我們都看到一位大爺認真地打掃著門前的碎瓦片。
路邊的花盆花圃里種著梔子、旱金蓮、長壽花,還有一些調料小菜,花草長得自在隨意,歪歪倒倒卻郁郁蔥蔥。
街中間的小屋,被租下來打造成了一家小小的茶室,老板是個穿著旗袍、氣質溫婉的小姐姐,隨緣開門煮茶,無事就在店里抄經讀書。巷子盡頭的巷巷面館在樹蔭院壩里擺上幾張桌椅板凳,一到飯點上客,熱氣騰騰的面條或是炒菜呈上飯桌,又能撫慰好多食客的心和胃。
在書院西街這條老巷子,除了可以看到舊時光,還能在各個角落里觀察到人們認真生活的痕跡。
走出小巷時,閑坐在門口納涼的嬢嬢叫住我們:“兩個妹妹,這么冷你們還在外面呀。”靠著門柱子又忍不住和嬢嬢閑聊了一會兒,這時走來一對拍婚紗照的年輕人,女孩穿著復古風婚紗站在老房子前,更加使現場的景色變得夢幻。
03.
修傘、散步
這里的生活離太古里很遠
住在惜字宮南街這一片的人們都友好而親切,雖然在路上少有瞧見他們,但在巷道角落里碰見了,他們總愿意打招呼。
街道上一座修建中的白色建筑圍擋前,開著修傘修鞋修拉桿箱的小攤,大爺的自行車上掛著他全部的工具,去時正看到他坐在小馬扎上專注修理手中的一把紅色雨傘。我們湊過去閑聊,傘的主人直跟我們夸贊大爺的手藝:“他什么都會修!”大爺每天都固定時間在這里出攤,之后又一次看到他時,他正忙著修補鞋子。
胡記理發店的老板也是一位大爺,當我們想跟他打聽下老房子的故事時,大爺仰在座椅上吐出幾口煙霧問道:“你是做作業是吧?我也不曉得,我才來的。你問一下那個太婆,她是住這兒的。”這便把我們介紹給了坐在旁邊看熱鬧的婆婆。
“你說些啥子,我是個聾子!”看到大爺指她,婆婆也扯足了嗓門問話。
“她們要采訪你!”
“哦!來找我的嗦!走嘛上去家里坐一會兒(her)嘛!”
說著婆婆便起身拉著我們往她家里去,我們愣在婆婆的熱情邀約里沒反應過來。婆婆一邊走一邊不忘向我們解釋:“我的耳朵落在屋頭了,老了沒得用,耳朵也聽不到了,八十三了,眼睛也看不清。下來看哪個打架,哪個跟哪個打也沒看歸一(四川方言“沒看清楚”的意思),瞌睡都給我打掉了,本來我說睡一會兒的。”
婆婆雖然年事已高,但精神頭特足,步子很快聲音也洪亮。雖然一路我們也沒能順利對上話,但是聽著婆婆講話,我們就忍不住被老人家的幽默逗笑。
開門的是婆婆的兒媳,親切地招待我們進屋,屋子陳設干凈整潔,還養著一只長得像桶一樣渾圓的三花貓,一看便知道這家主人很用心地料理著家里事物。
惜字宮南街面對天涯石這一面的老居民樓是以前一家回收公司的家屬樓,阿姨告訴我們她的公公和丈夫都曾經是回收公司的員工,現在回收公司倒閉了,只有樓房還在。
說起周邊的娛樂場所,阿姨直言自己比較“宅”,平時比較喜歡窩在家里看看電視,婆婆就會到周邊散步。周邊有許多可以溜達的小街,而且離春熙路太古里也近,走一走就到了,但是阿姨告訴我們:“雖然很近,但是我婆婆八十三了,她都沒去過太古里。喊她去看一下,她都不去,懶嘛。“
住在這里的老一輩人保留著自己的生活方式,不必與潮流強硬融合,太古里的時尚潮流氛圍早在幾百米距離中被稀釋,而惜字宮南街的氛圍屏障下充斥著人們質樸的生活氣息。
雖然小街上可以娛樂的場所不多,我們還是在一個狹窄的居民區入口發現了一處麻將館,支起的雨棚下放了幾張桌子,光線暗暗的,但打麻將的氛圍熱火朝天。看到我們進去,坐在門口那桌的嬢嬢還笑著問我們是不是來打麻將的。
“這條街很舒服,很有年代感,雖然離繁華的市中心很近,但是在這里坐著好像外面的繁華和這條街沒有關系,讓我感覺很安靜很治愈。”
——書院小屋茶鋪小姐姐
住在這里的人們很愿意和陌生人交談、分享,也會自然地問候沒有打傘的路人熱不熱,就好像路過的陌生人也是親近的鄰里。當天,阿悅感嘆我們遇到了很好的人們,確實如此,在這條小街我們所遇見的都是最親切的善意。
準備離開時,看到白色建筑的圍擋前,修傘的大爺正甩著手活動身體,不知道等圍擋撤下來的時候他會把生意挪到哪里去。
從圍擋到書院南街的一片墻上都漆上了一排顯眼的“拆”字,預示著即將到來的未知變化。雖然社區服務站的大叔們也不知道這棟建筑會在什么時候撤下圍擋,但等它建成,必定會給惜字宮南街帶來新的活力。
婆婆的兒媳婦告訴我們:“這兒一直說要拆,我嫁到這快三十年了,還沒拆。但是說老實話,在這兒住慣了,還是不咋想搬走,這里走哪兒也都很方便。”
因此我們也都保留著這份好奇和留戀,等待來年再來邂逅這條小街。雖然小街的面積一直未曾改變,但歷史不斷增加了它的縱深,而如今故事仍在繼續。
有點編輯部出品
總編 | 豆沙
撰文 | 咕咚
設計 | 果子
攝影 | 阿悅
本文素材為有點編輯部原創出品,部分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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