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陳魯豫的電影沙發(fā)(lyyy_scndgs)
文|初小軌
豆瓣8.2分。
被關(guān)在狗籠子里養(yǎng)大的小孩,喜歡濃妝艷抹的異裝癖小伙,坐在輪椅上可以號令上百只狗子的癱子,點點頭就能讓狗子殺人如麻的邊緣人之神……
單是男主的設(shè)定,恐怕就能值回票價了。
畢竟這種尺度的片子,能引進院線,本身就已經(jīng)很稀奇了。
這部元素兇猛的類型片《狗神》的導(dǎo)演,是呂克·貝松。
他曾用《這個殺手不太冷》,尋求殘酷與溫柔的平衡。
他曾用《超體》,來擊潰時間與自我之間的壁壘。
如今他攜《狗神》前來,卻遭遇了一臉懵逼。
只能說,還能趕在院線下映前看到這部片子的,也都算得上是”天選觀影人“了。
01
是類型片,也是藝術(shù)片
雨夜,車?yán)锕伦摹芭恕保瑴喩硎茄瑠y容破敗。
警察嗅出異常,在例行檢查打開車廂的一瞬,看到了上百只狗。
血跡,異裝癖男人,殘疾,狗群。
舉著槍的警察如臨大敵。
坐在車?yán)锎┲b的人若無其事地為自己點上了一只煙。
一系列的困惑與迷點,讓警方連夜向精神科醫(yī)生伊芙琳發(fā)起求助。
于是,在警局里,通過男主道格拉斯與精神科醫(yī)生伊芙琳對談的形式,向觀眾徐徐還原了道格拉斯如何成為“狗神”的一生。
敘事手法是經(jīng)典的倒敘加插敘的回憶體。
老套,卻張力十足。
暴戾嗜血的老爸,喜歡通過告密來尋找快感的變態(tài)老哥,懦弱逃跑的老媽,這種近乎絕望的原生家庭組合,自然而然讓過于“正常”的道格拉斯成了唯一的靶子。
斗狗是父親賺錢的手段。
餓狗是讓狗變得好斗的最佳途徑。
而童年時期的道格拉斯卻不忍心看到狗子們挨餓。
一次次偷喂與袒護的行徑,終于激怒了變態(tài)父子。
父親把道格拉斯關(guān)進了狗籠,從此開始了道格拉斯狗籠中的童年狗生。
然而,被家暴、被囚禁、被當(dāng)成狗一樣圈養(yǎng),不過是道格拉斯悲慘一生的開始。
那個午后,持槍前來的父親在與變態(tài)哥哥爭執(zhí)中,一槍轟掉了擋在狗籠門前的道格拉斯的一截手指。
子彈反彈到墻上,擊中了道格拉斯的脊椎。
道格拉斯把血淋淋的斷指放入塑料袋,指揮狗子一路狂奔,叼給了坐在警車?yán)锏木臁?/p>
由此,父親和哥哥雙雙吃了牢飯,道格拉斯也終于結(jié)束了住在狗籠子里的童年。
但殘忍的是,警笛響起的那天,他獲得了人身自由,卻永遠喪失了行走自由。
醫(yī)生說,脊椎里的子彈無法被取出,一旦他要嘗試行走,那么脊液會流向腦部。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
我能走,但我走的每一步,都是走向死亡。
向死而生很荒誕,又帶著一點兒殘忍的浪漫。
道格拉斯的底色,天然就是莎士比亞式的悲劇。
從狗籠中逃出來,又在各色的孤兒院中顛沛流離。
坐著輪椅,找工作四處碰壁、受盡無視。
盡力維系的流浪狗收容所,要被人以征地為名剝奪。
以為遇到一生摯愛,別后再相逢,人家早已喜為人妻。
他極盡所能想要融入過人的世界,卻最終只能回到狗的群體。??????
短暫的駐唱舞臺上,明明是三教九流找樂子的風(fēng)月場合,可他偏要在這變裝秀的舞臺上,唱一首伊迪絲·琵雅芙的曲子《La Foule》。
為了表達的完整與舞臺效果的圓滿。
他堅持要拿掉輪椅與支架。
他堅持要為這場優(yōu)雅之戰(zhàn),持續(xù)站立一首歌的時間。
他在臺上,精致而凌亂,憂傷而瘋狂,殘缺而優(yōu)雅,迷人又心碎。
鎂光燈下,他是女人,也是男人。
舞臺中央,他是人,亦是狗。
他用一首歌的時間,快速呈現(xiàn)了自己凄迷又昂揚的一生。
更令人意外的是,無論是場子老板,還是后臺同行,那些如他一般,給觀眾取樂的邊緣人,做出的反應(yīng)不是抵觸與反胃,而是發(fā)自肺腑的眼中噙滿淚水。
他用一己之力,整頓了人類的野蠻。
他在人間缺失的一切,卻在戲劇、音樂與狗那里得到了。
這部成年人的暗黑童話,完成了在類型片與藝術(shù)片之間的微妙平衡。
02
暴力世界的溫柔之花
準(zhǔn)確來說,道格拉斯曾三次短暫得到過人間愛意。
第一次,是母親的離開。
她帶著7個月的身孕,趁著夜色匆忙逃離這個家之前,曾手忙腳亂地給關(guān)在狗籠中的兒子丟下幾瓶罐頭。
對于母親的拋棄與懦弱,道格拉斯沒有絲毫的恨意。
他甚至從這離別前的施舍中,感受到了難得的愛。
相比于暴虐的父親,變態(tài)的哥哥,母親的懦弱與自私,對他來說已經(jīng)算是很可貴的愛了。
第二次,是戲劇輔導(dǎo)員薩爾瑪?shù)某霈F(xiàn)。
她給他化妝,對著鏡子中的他說,筆在自己手中,就可以成為任何可以想要成為的人。
于是,濃妝的面具,成了他自由的出口。
她帶他游走在莎士比亞的世界,《麥克白》《哈姆雷特》《第十二夜》。
那些脫口而出的莎劇臺詞,成了他孤獨汪洋里的一葉扁舟。
他在童年時期未曾得到愛,卻可以毫不保留地身處人海,為舞臺上的她奮力高舉真摯的花束。
那些被世界關(guān)閉的可能性,卻被這個熱愛表演的女人重新打開了。
可所有出現(xiàn)在道格拉斯世界里的愛,似乎都被打上了短暫停留的色彩。
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那些重新被喚醒的勇氣,都伴隨著那個丈夫掀簾而入,灰飛煙滅。
道格拉斯將薩爾瑪出道以來所有的新聞報道,都整理成冊。
他交給她,鄭重地像是在交付自己隨時死去的心臟。
可她卻輕易將它分享給那個,掀簾而入的“外人”。
那一刻,他終于明白,何為僭越。
他回到流浪狗收容所,瘋狂地捶打自己殘廢的雙腿。
鐵籠轟鳴,狼狽跌落。
全世界拋棄他,都未曾傷得了他。
她背棄他,他便徹底絕了信任人類的念頭。
所以,他一定說自己混的是狗圈。
關(guān)在籠中的狗,四面八方地奔涌而來。
它們舔舐他,偎依他,包圍他,以一種毫不設(shè)防,毫不保留的姿態(tài),向他表達了愛的本質(zhì)。
人類愛你,都是有條件的,都是講回報的,都是要權(quán)衡一下高低貴賤的。
狗愛你,只會 all in。
所以,他要對著狗狗們,高聲朗讀《羅密歐和朱麗葉》。
他要讀到自己眼含淚水,他要用自己的方式讀出人類和狗之間的分野。
第三次,是精神科醫(yī)生伊芙琳的傾聽。
本該是水火不容的對立關(guān)系,本該是審訊者與被審訊者之間的不對等關(guān)系,可伊芙琳卻可以做到坦誠相待。
她一次次提醒他,他所說的犯罪細(xì)節(jié)都會被錄音。
她一次次暗示他,她的職業(yè)要求會把很多對他不利的談話內(nèi)容如實稟告相關(guān)部門。
她其實在盡自己所能的委婉告知他——你大可不必對我什么都說。
恰恰是這種真誠的態(tài)度,讓道格拉斯嗅到了同類的味道。
他輕易地從伊芙琳身上,察覺到了與他相似的傷痛。
那些伊芙琳未曾說出口的童年陰影與婚后暴力,被他一眼看穿。
她溫暖他的方式,是傾聽,是坦誠,是欲言又止與惻隱之心。
他回報她的方式,是知無不言,是言無不盡,是放心地把自己快要結(jié)痂的傷疤撕開來給你再看一遍。
看似是精神科醫(yī)生對一名罪犯的療愈對談。
其實,這自始至終都是道格拉斯對同類人的以身祭獻。
在暴戾世界里,他以狗神的面目縱情廝殺。
在溫柔角落里,他以無聲的笑意悲憫天下。
03
顛倒世界的烏托邦
在道格拉斯看來,那些聽他指揮所向披靡的狗狗戰(zhàn)隊,其實是一只在糾正世界的同盟軍。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對狗群進行過專業(yè)的訓(xùn)練。
它們的開掛,似乎就是天然懂他。
狗群默契地沖入富人家中,叼走珠寶,交給道格拉斯重新分配。
只是點一下頭,它們就知道在他被逮捕的那刻迅速四散逃離。
只是拿勺子敲一敲鍋沿,它們就知道撲上去撕咬黑社會老大的最佳時機就是現(xiàn)在。
哥哥當(dāng)著他的面,在狗籠子上貼上白色的大標(biāo)語:
In the name of God.
他要借上帝之名審判他,懲罰他。
隔著光,欄桿有遮擋,道格拉斯卻從籠子中反向看到的是:
Dog man.
那一刻,Dog成了God在人間的顛倒形態(tài)。
那一刻,狗神的命運齒輪開始轉(zhuǎn)動。
他率領(lǐng)上百只狗狗,在廢棄老樓中尋得一席之地。
在那里,他們共用同一口鍋。
在那里,共睡同一間屋子。
再也沒有牢籠,再也沒有供養(yǎng)關(guān)系。
狗狗為自己的食物“自食其力”,道格拉斯的腿不能行走,它們便成為他的腿。
道格拉斯為它們讀莎士比亞臺詞,帶著他們替弱者出頭,掃平人間不平事。
他們彼此需要,彼此尊重,彼此平等地表達愛與被愛。
那是世人眼中的流浪廢墟,卻是他眼中最干凈的烏托邦。
可就連這最后的烏托邦,也被結(jié)下梁子的黑幫老大不知深淺地帶著重型機槍損毀了。
他當(dāng)然要殺戮。
那里血流成河,橫亙著野蠻人的尸體,一切走向不可逆。
狗狗們默契地打配合,找到鑰匙,將他從警局里救出來。
他早就給自己穿戴好了整潔的西裝,推著輪椅走到警局門口的時候,他決定用自己的方式,痛擊這個顛倒的世界。
一步,兩步……他姿勢怪異,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最終,他走到了十字架的陰影下。
轟然倒地,狗群簇?fù)矶鴣怼?/p>
狗神與上帝,在陰影中完成了震撼的重合。
沒錯,他可以走,但只能走向死亡。
但他就是要用這種浪漫至死的方式走向死亡。
生活的凌虐審判不了我。
牢獄里的條文審判不了我。
高高在上的上帝審判不了我。
只有我自己,才擁有審判自己的權(quán)利。
在塵埃里開出花的是我。
受盡傷害后依然選擇站在弱者這邊的是我。
沾染血腥后選擇用行走的方式結(jié)束生命的也只能是我。
他擁有如有神助的狗群,他當(dāng)然也可以逃離監(jiān)獄后去往別處。
再或許,找一個好的律師,打一場精彩的詭辯官司,把自己從血腥里摘得一干二凈,關(guān)個一年半載就被放出來,大有可能。
但他偏不要這樣。
前半生,他在狗籠里度過。
后半身,他再也不要再被關(guān)回籠中。
通過自由之路,只有一條。
我定義自己的生,我也定義自己的死。
我在廢墟上開出花,也用自己的方式詮釋愛。
我要這顛倒的人間,看清命運的真正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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