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2月,在廣州的黃公略收到了好友彭德懷的一封來信,邀請他回老部隊去,接到邀請后,他立即動身。
沒想到這一去,差點落個被對方勒死的命運。
彭德懷是湖南湘潭人,黃公略是湖南湘鄉(xiāng)人,雖然不是一個縣的,但是兩地緊挨,兩家相距不遠。
兩人都出生于1898年,黃公略比彭德懷大9個月。
二人都有一個共同的愿望,既然選擇了革命生涯,那就要當一名將軍,指揮千軍萬馬,推翻萬惡的舊世界,不讓好人受欺負。
所不同的是,彭德懷的父親是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家境貧寒,早年間他上不起學,只讀了兩年的私塾,父親就讓他輟學,在家里幫父母料理家務(wù)。
稍微大一些,彭德懷就到了煤窯,成為一名礦工,一天十幾個小時累死累活地干,被資本家榨取血汗。
相對來說,黃公略的家境要略好一些,父親是私塾先生,有固定收入,雖然不能大富大貴,也能保證全家衣食無憂。
父親的職業(yè)性質(zhì),決定了黃公略是聽著讀書聲長大的,讀書沒有耽擱,私塾畢業(yè)后又到永豐高等小學就讀。
16歲畢業(yè)后,黃公略想?yún)④姡赣H非讓他回鄉(xiāng)繼承自己的事業(yè)。
考慮父親的情緒,他還是回到了家鄉(xiāng),當了一名鄉(xiāng)村教師。
黃公略一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整天跟一堆小屁孩在一起,當孩子王,怎么能待下去?
于是不到半年,黃公略就偷偷報名,參加了湘軍。
江湖上流行一句話,叫“無湘不成軍”,湘軍子弟英勇善戰(zhàn),所向披靡,名將輩出。
湘軍天下聞名,是太平天國的終結(jié)者。
而湘軍的締造者,湘軍的靈魂人物曾國藩,就是湘鄉(xiāng)人。
因此說,湖南漢子血液中有一種基因,那就是堅強、勇猛。
在民國時期,湘鄉(xiāng)名將如云,我黨方面就有四位,他們是大將陳賡、譚政,中將丁秋生,少將匡斌。
作為湖南人的黃公略,想當兵,想救國救民、建功立業(yè)、揚名立萬,再正常不過。
當然,這里面還有個背景,就是1915年底,中國發(fā)生了一件大事,袁世凱這家伙,不顧全國人民的強烈反對,開歷史倒車,想要復(fù)辟帝制。
這時候,共和體制已經(jīng)深入人心,他的倒行逆施激起了全國人民的強烈憤慨。
程潛立即組成護法軍,宣布討伐袁世凱。
在這個背景下,黃公略熱血沸騰,扔下教鞭,拿起了槍桿子,參加了護法戰(zhàn)爭。
民國初期,百姓的文化水平普遍很低,軍隊中不少戰(zhàn)士都是文盲,黃公略到了部隊成為香餑餑,起初是當文書,后來當國文教員。
同樣是這一年,血氣方剛的彭德懷也到了湘軍。
彭德懷參加湘軍,跟黃公略的初衷不太一樣。
他嫉惡如仇,打抱不平,15歲的時候,因為參加饑民鬧糶,受到了官府通緝,逃到洞庭湖當?shù)坦ぁ?/p>
出于對地主惡霸和資本家的痛恨,彭德懷才在1916年入湘軍當兵。
巧合的是,彭黃二人都到了湘軍第二師三旅六團一營一連,成為上下鋪的戰(zhàn)友。
在一連,還有后來被稱作湘鄂贛紅軍“三杰”之一的李燦。
他們?nèi)艘鈿庀嗤叮春薹磩榆姽倏丝圮婐A,打罵士兵,更痛恨地主惡霸欺壓平民。
三人志同道合,1919年在軍中秘密成立了一個“救貧會”,專殺地主惡霸。
彭德懷說到做到,果然派會員殺死了一名惡霸,因此觸犯了軍法而被捕。
在押解途中,彭德懷擇機逃脫。
之后,他才停用了原來的名字(清宗),在1922年改名彭德懷,考入湖南陸軍軍官講武堂。
在那個紅葉滿地,秋風瑟瑟的日子,李燦和黃公略也考入講武堂,曾經(jīng)共患難的三人又聚到了一起。
1923年8月結(jié)業(yè)后,二人一同回到湘軍,都分配在第2師3旅6團,都擔任連長。
1926年7月,湘軍老大唐生智宣布加入國民革命軍,就任國民革命軍第8軍軍長兼北伐軍前敵總指揮。
湘軍第2師也隨之進行了改編,成為國民革命軍第8軍第1師(師長為后來屠殺楊開慧烈士的何健)。
在北伐戰(zhàn)爭中,二人都表現(xiàn)突出,作戰(zhàn)勇敢,得到提升;彭德懷被任命為營長,黃公略則晉升為第2師第30團少校團副。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jīng)相處了10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成為生死與共的好兄弟。
1926年4月,這對朝夕相處十個春秋的好兄弟卻不得不分開了,黃公略文化水平較高,考入黃埔軍校第三期高級班。
看到這里,不少人會有疑惑,這時候黃埔四期的林彪都畢業(yè)了,怎么還會有個三期?
看清楚了,這里面多了三個字“高級班”。
既然是高級班,肯定跟普通班有所不同;后者面向社會招生,像徐向前、林彪這些從來沒有拿過槍的人,都可以報名入校。
而高級班相對來說門檻很高,招生對象是軍隊的中層軍官,故與普通班有根本區(qū)別。
高級別報名條件苛刻,試題也很難,不過像黃公略這樣曾經(jīng)在講武堂就讀的軍官,根本不是什么難事。
也因此,彭總沒有機會參加,而黃公略卻被錄取。
普通班培養(yǎng)的,是基層軍事人才;高級班培養(yǎng)的,是高級軍事指揮官。
高級班的教官,大多是在日本和德國深造過的將官;講授的內(nèi)容,也跟普通班不同,不再是基礎(chǔ)軍事知識,而是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層面的更深入更專業(yè)的知識。
如果說黃埔生很牛的話,高級班要加上一個“更”字,含金量非常之高。
高級班出去之后,根本不在師團任職,很多直接到了南京,被安排到總參謀部當參謀,高級班畢業(yè)的林彪老鄉(xiāng)黃純一就是這樣。
黃純一烈士(1905—1928)
對于那些年輕軍人來說,這求之不得;但是調(diào)令下來后,黃純一拒絕就任,因為他在學校期間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黃公略是在1927年底入黨),國共當時已經(jīng)到了分道揚鑣的邊緣,蔣介石業(yè)已開始磨刀霍霍,打算屠殺共產(chǎn)黨人,黃純一不可能與狼共舞。
拒絕了蔣介石的邀請,黃純一到了武漢。
因為在蔣介石發(fā)動四一二政變之后的最初幾個月,在武漢的汪精衛(wèi)國民政府是拒絕跟蔣介石合作的。
而黃公略則到了廣州,參加了葉劍英和張?zhí)最I(lǐng)導(dǎo)的廣州起義,起義失敗后,他非常迷茫,不知道何去何從。
就在這時候,他收到了好友彭德懷的來信。
這時候,彭德懷已經(jīng)擔任國民革命軍獨立第5師第1團團長,深受師長周磐的信任。
彭德懷剛參軍的時候,周磐是自己的排長。
但是周磐是保定軍校畢業(yè),起點很高,到1927年底,他已經(jīng)當了師長。
他牽掛著自己的好兄弟黃公略,便向周磐作了推薦。
周磐聽說黃公略是個人才,當即提出要請他過來,辦一個隨營學校,為自己培養(yǎng)人才。
黃公略當時已經(jīng)入黨,便將這一情況向組織作了匯報。
話說周磐后來還是跟隨了蔣介石,死心塌地,1950年在昆明被俘后,被人民政府執(zhí)行槍決。但是在當時,他的反革命面目還沒有徹底暴露,組織上認為可以爭取。
而且無論周磐態(tài)度如何,在他的軍中辦軍校,是壯大革命力量的好機會,因此組織上就同意了。
當年3月,黃公略收拾行囊,踏上了去湖南益陽的路(當時彭德懷在南縣)。
與他同行的,還有黃純一、賀國中。
抵達獨立第5師第1團駐地南縣之后,黃公略把隨行的黃賀兩位同志安排在旅社,自己一個人去見彭德懷。
賀國中烈士(1904-1929)
就要見到久別的好兄弟了,黃公略心情非常激動。
沒想到,他差點被對方勒死。
這時候,彭德懷還沒有入黨,黃公略心里也沒譜。
彭德懷雖然沒有入黨,但是早在1926年就認識了共產(chǎn)黨人段德昌,思想上已經(jīng)傾向于黨組織。
黃公略是1927年底入黨的,彭德懷對此當然不知。
因此,雙方雖然曾經(jīng)是好兄弟,但在白色恐怖下,人都會變的,他們都摸不清對方的真實立場,都想試探一下。
得知黃公略到來,彭德懷就擺下一桌豐盛的宴席,一來是為好兄弟接風,二來也了解一下對方的底細。
之前他已經(jīng)做了安排,一旦黃公略真的站在了共產(chǎn)黨的對立面,那就“大義滅親”,不留后患。
此人本領(lǐng)太高,投敵的話,危害太大。
出席宴會的,還有他們的好兄弟李燦,和打入湘軍做兵運工作的黨員鄧萍。
鄧萍(1908年-1935年2月27日)
酒過三巡之后,黃公略問彭德懷:“不知道賢弟如何看待時局?”
彭德懷說:“老軍閥打倒了,新軍閥又誕生了。”
黃公略不動聲色地問:“賢弟說的新軍閥是……”
彭德懷說:“這還用問?當然是指蔣中正。”
沒承想,黃公略卻提高嗓門說:“賢弟此言差矣,蔣校長是北伐軍的領(lǐng)軍者,沒有他就沒有北伐的勝利,你說他是新軍閥不妥吧?”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大家面面相覷,沒想到黃公略真的跟蔣介石站在一起!
彭德懷激動地說:“家杞(黃公略字家杞)兄,我一直很敬佩你,你肚里墨水比我多,也有正義感,嫉惡如仇,懷著救國救民理想;沒想到,你現(xiàn)在會跟獨夫民賊同流合污。”
看得出,彭德懷心里很難過,他隨即不無惆悵地端起跟前的酒杯,將里面的酒一飲而盡。
然后,他語氣堅定地說:“正邪不兩立,黃公略,今天我彭德懷得罪了!”
說完,他一揮手,身邊的人早有準備,一擁而上把黃公略控制住,不由分說將其摁在椅子上。
盡管彭德懷此刻心中很糾結(jié),也十分痛苦,但還是抬起右手,用力劈下。
這是事先商定的,處決對方的暗號。手下立即拿出一條毛巾,勒住黃公略的脖頸,用力往兩邊拉。
黃公略根本沒有想到彭德懷會這樣陡然發(fā)難,他毫無防備,被勒得說不出話來,臉色由紅變白,再變成紫色,眼看就要窒息身亡。
情急之下,他趕緊用力掙脫右手,用盡全身力氣,指向自己的腳后跟,希望彭德懷能看見。
此時的彭德懷心情難過,正背對著黃公略,根本沒有看到黃公略的奇怪手勢。
所幸李燦從門外走了進來,看到黃公略這一動作,他急忙讓大家住手。
其實李燦事先并不知道彭德懷的安排,他聽說后感到此舉不妥,如果黃公略跟老蔣是一路人,他早就在南京就任高官便是,還會跑到湖南來么?
再說,即使黃公略真的變心,也不必處死,囚禁他也是一張牌,豈不更合理?
李燦認為,不管咋說,不能莽撞的把人就地處死。
他一聽說后,就趕緊過來了。
看到這個動作后,他更是感到蹊蹺,就讓大家停手,看看到底黃公略是什么意思。
這時候,鄧萍也走了過來,上前把黃公略的鞋脫下,看到里面的鞋墊明顯有點厚。
拆開一看,里面竟然是廣東省委的介紹信!
因為鄧萍和李燦已經(jīng)是共產(chǎn)黨員,黃公略來之前,組織上就寫了一封信,讓他帶在身上。
沒想到,這一封信,竟然救了黃公略一命。
此刻,彭德懷也松了一口氣,滿臉慚愧地對黃公略說:“家杞兄,你怎么不早說,鬧這么大的誤會。”
黃公略則解釋說:“一年不見,誰知道賢弟你是什么態(tài)度?我不得不防啊。”
說完,他走到彭德懷跟前,兩雙大手緊握在一起。
經(jīng)過這次風波后,彭德懷與黃公略更加信任,感情也更深厚。
幾個月后,彭德懷、黃公略和滕代遠一起,領(lǐng)導(dǎo)了平江起義,創(chuàng)建了工農(nóng)紅軍第五軍,彭德懷是軍長,滕代遠任軍黨代表兼師黨代表,鄧萍任軍參謀長,黃公略是副軍長兼任2縱隊長。
1930年夏天,紅軍因為錯誤地執(zhí)行了當時的中央下令攻打長沙的冒進計劃,損失嚴重,不得不撤退,但是,黃公略領(lǐng)導(dǎo)的游擊隊卻發(fā)展得相當不錯,毛主席也非常贊賞,欣然提筆寫下了一首詞:
《蝶戀花·從汀州向長沙》
六月天兵征腐惡,萬丈長纓要把鯤鵬縛。
贛水那邊紅一角,偏師借重黃公略。
百萬工農(nóng)齊踴躍,席卷江西直搗湘和鄂。
國際悲歌歌一曲,狂飆為我從天落。
據(jù)統(tǒng)計,這是主席第一次在詩詞中提到紅軍將領(lǐng)的名字。
1930年1月,黃公略已經(jīng)是紅6軍軍長兼軍委書記,他率領(lǐng)紅6軍在贛西南的廣大地區(qū)縱橫馳騁,打得蔣匪軍落花流水。
不到半年的時間,贛西南已建立了34個縣級紅色政權(quán)。
同年7月,紅6軍并入紅1軍團,黃公略成為主席手下愛將。
1931年9月15日,黃公略率部在吉安東固六渡坳遭遇到
敵機襲擊,壯烈犧牲,年僅33歲。
其實主席對黃公略十分看好,在1930年到1931的一年時間里,曾經(jīng)兩次寫詩盛贊他。
1930年7月《蝶戀花·從汀州向長沙》“贛水那邊紅一角,天師借眾黃公略”。
《漁家傲·第二次反圍剿》中“白云山頭云欲立,白云山下呼聲急,枯木朽株齊努力。槍林逼,飛將軍自重霄入”。
毛主席的愛將很多,但是被偉人寫到詩詞的,寥寥無幾。
細說起來,除了彭總、羅帥,也只有黃公略了。
即使是常勝將軍林總和粟總,也沒有能享受到這份榮耀。
能享受如此待遇,黃公略雖死猶榮。
在黃公略的追悼會上,主席不但親自出席,還滿懷深情手書一副挽聯(lián):
廣州暴動不死,平江暴動不死,如今竟犧牲,堪恨大禍從天落。
革命戰(zhàn)爭有功,游擊戰(zhàn)爭有功,畢生何奮勇,好教后生繼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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