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故事的主題是

「 聊聊乒乓飯圈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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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邊的太陽就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靜悄悄，彈起我心愛的土琵琶，唱起那動人的歌謠。十年之前，中國乒乓最具名氣的世界冠軍們，在微山湖畔絕美的夕照中，體會了一把世態炎涼。

那是2014年的乒超聯賽，李曉霞奪得第五個乒超冠軍，超越了大魔王張怡寧。張繼科奪得男單冠軍。他的球風越來越霸氣，球迷們開始叫他藏獒。

在當地組織之下，每天有4000人觀賽。媒體評價說“這是乒超歷史上最好的一次總決賽”。一切看起來是那么熱鬧，那么火，然而尷尬的是，那賽季的乒超主贊助商席位無人問津。

往前一年，情景更加慘淡，在一場山東隊的比賽，能坐千名觀眾的看臺只有一位八十歲的老頭在場，而且還是坐在那里啃燒餅。

每逢國際大賽，人們就乒乓起來，仿佛每一塊金牌都與有榮焉。一旦回歸乒超聯賽日常，連贊助商都無人問津，這就是乒乓世界的世態炎涼。

2014年，房地產的余暉從一線城市灑向縣城，人們像年輕的潘展樂一樣樂觀，只看兩天以后的事，他們看到遍地是金黃。微山湖體育中心耗資7.5億，在官方宣傳中，它為全運會、乒超而生，從這個層面看，乒乓的含金量又無與倫比。

2

2014年，在落日余暉與湖畔場館之間，大人物和小人物的命運都在悄然蛻變。今天我們事后諸葛，方知這是轉變之年。

在足球領域，土豪下場救市。許家印的恒大意氣風發，剛剛拿下亞洲冠軍。李鐵投奔到里皮麾下，成為國家隊助理教練，搭上職場的快車，走上億萬富豪之路。

在乒乓領域，張繼科擊敗馬龍，橫掃新星樊振東，用乒超最后一場的勝利，宣告了藏獒的領地。藏獒是劉國梁對這位弟子的稱許。2011年，鹿特丹世乒賽男單奪冠后，張繼科仰天長嘯，劉國梁說他終于從大笨狗變成了藏獒。

劉國梁說話很幽默，大笨狗和藏獒雖然兇猛有差，但忠誠無二。劉國梁無意間給國乒換了一套民間話語。

大笨狗也好，藏獒也罷，總歸是寵物的意思。寵物就有性格。張繼科這頭“藏獒”迅速有了人格。有了人格，就有了人氣。他的微博粉絲很快超過了800萬，后來又超過了千萬，坐穩微博第一體育博主的席位。

越來越多的品牌愿意押注在乒乓球上。馬龍和頂級奢侈品們合作，出席秀場。孫穎莎和王楚欽各自手握不少代言，“莎頭”組合也是流量密碼，是平臺爭相邀請的入駐對象。縣城的商場也在大屏幕上播放乒乓。那些退役后的乒乓明星也有各自解說、直播的商業場。

乒乓球員有人愛，乒乓球就有人看，乒乓賽事就有人氣。有人氣就有贊助價值。這個樸素的邏輯，就是乒乓的商業邏輯。在奧運之外，乒乓球運動員開始構建自己的商業版圖。從這個意義上，是飯圈重新發現了乒乓，或者說拯救了乒乓。

3

時下沒有人敢表揚飯圈，人們甚至說飯圈是惡臭文化，不能讓這股惡臭污染了體育。

巴黎奧運女單決賽時，有孫穎莎的球迷在看臺上豎中指，給孫穎莎的對手陳夢喝倒彩，很多人評論說飯圈文化污染了體育。

豎中指不對，喝倒彩不好，這是素質問題。但素質問題是一個概率問題。以我個人粗淺的人生經驗，孫穎莎球迷們的素質，并不比大多數人差?；蛘哒f，孫穎莎球迷中有素質低的人，但概率和大眾人群無異。

我給不出統計數據，只能倚老賣老說經驗，或者舉個例子。有位乒乓世界冠軍的丈夫，到東京旅游，一直開著酒店的水龍頭，表達自己的情緒。世界冠軍非但沒制止，還發微博支持。素質屬概率性事件，這就是一例。

人們現在確實有實力了，周游世界，平視世界，像球迷們追到巴黎去看球，像奧運冠軍溜到東京去度假，但表情達意的能力從來沒人教。

在表情達意、個人愛憎這件事上，飯圈可能比很多人做得更好。因為他們的情感很樸素，喜歡具體的人格，能把人當人看。我接觸過飯圈的小伙伴，并不全是喊打喊殺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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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有幾個復旦新聞系的大學生來我們這里實習，他們都是飯圈小伙伴，有各自喜歡的明星。

其中一位同學，她高考后之所以報復旦，是因為上海演唱會比較多，有機會接觸到她喜歡的組合。讀大學以后，她又自學韓語，翻譯資訊到微博、貼吧。我覺得這樣的故事，是很動人的自我教育。

素質是個大概率問題，非飯圈所獨有。我看飯圈更多是以社會學視角。他們是社會自組織的樣本，是信任網絡的一種。如果我們仔細想想，會發現這種東西本來很難產生。

晦澀的東西不說了。說多了討人厭。劉國梁將張繼科比做狗，飯圈接下這一招，使勁挖掘他人格的閃光點。實際上，是粉絲把張繼科從狗變回了人。人們常批評飯圈，說飯圈出征寸草不生，那個在微博上“詆毀運動員和教練”的人已被拘留，到底什么才更有寸草不生的力量？

張繼科后來的故事更精彩。那是一個人怎樣打手里的牌，怎樣經營自己的故事。顯然，“藏獒”又變回了“大笨狗”。從2014到2024，這是張繼科、許家印、李鐵們的黃金十年。時代并有變，只是新人換舊顏。一群人沉寂了，機會留給另一群人。這是他們的“流金歲月”。

奧運即將落幕，乒乓球是奧運收視率中最高的項目，“1.05億觀眾見證樊振東奪冠”在熱搜上火了好久。

在今晚女團決賽開始前，某視頻平臺預約觀看人數超過了3000萬，50個中國人里就有一個人在等乒乓。而如此浩大的預約并非只此一場，甚至貫穿了整個奧運。不妨做個對照，鄭欽文女單奪冠突破歷史，那場比賽預約人數是1000萬。乒乓聲勢如此之大，其奧妙絕非一枚獎牌、幾個粉絲所能道盡。

回到女單決賽那個夜晚，“孫穎莎加油”響徹全場。與巴黎相距甚遠的浙江金華麗都花園，小芳正在客廳看乒乓，她扭頭看了一眼窗外，對面樓宇好幾家的客廳里，女單決賽的畫面乒乒乓乓，影影綽綽，那已是晚上10點。

這組數據以及這日常的一幕，是公眾史學的好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