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梅

蘇東坡成了川蜀文化的一張名片。川劇《夢回東坡》，讓東坡在大夢一場里酣暢淋漓；話劇《蘇東坡》，在宋代美學的意境里，詮釋著三蘇的精神精髓。蘇東坡的詩詞，蘇東坡的人生，蘇東坡的偏好，后人心向往之，在不間斷的尋找與解謎里，蘇東坡不再是模糊的謎語，而在時間進程中變得越發(fā)清晰。

東坡被不斷書寫的歷史，不斷開發(fā)的空間，意味著他被后人搬上藝術舞臺的無限可能性。相比于蘇東坡的故事，蘇母的故事則顯得貧瘠。面對有限的原始素材，要從中重新摸索和編輯因果鏈條，挖掘更深刻的內涵，顯得困難很多。在這一現(xiàn)實條件下，大型原創(chuàng)話劇《蘇母》的誕生，稱得上是一次不易的破殼。

話劇《蘇母》在勸夫以進、教子以學、持家以富的故事脈絡里，千古賢母程夫人的神秘面紗得以被初次掀開。程夫人這位女性形象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呈現(xiàn)在藝術舞臺上，這是屬于她的第一步。

在這一語境下，《蘇母》的意義首先體現(xiàn)于作品的立意。

《蘇母》讓程夫人這一女性角色成為舞臺上的主角，而讓整齊亮相的三蘇（蘇洵、蘇軾、蘇轍）作為配角。帷幕拉開，聚光燈下，從歷史中走來的她，第一次擁有如此清晰的舞臺畫像。

《蘇母》依托于歷史背景和史料素材，由“一個女人，嫁了一個男人，生了幾個孩子，過完了她的一生”延展而開，演繹了程夫人從18歲嫁入蘇家到融入蘇家的30年時光，以一本家訓為敘事線索，將蘇家頂梁柱程夫人的故事娓娓道來。女性成了故事主角，成了視覺中心，站在舞臺上，也在此刻擁有了舞臺。同時，在這一立意下，《蘇母》的舞臺還展現(xiàn)了成為“三蘇”前的蘇家父子，讓觀眾看到他們在功成名就前的普通與非凡，讓偉人背后的平凡，成為一種故事寓意，增添作品厚度。

《蘇母》的意義還在于整個故事的切入點。

它不同于以往蘇學題材的舞臺作品，選擇另辟蹊徑，從蘇母程夫人的角度頌揚家風，傳播三蘇文化。以“‘三蘇’從怎樣的家庭里走出來，成就三蘇的根源和基礎又在何處”為導向，從程夫人的故事切入，找到能回答這個問題的其中一個答案。從這個角度而言，《蘇母》對蘇學題材舞臺作品的補充，不僅是角度上的、視角上的，也是寓意與價值上的。

能支撐《蘇母》的意義達成，更核心的還是在于程夫人這一關鍵角色的塑造與詮釋。在《蘇母》里，程夫人一角是多重角色的組合，她既是母親，是妻子，也是社會成員。舞臺上，故事以程夫人的才華和學識為伊始，詮釋著蘇東坡筆下“好讀書，通古今”的評價，也為程夫人之所以能承擔起蘇家的教育環(huán)節(jié)找到個人原因，即她的知識背景與求知心理，促成她對家庭教育的認識與重視。同時，程夫人品德高尚，對鄉(xiāng)里鄉(xiāng)親慷慨相助，對錢財?shù)恼J識和個人的處世之道，潛移默化地影響著蘇東坡的行為和選擇。

此外，程夫人的德才兼?zhèn)湟彩恰短K母》想要表達的內容。在程夫人與蘇東坡共讀《范滂傳》的段落中，導演借助舞臺設計與演員調度，戲劇式還原了這段經(jīng)典的歷史段落。具體來說，在這段片段里，范母和范滂以戲曲造型走上舞臺，穿越時空與蘇母和蘇軾對話。舞臺上下的兩對母子形成對仗，完成古今交映的對照，也借此形象生動地詮釋著程夫人對蘇東坡的支撐與成全。借由新鮮的戲劇形式，重新詮釋為人熟悉的歷史故事，實現(xiàn)感動與共鳴，綿延至今。

《蘇母》在角色處理上的意義，不僅在于其還原了程夫人身上所具有的多維度特質，還在于其保留了歷史人物的復雜性。

一個是經(jīng)過戲劇加工的程夫人，其性格特點依托于真實的歷史背景和生平經(jīng)歷?！短K母》舞臺上的情節(jié)取材于歷史材料，她是智慧的化身，注重對蘇軾、蘇轍的教育，并支持蘇洵重新讀書考取功名，也以奉獻和犧牲精神，支撐起整個蘇家，從而讓觀眾通過程夫人的故事得以回溯歷史。由程夫人生平經(jīng)歷所延展而出的，則是內嵌其中的人格魅力，謙遜、忍耐、堅韌等性格特點，以及她在道德指引和精神支撐上的象征意義。

另一個是程夫人身上集中了特定的時代背景和環(huán)境特征。作為一個生活在北宋時期的人，她歷經(jīng)著文學與藝術高度發(fā)展的時代，大環(huán)境潛移默化地作用著她的視角和選擇。北宋時期對教育的重視內化至家庭，這一時期突出家庭教育的地位和功能，這成了程夫人選擇相夫教子的時代背景，也以時代印記的形式印刻在她身上。

另外，話劇《蘇母》講述了程夫人從18歲到48歲的一生，時間跨度較長，涉及不同年齡階段的程夫人形象，這豐富了舞臺效果，但也增加了表演難度。在錨定人物主要性格特征的前提下，表演者穿著不同的服裝，用不同的神情和肢體語言，詮釋不同年齡階段的程夫人一角。在不同時間階段，程夫人對待事情的處理方式以及看事情的角度都是不同的。通過這一層表演，才能讓人物真正活起來，如此才能讓我們去感受程夫人的變化與豐富的內心世界表達，在感知人物的內心波瀾中，更篤信與感動于她面對家庭和社會苦難的勇氣和堅韌。

孟母三遷，岳母刺字，陶母截發(fā)筵賓，以賢母著稱，也成為中國式母親的種種載體。蘇母既同也不同，同之處，在于共性的品格與精神；不同，則在于其成為一個擁有姓氏的人物，程夫人。而要走向更大的舞臺，她還需要擁有名字，擁有自己。

作者簡介

王雪梅，四川傳媒學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