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希濂少年得志,23歲上校團長、24歲少將旅長、26歲就當上了中將師長,這其中固有深得蔣介石寵幸之故,但自身的才干與智謀也是獲此殊遇的重要緣由。
尤其是1948年末,宋希濂能以一個光桿司令的身份,在短短3個月內從別人的手中折騰來了6個軍。這樣的本事,就非一般人所能企及。
“鷹犬將軍”四個字的由來
1984年,宋希濂與蔡文治、李默庵、侯鏡如等人共同發起“旅美黃埔同學及其家屬促進中國統一籌備會”。
宋希濂公開發表宣言:“切盼我全體軍校同學及其家屬奮發參加促進中國統一運動。”
此舉,令海峽對岸的國民黨當局感覺很沒有面子,下不來臺。于是在《中央日報》上撰寫文章,誣稱宋希濂“甘為統戰鷹犬”。
國民黨當局的這篇文章一經刊載,便遭到臺灣著名學者李敖的猛烈抨擊。李敖以一篇名為“鷹犬將軍”的文章進行回擊:
“宋希濂將軍在垂暮之年,身在美國,遠離國共兩黨,但因屢屢出面呼吁祖國統一大業而為人(國民黨)爭議。
這里被爭議的焦點是,宋將軍應該忠于自己的國家民族,還是應該效忠于國民黨,甚至效忠于領袖個人(蔣家父子)?
顯然,宋將軍選擇的是前者。”
宋希濂看到此文后說道——
“李敖先生的這段話,是對我這位行將80高齡老人的一生總結。”
之后,宋希濂干脆將其回憶錄《宋希濂自述》更名為《鷹犬將軍——宋希濂自述》,并自言“以鷹的利爪抗倭,以犬的忠誠衛國!”
曲折的從軍之路
宋希濂,湖南湘鄉人。1923年冬,孫中山廣州政府軍政部長程潛號召湖湘子弟投筆從戎,參加革命。宋希濂與長沙市育才中學同學陳賡準備前往投考廣州陸軍講武學校。
時年16歲的宋希濂雖然家境富裕,但父親因其年歲尚幼,并不十分贊成其此時從軍。宋希濂無奈,只得懷揣三叔給的35塊銀圓,拉上鐵哥們陳賡一同前往廣州。
陳賡家境非常殷實,其祖父陳翼瓊曾是前清副將,官居三品,告老還鄉時御封“武顯將軍”。
有了陳賡的財力支撐,二人一路衣食無憂,住行通暢,很快來到了廣州,并順利考入廣州革命政府陸軍講武學校。
同期考入廣州陸軍講武學校的還有許多湖南籍同鄉,左權、陳明仁等人都是這一期的入伍生。
但是,不知出于什么緣故,這些湖南籍子弟通過考試后,學校卻遲遲未能開學,一直耽擱到1924年3月,還在籌備之中。
陳賡天性好動,在這段閑來無事的日子里,便整天拉著宋希濂四處閑逛,這一逛就逛到了廣州東郊的黃埔島上,發現這里有一個陸軍軍官學校(黃埔軍校)也正在招生。
左右閑著也是閑著,陳賡、宋希濂便直接報名考試,沒想到一考就中,不久二人都接到了錄取通知,成為了黃埔軍校的一期學員。
陳賡、宋希濂拿到錄取通知后便把這事講給左權、陳明仁、鄧文儀等人聽。幾人聽后羨慕不已,紛紛前去投考黃埔軍校。
這樣一來,更多已經考入廣州陸軍講武學校的考生們也蜂擁而至,黃埔島上的黃埔軍校一時間成了香餑餑。
雖說廣州陸軍講武學校與廣州黃埔軍校都是孫中山廣州政府大本營所辦,但畢竟系統不同。廣州陸軍講武學校是由大本營軍政部長程潛執掌,而黃埔軍校則由大本營參謀長蔣介石主持。
程潛覺得被蔣介石挖了墻角,心中不忿,便一紙禁令稱:
“凡已考入廣州陸軍講武學校者,不得再行參加廣州黃埔軍校考試,否則將被取消陸軍講武學校學籍及黃埔軍校報考資格。”
程潛這樣一弄,學生們不干了,以陳賡、宋希濂為首的陸軍講武學校的入伍生們便鬧騰起來,一時間弄得程潛與蔣介石的關系極為尷尬。
1924年3月,廣州陸軍講武學校正式開課。
1924年6月,廣州黃埔軍校第一期正式開學。
而已經考入廣州黃埔軍校的廣州陸軍講武學校的學生們卻仍被禁止去黃埔軍校報到。因此,學生們便以罷課相對抗。
最終,程潛與蔣介石達成妥協,廣州陸軍講武學校并入廣州黃埔軍校。至此,由陳賡、宋希濂引發的這場風波才告平息,結局也算圓滿。
仕途生涯順暢
1924年11月30日,黃埔軍校第一期畢業,宋希濂被分配到軍校教導第2團第4連任副排長,半個月后升任排長。
在黃埔軍校一期的同學中,宋希濂起初的任職明顯不如其他同學。
東征時,蔣先云是他的連長,而陳賡、左權、陳明仁等人此時已經是營級軍官了,宋希濂這才升任副連長。
1926年7月,國民革命軍誓師北伐,此時宋希濂擔任第21師63團1營營長。他先后率部轉戰贛浙。因作戰勇敢,執行命令堅決,漸漸進入了蔣介石選拔青年才干的視線。
1927年冬,宋希濂及黃埔軍校40多名畢業生,被蔣介石選派前赴日本千葉陸軍步兵學校中國將校班學習軍事。
在日留學期間,宋希濂擔任中華青年大會主席團主席,因組織在日留學生集會而與日本警察發生沖突,毆傷日本警察被拘捕,獲釋后返回中國。
1930年底,因在中原大戰中表現卓越,被蔣介石擢升為國民政府警衛軍第1師第2旅旅長,晉銜少將。
宋希濂由少尉晉升少將僅僅用了5年時間,是黃埔一期同學中較早升為將官者之一。
1932年“一二八淞滬抗戰”中,擔任第5軍第87師第261旅旅長的宋希濂率部強渡蘊藻浜側擊日軍,予敵重大殺傷。
后又突襲瀏河,在茜涇與敵展開了長達6個小時的白刃戰,至日軍退走,宋希濂才奉命率部撤出陣地實施轉移。
戰后,第5軍撤編,第87師移師南京駐防京畿,宋希濂升任第87師副師長兼第262旅旅長。
1933年9月,宋希濂升任第36師師長,晉銜中將。此時的黃埔一期同學中,獲中將軍銜者寥寥。
1937年“八一三淞滬會戰中,宋希濂率第36師日夜兼程,從西安開赴上海。于20日子夜,一舉攻入匯山碼頭將日軍海軍陸戰隊擊退,日軍不得不退回艦上。
此役轟動全國,宋希濂一仗成名。
隨后的“南京保衛戰”中,宋希濂因“督戰不力”,于12月13日城破之日被免職回籍。
說起這次免職,宋希濂頗為冤枉。
南京保衛戰中,總指揮唐生智委宋希濂率第36師于下關擔任南京守軍督戰隊。
因第36師對潰敗中的友軍開槍彈壓,致發生火拼,第36師最終被數萬敗兵沖亂,致該師在整個南京保衛戰中無所作為。
1938年1月25日,宋希濂被免職僅僅43天后,即被蔣介石召回,出任榮譽師師長。5月升任第71軍軍長兼第88師師長。
整個抗戰期間,宋希濂率部打滿全場。歷經淞滬會戰、南京保衛戰、武漢會戰,一直打到滇西會戰。
武漢會戰中,宋希濂率71軍與日軍第13師團、第16師團激戰蘭封長達35天。
因第36師在富金山阻擊戰中被打光,宋希濂硬是憑著剩下的兩個師在小界嶺防線的最前端頭沙窩陣地,頂住了日軍兩個師團的輪番進攻,斃敵4506人,傷敵17380人。
再次遭到免職
1941年11月,宋希濂出任第11集團軍總司令兼昆明防守司令,率第66軍、第71軍駐防云南昆明。其后親率第36師日夜兼程,阻擊日軍于怒江惠通橋畔,盡殲渡江之敵。
有趣的是,1944年10月,繼南京保衛戰遭免職后,宋希濂第二次被蔣介石免去了職務。
起因卻是龍陵戰役時,日軍獲得了中國駐印軍反攻龍陵的全盤軍事部署,致第1次、第2次龍陵戰役時,中國駐印軍在有美國空軍的支援且十倍于敵的優勢兵力下打了敗仗,損失慘重,未能達成戰役目的。
與宋希濂一向不睦的衛立煌趁機向美軍顧問團告狀,稱宋希濂部有奸細向日軍發送情報。在美軍顧問團的施壓下,蔣介石只得將宋希濂臨陣解職。
宋希濂一氣之下辭去所有本兼各職,蝸居昆明天天提籠架鳥,日日只顧遛狗逗貓。
宋希濂此舉,令蔣介石大為憤怒,令其速到陸軍大學將官班甲級第一期學員隊報到。
陸軍大學畢業后,宋希濂被蔣介石打發到新疆的中央軍校第九分校當主任去了。
一個堂堂的中將集團軍總司令,就這樣被降職為一個小小的分校主任(校長),宋希濂的心頭著實憋屈。
不久,真相大白。
龍陵戰役情報泄露事件,是因為美軍的一架C—47運輸機失事墜毀在日占區。日軍從機上一名參謀軍官的尸身上找到了一個公文包,內有整個反攻龍陵的作戰計劃。
宋希濂雖因此得雪冤屈,但此時也只得繼續在新疆迪化當他的分校主任。
1946年3月,張治中出任國民政府西北行營主任兼新疆主席,擢升宋希濂為西北行營參謀長、新疆警備司令兼第九分校主任。
1946年11月,宋希濂代理西北行營主任。
正是因為從云南被貶來新疆,宋希濂也因此避開了解放戰爭的前半程,直至1949年才被蔣介石逼上了內戰戰場。
出任光桿司令官
1948年8月,宋希濂由迪化到南京參加軍事檢討會議。會后,蔣介石特別召見時說道:
“你不必回去了,現在調你去華中剿總擔任副總司令兼一個兵團司令,你必須在鄂西北地區防止共軍進入四川及阻止共軍在宜沙一帶渡江竄入江西”。
次日,國防部發布宋希濂為第14兵團司令官,下轄第2軍、第20軍、第28軍、第65軍、第79軍。
當宋希濂看到這個命令,頓時感覺被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當時心中一寒,瞬間就不想干了……
為什么呢?
因為上述這5個軍,他一個都掌控不了,所謂給他一個兵團5個軍的編制,其實就是一張根本無法兌現的空頭支票。
第2軍目前遠在河南南陽,隸屬第13綏靖區司令官王凌云指揮。想從王凌云手上把這個軍要過來,想想都知道,來回推諉,相互扯皮個一年半載都不一定能夠辦到。
第20軍是川軍軍閥楊干才的部隊,駐防湖北襄樊。楊干才原本是第10兵團司令官兼第15綏靖區代司令官,現在第10兵團和第15綏靖區都被蔣介石撤編了,心中不忿的楊干才豈會聽從宋希濂的號令。
第28軍長期都是第9綏靖區司令官李良榮的基本班底,而李良榮是宋希濂黃埔一期的老同學,宋希濂熟知李良榮的個性,想要把李良榮賴以起家的28軍弄過來,無異于癡人說夢。
第65軍目前遠在陜西寶雞,隸屬胡宗南集團。按現在西北戰場的態勢,胡宗南尚且自顧不暇,豈會把自己的部隊撥出來給你?
第79軍倒是就近駐扎在湖北,但這支部隊從抗戰勝利后就一直窩在四川,官兵皆不愿打內戰。年中奉命調往湖北,軍官們不是爹死就是娘亡,以各種借口請長假離開部隊。
至79軍到達湖北時,軍司令部里除了軍長方靖以外,最大的官是一名中校科長。
望著手里這5個軍的名單,宋希濂一籌莫展,眼目前,除了第79軍外,其他的4個軍對他來說,鞭長莫及,根本掌握不了!
不擇手段抓兵權
行伍多年的宋希濂當然明白,目前他這個光桿司令連一支親兵都沒有,怎么可能調派得了上面這5個軍?
要想掌握部隊,首先得有自己的嫡系,然后才有可能把雪球慢慢滾起來,一點一點的發展壯大。
于是,宋希濂向蔣介石提出了3項要求:
1、把自己的老部隊第71軍調回來。
2、把自己的老部隊第36師調回來。
3、把駐在湖北沙市的湖南保安第1旅轉隸過來。
可是,蔣介石并沒有全盤答應宋希濂。
而宋希濂也深知,與蔣介石打交道,往往求上得中,求中得下,求下就什么都沒有了!
果然,蔣介石否決了第1條、第2條,同意了第3條。
宋希濂盡管只得到了湖南保安第1旅,卻也是心滿意足了。這是他家鄉的子弟兵,打斷骨頭連著筋!
宋希濂馬上就向國防部要人、要槍、要餉、要編制,很快就將湖南保安第1旅升格為師級建制,一水的美械裝備,就連士兵的皮鞋都和美軍的一模一樣。
接著,從湖南、湖北兩省軍管區各要了一批新兵,與駐在湘西北、鄂西的地方保安團合編為兩個暫編師。
這兩個暫編師再與已經擴編為師級建制的湖南保安第1旅合編,共同組建為第118軍。
有了第118軍,宋希濂馬上接手了第79軍,有了這兩個軍的基本盤,剩下的事情就好操作了!
宋希濂繼續盯住鄂西,鄂西還駐有兩個師,都歸川鄂邊區綏靖公署主任孫震管轄。第223師駐扎秭歸,第60師駐扎宜昌。
想要把這兩個師奪為己用,就必須趕走孫震。
第60師師長易瑾,是宋希濂的老部下,易瑾按照宋希濂的授意,向孫震報告說,60師防區發現共軍部隊逼近,請孫長官速速將指揮部遷移。
另一邊第223師師長陳瑞鼎也早被宋希濂收買,同樣向孫震謊稱,發現共軍先頭部隊正在靠近秭歸。為保安全,請孫主任盡快撤離。
孫震一聽共軍來了,拍拍屁股,馬上將川鄂邊區綏靖公署機關遷往巴東。
孫震前腳剛走,宋希濂馬上就向蔣介石打報告,稱川鄂邊區綏靖公署已離鄂赴川,如第60師、第223師再歸孫震指揮將極為不便,不如將這兩個師轉隸自己指揮。
于是,第60師與第223師合編為第124軍,劃歸宋希濂第14兵團戰斗序列。
手里有了3個軍,接下來,宋希濂就開始打第2軍的主意了。
第2軍雖然遠在河南南陽,隸屬第13綏靖區司令官王凌云指揮,但第2軍中有大批的黃埔系軍官。宋希濂派人秘密聯絡這些學弟,封官許愿,讓其配合自己搶奪部隊。
宋希濂向國防部要來了一紙調令,命第13綏靖區司令官王凌云率第2軍從河南移防湖北。
王凌云當然不干了,以種種借口拖延不辦。
而此時早已和宋希濂暗通款曲的第2軍黃埔系軍官們就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軍官們以王凌云抗拒執行國防部命令為由,聯合起來對王凌云逼宮。
而國防部為了配合宋希濂拿回第2軍,也籍此將第13綏靖區撤銷,徹底架空了王凌云。
王凌云召集心腹商議:
“宋希濂太可惡了,我是反了好,還是離開好?”
而這些所謂的心腹,卻個個都勸王凌云離開部隊:
“寧可叫宋希濂吃掉,也萬萬不能反!”
王凌云只得作罷,交出了手中的部隊。
由此,宋希濂不僅拿回了第2軍,還把第13綏靖區的第15軍,以及地方上的兩個保安師也一同拿了過來,并從國防部要來了編制,這兩個保安師搖身一變都成了暫編師,共同組建為第122軍。
就這樣折騰了3個月,宋希濂這個光桿司令的手中現在已經實際握有第2軍、第15軍、第79軍、第118軍、第122軍、第124軍,總共6個軍了。
至于國防部那一紙空頭命令中的第20軍、第28軍和第65軍,宋希濂此時已基本放棄了,只把這3個軍當作留在了紙面上的編制,反正眼不見,心不煩。
1948年11月,淮海戰役爆發,而此時的徐州“剿總”副總司令杜聿明還在葫蘆島幫助衛立煌接收遼沈戰役中從營口逃出來的第52軍,暫時回不來徐州。
蔣介石這位“微操”大師忽發奇想,打算調宋希濂赴徐州出任徐州“剿總”副總司令,協助總司令劉峙指揮整個徐蚌會戰。
宋希濂當然不想去,自己好不容易有了6個軍,不想一下子全部送在徐州戰場,于是忽悠蔣介石,說自己“指揮不動徐州的黃百韜、黃維、邱清泉、李彌、孫元良等將領,恐誤了黨國大事……”
蔣介石想想也是,便讓宋希濂繼續留在武漢,但要求宋希濂把手下的部隊調幾個軍過來支援徐蚌戰場。
宋希濂遂滿口答應,連聲承諾蔣介石,馬上把第20軍、第28軍、第65軍“派去”給徐州的劉峙。
但這3個軍豈是宋希濂“派”得動的?
宋希濂此舉,本意就是把自己根本掌控不了的這3個軍用來搪塞蔣介石和劉峙的,從而避免自己手中實際掌握的另外6個軍被派往徐蚌戰場。
而蒙在鼓里的劉峙哪里知道這些彎彎繞繞,左等右等不見這3個軍到來,便向蔣介石告起了“御狀”。
直到蔣介石親自過問此事后,這幾個軍長才不敢抗命,除了遠在西北的第65軍外,第20軍和第28軍這才移防前往徐州報到。
宋希濂一招一石二鳥之計,既忽悠了蔣介石,又保住了自己的基本盤,可謂高明!
不久,蔣介石升任宋希濂為川湘鄂邊區綏靖公署主任,下轄第14、第20兵團。宋希濂原先的6個軍就此分別編入了這兩個兵團。
此時的宋希濂,終于登上了自己仕途的最高峰,成為了手握重兵的一方大員。
但是,此時距離他兵敗被俘也僅僅只有短短的一年時間了。
大渡河兵敗被俘
1949年5月,宜沙戰役結束后,宋希濂率殘部逃得很快,四野第47軍、第49軍奉命追擊,一路從湖北追到湖南都沒有能夠追上他,被其逃入川東。
宋希濂從恩施跑到咸豐、從咸豐跑到來鳳、從來鳳跑到黔江、從黔江跑到郁山、從郁山跑到彭水、從彭水跑到江口、從江口跑到南川、從南川跑到綦江、從綦江跑到宜賓……
宋希濂一路數千里逃竄,一直跑到川康邊界的大渡河邊時再也跑不動了,這才被第二野戰軍第18軍第52師第155團俘獲。
1949年12月,宋希濂等被俘國軍將領被押往樂山集中,行至樂山縣城門時,第18軍52師政治部的一位宣傳干事準備為這十余名被俘將官照相。
宋希濂內心對此非常排斥,總在這位宣傳干事按下快門時突然把頭扭向一邊。如此反復幾次,最終也沒有完成照片拍攝。
進入樂山縣城后,宋希濂等十幾個被俘將領被帶進一所民房的院子里休息。
這時,那位在城門口沒有完成照片拍攝的宣傳干事也跟了進來,氣呼呼地走到宋希濂面前,沖著他說道:
“宋希濂,我是奉首長命令給你們拍照,你若再不配合,信不信我槍斃你!”
宋希濂頓時火氣就上來了,大聲吼道:
“你這就槍斃我好啦,在這個院子里,還是到外面去執行?”
這名宣傳干事被宋希濂懟的一句話都講不出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摔門而去。
部下們都非常緊張,力勸宋希濂何必如此。
宋希濂卻態度強硬地說道:
“被俘已經很丟人了,還要被拍照片拿去做宣傳,我身為國軍中將,這臉還要不要?反正人總是要死的嘛,頂多把我拉出去槍斃就是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次日一早,門口來了一輛吉普車,兩名持槍的解放軍戰士進到屋內,點名叫宋希濂一人單獨上車。
在場的被俘將領們都以為宋希濂要被拉出去斃了,宋希濂自己也認為到了最后時刻了,一句話也沒說,只向眾人點了點頭,算是最后的道別,隨后轉身走出屋子,坐上了吉普車。
汽車在城里行駛了十幾分鐘后開進一所學校,宋希濂被領到一個年輕的解放軍軍官面前。宋希濂看著這個軍官的面容,估計對方最多不過是一個團長或者師長。
這名年輕的解放軍軍官待宋希濂走到面前,指著桌邊的椅子,微笑著請其入座。
這時,押送宋希濂到此的一位解放軍戰士向其介紹:
“這是我們的兵團司令員楊勇。”
宋希濂大吃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眼前這位年輕的解放軍軍官就是大名鼎鼎的解放軍第5兵團司令員楊勇。
當時的楊勇36歲,而宋希濂當兵團司令官的時候都已經41歲了。
楊勇開門見山,對宋希濂說道:
“宋將軍,我可以坦率地告訴你,我們在長沙時就曾研究過你,覺得有爭取你起義的可能。
陳賡將軍你應該熟悉吧,他當時準備派人到湖北恩施去找你,但人還沒去,你就已經向西退卻了。
此后,大家賽跑,你們跑,我們追,彼此聯絡不上,也只好聽任事情的自然發展了。”
聽到楊勇說“大家賽跑,你們跑,我們追”時,宋希濂慚愧地低下了頭。
楊勇見宋希濂有些尷尬,便把話又圓了回來:
“現在事情既然已經這樣,對過去的事,你也就不必太計較啦。現在你先安下心來,考慮一下怎樣度過自己的后半生,你需要靜下心來好好學習一個時期。”
臨別時,楊勇誠懇地對宋希濂說道:
“宋將軍,我們的工作人員有些還很年輕,不大懂事,希望你不必計較。”
一聽這話,宋希濂知道楊勇說的是昨天照相的事情,連忙致歉:
“怪我,怪我,是我的氣度太小!”
當天晚上,那位解放軍的宣傳干事專門跑去找到宋希濂,說道:
“我昨天的態度不好,請你原諒。”
宋希濂一聽,知道他肯定被批評了,心里很是過意不去,訕訕笑道:
“我的態度也不好,影響了你的工作,實在對不起,以后你愛怎么照,就怎么照吧!”
這件事讓宋希濂感觸頗深,解放軍官兵寬廣的胸襟使其一生難以忘懷。多年后,宋希濂將此事寫入了回憶錄中。
一生中最大的污點
宋希濂一生中最大的污點就是槍殺瞿秋白。
1935年2月初,中共早期領導人瞿秋白肺病日益嚴重,組織上決定派人送他轉道香港去上海治療。
2月24日,途經福建長汀縣濯田區水口鎮小徑村時,與國民黨保安14團的一個營遭遇,一場激戰之后,護送瞿秋白一行人的警衛排大部戰死,瞿秋白則被敵人俘獲,押往汀州宋希濂部關押。
宋希濂時任36師師長,得知瞿秋白被俘且關押在自己的師部,在外公干的他遂星夜從外地趕回汀州探望。
瞿秋白曾在黃埔軍校擔任政治教官,被囚期間,宋希濂始終以師禮事之,居住飲食一應照顧周到,不敢有絲毫怠慢。
一間廂房內軟榻錦被,書桌上筆墨紙硯俱全,一日三餐頓頓有肉。曾經的故舊、從前的學生,前后接踵而至的勸降者絡繹不絕。
但有訪客,瞿秋白皆欣然會見,聊情誼可以,談往事也行,唯獨說到勸降,瞿秋白立馬翻臉,閉口不言。
期間,宋希濂更是聯絡了眾多黃埔同學聯名為其求情,無奈最終未果。
瞿秋白自知必死,卻也絲毫不懼。除6天6夜寫就《多余的話》外,每天的時間就是寄情于練字、畫畫、刻章、品茶。
無論國軍官兵誰來求字、求畫或求章均一概贈與,談笑之從容,生死之看淡,令所有與他接觸過的國軍官兵人人欽佩,個個仰慕。
清初名士金圣嘆被問斬前一刻,告訴看守他的獄卒:“豆腐干和花生一起嚼,有火腿的味道。”
瞿秋白在《多余的話》里這樣寫道:“中國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東西,世界第一!”
這就是古今文人才子無懼生死的氣節,這就是書生名士豪邁不羈的典范!
瞿秋白在《多余的話》里,首先把自己定位為文人。文人是講究氣節的,文人是講究風骨的。
當再三的勸降被瞿秋白嚴詞拒絕后,最后的時刻終于到來了!
1935年6月17日,那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夜,瞿秋白酣然入夢,安詳而睡。
1935年6月18日清晨,瞿秋白一覺醒來,從容泡茶、點煙,然后執筆寫道:
“生命只有一次,既然要死,請不要打我的頭顱,也不要從后背開槍,待我選好地方!”
茶畢、煙盡,瞿秋白說道:“走吧!”
行至長汀公園涼亭前的一片草地,但見春色盎然,綠草悠悠,瞿秋白止住腳步,盤膝坐下說道:“此地甚好!”
那一天,瞿秋白年僅36歲。
奉蔣介石令,秘密槍殺瞿秋白,被宋希濂視為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污點。
這一事件,是宋希濂后來在功德林中主動向我黨坦白的。直到現在,宋希濂的回憶錄一直都是研究瞿秋白歷史的重要資料之一。
結語
宋希濂少年得志,23歲上校團長、24歲少將旅長、26歲當上了中將師長,這其中固有深得蔣介石寵幸之故,但自身的才干與智謀也是獲此殊遇的重要緣由。
抗日戰場上宋希濂幾乎打滿全場,只因滇西戰役情報泄密一事蒙冤被貶,卻也因禍得福避過了內戰的頭三年(1946年至1948年)。
若不是1948年末由迪化赴南京述職,被蔣介石委以華中“剿總”副總司令兼第14兵團司令之職,也許宋希濂就能和張治中一樣成為一位和平將軍,始終置身于內戰之外,保全一生名節。
但是,歷史沒有如果。造化弄人,在內戰的最后一年(1949年),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宋希濂仍然被卷了進去,并最終戰敗被俘。
但其晚年一直為祖國的統一大業而不遺余力四處奔走,反被臺島當局污為“統戰鷹犬”,其自承“甘為民族鷹犬”的氣節,著實令人敬佩。
后世評價宋希濂將軍:
“一生甘為“民族鷹犬”,前半生以“鷹”的銳利浴血奮戰,抗擊日寇。后半生以“犬”的忠誠為兩岸統一大業竭力奔走。畢生無愧于“鷹犬”二字!”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