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劇《喬太守亂點鴛鴦譜》是川劇傳統(tǒng)經(jīng)典喜劇劇目。20世紀60年代至今,這部作品經(jīng)過數(shù)次改編移植,如今成為川劇、京劇、越劇、粵劇等17個戲曲地方劇種共同傳頌的佳作,對當代全國戲曲藝術界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2022年,該劇受到國家藝術基金重點資助,2023年隆冬時節(jié),在四川省川劇院再次上演。
喬太守亂點鴛鴦譜
-喜劇的經(jīng)典性:意蘊深刻的文化內(nèi)涵
《喬太守亂點鴛鴦譜》的故事發(fā)生在大宋年間,描繪了一段錯綜復雜、笑料百出的愛情糾葛。廟會上,孫潤和劉慧娘因一紙飄落的詞稿邂逅,情愫暗生;同時,秀才裴政與徐文姑也心心相印。然而,在廟會的混亂中,兩對情侶在互贈信物時發(fā)生錯亂,引發(fā)一連串令人捧腹的連鎖反應。輕松詼諧的表象下,劇情深刻反映了封建社會中婚姻制度的弊端,以及個體追求自由和幸福的渴望。劇情緊湊,笑料不斷,是一出既傳承了傳統(tǒng)文化又注入創(chuàng)新元素的精彩之作。
故事以混亂婚姻為主線,錯綜復雜的感情糾葛成為推動劇情的力量。由于父母包辦,孫潤與徐文姑,裴政與劉慧娘都已訂婚約。當他們聽到所訂之人,均以為就是意中人,不禁暗喜。珠姨抗拒包辦婚姻,最終由孫潤代姐出嫁,劉慧娘則男扮女嫁給劉璞。在洞房中,假夫妻發(fā)現(xiàn)對方正是心儀的對象,于是弄假成真。事情曝光,這對情投意合且門當戶對的男女,卻因為禮教束縛無法在一起。想分分不掉、想合合不了的荒誕局面,正是封建習俗和人性間張力的生動體現(xiàn)。觀眾在歡笑聲中感受到對封建禮教、傳統(tǒng)婚姻觀念的戲謔與反思。
劇中人物登場人物眾多,串聯(lián)起復雜的人物關系網(wǎng)絡。從孫潤、劉慧娘,到裴政和徐文姑,每個人物在面對婚姻糾葛時展現(xiàn)出不同的反應和情感。于嬉笑怒罵之間,觀眾能感悟到角色內(nèi)心的掙扎。在壓力下,人物沒有就此屈服,而是勇于通過實際行動抗爭封建禮教,勇敢大膽地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
除主要人物外,次要人物的塑造也是一亮點。雙方父母、媒公媒婆、丫鬟仆役等每個角色,都展現(xiàn)了豐富多彩的性格特征。父母間的權謀和心思,媒公媒婆的巧言令色,丫鬟仆役的聒噪喧嘩,猶如萬花筒般豐富多彩。在封建禮教的框架下,每個角色都被細致入微地刻畫出其喜怒哀樂,呈現(xiàn)了真實的性情。同時,這些形象也共同描繪了大宋年間社會百態(tài),讓觀眾仿佛穿越時光,真切地感受到那段歷史的絢麗與紛繁。
在劇情高潮時,故事引入喬太守這一權威角色。在這一人物身上,又體現(xiàn)出中國戲曲和西方舞臺劇的另一不同。與西方戲劇的開門見山不同,中國人講含蓄,猶抱琵琶半遮面。演戲講究壓軸,精彩的曲目往往最后上演,角兒往往最后登場。雖然《喬太守亂點鴛鴦譜》以喬太守冠名,他卻姍姍來遲。但是,他的存在卻形成全本結構上的點睛之筆。
在中國古典戲曲中的悲劇和正劇中,冤情最后的昭雪,善良者最后的伸張,往往要都依靠英明的官員。如《竇娥冤》中,竇娥被誣告殺人,冤枉而死,最后是在竇天章的明斷下方才沉冤得雪。這背后體現(xiàn)出的是中國百姓的一種清官意識。
在審判一場戲中,公堂之上、明鏡高懸,喬太守以英明官員的姿態(tài)登場:“提朱筆銀鉤鐵畫,試看老爺顯才華。”但面對眾人七嘴八舌的陳情,他也不知所措。既要應對追求婚姻自主的青年人的抗爭,又要面對維護封建禮教的父母們的詰難,這種左右為難的沖突,將故事推向高潮。
身陷兩難,喬太守不由感嘆:“切莫找些虱子在頭上花,漫天烏云隨風化。”對于不了之事干脆以不了了之。通過亂點鴛鴦譜的方式,將四對情侶最終配對,以幽默而顛覆傳統(tǒng)的方式解決了糾紛。
葫蘆僧斷葫蘆案,最后反而是皆大歡喜,一方面?zhèn)鬟_了對清官意識的揶揄之意,在更深層次上,表明這種由文化造成的困境根本就是無解的,體現(xiàn)出作者對禮教的批判意識。
-戲曲的技巧性:靈韻天成的程式意趣
川劇《喬太守亂點鴛鴦譜》運用了“身份錯位”這一基本喜劇手法,將其貫穿始終,構建了劇情的主要張力和矛盾點。作為東西方戲劇中都百試不爽的喜劇手法,上限下限都可以拔得無限高。向上,可以誕生莎士比亞的大師級作品;向下,也可以生成拙劣的模仿品。
《喬太守亂點鴛鴦譜》成功之處在于巧妙地融入微妙的文化元素,既不過于宏偉雄渾,又避免淪為平庸的鬧劇小品。通過微觀的切入點,劇中展現(xiàn)的情節(jié)既別出心裁,又渾然天成,使觀眾在欣賞戲劇的同時,也能感受到對文化、社會的敏銳觀察和思考。
從喜劇性的角度來說,身份錯位經(jīng)常導致角色陷入荒謬的情境,其緊張感和出人意料的轉折,經(jīng)常成為觀眾發(fā)笑的源泉。與西方戲劇相比,中國戲曲對這種手法的應用有所不同。中國戲曲以程式化為主要特征,演員和角色間有著固定的行當和表演規(guī)范。在這種體系下,身份錯位的演繹不會追求扮相上的真實性,而是利用“串行”營造反差,觀眾感受到的笑點更多是基于傳統(tǒng)表演形式化出的詼諧意趣。
在《喬太守亂點鴛鴦譜》中,身份錯位的情節(jié)構造,延續(xù)了戲曲的美學傳統(tǒng)。不是講究故事設定的曲折離奇、真相揭穿過程的一波三折,而是考慮這種戲劇情境是否能最大化地為演員身體技藝的展示提供空間,使之能演其所演、盡其所能。
男扮女,女扮男,在一眾人眼皮子底下生活良久才被戳穿,看起來荒誕不經(jīng)。導演在設計孫潤和劉慧娘的扮相時,也沒有去追求外形上的逼真,甚至是刻意打破這種真實。孫潤扮珠姨,只是鳳冠霞帔潦草地一戴,出嫁的轎子更是將戲曲的假定性應用到極致——兩根桿子外加一塊紅帷,一個轎夫,就成了新人的喜轎。劉慧娘扮劉璞,更是“敷衍”,堪稱“衣冠不整”。
一句話概括,畫虎的目的就是為了類犬,從情節(jié)到演出都在刻意追求假。由此,劇中人揣著明白裝糊涂,觀眾也不會入戲。但是,此消彼長,在脫離自然主義和現(xiàn)實經(jīng)驗的束縛后,觀演雙方都可以聚焦于身體動作的展示,體驗了戲曲藝術的程式變化之趣。
中國藝術講究氣韻生動。書法繪畫追求的不僅是字畫的形神,更在于墨彩之間的氣息流轉。金石篆刻則注重氣路的流通,每一刀刻痕都應貫通有度,使文字或圖案在印石上展現(xiàn)出流暢的氣息。戲曲藝術亦如是。如在川劇的變臉中,演員通過精湛的技藝,將不同臉譜間的氣氛轉換得淋漓盡致。從悲切的哀思到激昂的豪情,變臉過程中的每個瞬間都需要準確拿捏并傳達出戲曲人物內(nèi)心情感的變化,讓觀眾感受到氣氛的瞬息驟變,不由大呼暢快。
在《喬太守亂點鴛鴦譜》中,在充滿戲劇張力的情境下,富有節(jié)奏感的身體動作和場面變化與伴奏的鼓琴相應,使整個戲臺凝成一股氣。當中雖有換氣的當口,卻不曾有半分泄露,逼得觀眾氣緊神凝,直至帷幕落下,靈韻天成。
作者簡介:
劉海琨,四川傳媒學院編導藝術學院講師。
朱冰玥,四川傳媒學院2023級廣播電視編導本科專業(yè)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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