謚號是指中國古代社會地位相對較高的人物去世之后,后人按其一生功過進行評定后給予或褒或貶評價的文字,始于西周。對于皇帝來說,最佳謚號為“高”,意思高到無以復加,因此大一統王朝的開國皇帝,多是主謚號為“高”,廟號也多為“太祖”,按照古代稱呼皇帝為廟號加謚號的慣例,一般稱之為太祖高皇帝。
關于文臣的最高謚號,在不同時期有著不同的定義,東晉時期最高的謚號為“文獻”,只有輔佐晉元帝司馬睿開國,營造“王與馬共天下”格局,堪稱開國第一功臣的王導一人享有。唐朝時期則是以“文貞”為最高謚號,宋朝沿用,至北宋仁宗之時,因為宋仁宗名為趙禎,為了避諱,所以將“文貞”改為“文正”,因此自宋代以后,文臣之中的最高謚號被明確為“文正”,可謂是謚之極美,是無以復加。雖然之后“文貞”謚號被恢復,但自此只能屈居于“文正”謚號之下,成為僅次于“文正”的謚號。
因此古代文人步入仕途以后,夢寐以求的是想得到“文正”謚號。正因為這個謚號非同小可,所以歷代皇帝對于“文正”謚號的賜予也是慎之又慎,輕易不會賜予大臣,因此能得“文正”謚號者,往往是有大功勞,還是德才兼備,可以堪當大臣典范,為當時文人所敬仰。
以最后一個大一統王朝之清朝來說,在268年歷史之中,得到“文正”謚號者只有湯斌、劉統勛、朱珪、曹振鏞、杜受田、曾國藩、李鴻藻、孫家鼐八位漢臣。在這其中帝師占四位。接下來宋安之來說說這八人為什么可以被賜予謚之極美的“文正”謚號,他們有著什么功勞呢?
湯斌身為清朝第一位“文正”,他的特殊之處在于,他并非是死后即被賜予“文正”謚號,他在康熙朝并不得重用,并沒有進入真正的權力核心,于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病逝于工部尚書任上,終年61歲。死時還被卷入政治斗爭之中,被明珠一黨攻訐,被康熙帝傳旨責問,雖然這件事沒有愈演愈烈,湯斌也沒有因此丟官,但湯斌死后并沒有得到隆重的身后待遇。到了雍正十年(1732年),湯斌才被平反,一年后入賢良祠。到了乾隆元年(1736年),乾隆帝賜予湯斌謚號“文正”,此時距離湯斌死去已經49年。
湯斌之所以被追謚“文正”,首先他的確是一位正臣,是一位有名的清官,在道德方面他是無可挑剔的,最基本的要求已經達成。
當然更關鍵的原因在于,湯斌還有一大隱藏功勞,那便是他在構建清朝政權合法性過程之中起到關鍵作用。雖說清承明制,但清朝在入關以后,對于漢制或者漢文化的任用,并非是完全融入,有相當一部分守舊派是抵制漢文化,順治帝在攝政王多爾袞死后,親政的10年時間,是大力集中皇權,他身為開明派是敏銳抓住滿漢之爭的矛盾點,是大力提倡漢文化,并且重用漢臣,提高漢臣地位,想要借漢臣之力打壓滿臣,以此集中皇權,因此與守舊派的鄭親王濟爾哈朗和孝莊太后斗爭的很是激烈,最后順治帝英年早逝,遭到守舊派的瘋狂報復,所謂的順治遺詔如同罪己詔一般,是自己將自己罵的狗血淋頭,分明是孝莊太后等守舊派的“杰作”。
年幼的康熙帝繼位以后,輔政四大臣身為守舊派代表,是開始進行滿洲本土化運動,是大力打壓漢臣,這時候清朝如同當年的元朝一般,是無法解決滿漢矛盾,無法真正的使得漢人精英融入這個新生政權之中,如果照此發展下去,清朝就是下一個延續時間不足百年的元朝。
等到康熙帝智擒鰲拜,真正親政以后,他是既想當好八旗最大的主人,又想扮演好漢地天子這一角色,面對三藩的威脅,加之守舊派陸續凋零,因此康熙帝是以崇儒重道作為基本國策,并且提高漢臣地位,以拉攏漢人精英,等到三藩之亂被平定以后,康熙帝更是放心與漢人精英分享權力,使得漢臣可以擠入權力核心。在更早之前還通過博學鴻儒科來拉攏漢人知識分子,意在以懷柔手段爭取依舊心懷前明的知識分子的支持,康熙帝通過種種手段最終使得滿漢矛盾大為緩和,使得清朝沒有成為下一個元朝。
湯斌身為清代理學名臣,兩任《明史》總裁,繼承了晚明以來程朱學對王學的修正,他通過參加康熙十八年(1679年),康熙帝針對漢人知識分子,而下詔舉行的博學鴻儒科的科舉考試,是一舉拔得頭籌,被授翰林院侍講,這一官職還負責給皇帝上歷史課,湯斌以此向康熙帝灌輸了大量程朱理學的精髓,使得康熙帝確定崇儒重道的基本國策,可以說湯斌在構建清朝政權合法性過程之中起到關鍵作用。不過這個功勞不能擺在明面上,康熙帝也沒有公開贊賞湯斌這一大功勞,而且當時湯斌起到的模范作用并不大,對于康熙帝來說,能將湯斌重用為尚書就已經是天大恩典。
湯斌還有另一層代表身份,他雖然通過博學鴻儒科嶄露頭角,但在此之前,湯斌早已步入仕途,他是順治年間進士,歷任陜西潼關道,江西嶺北道等職。他的出身也“清白”,清朝是打著替明朝報仇旗號入關,而在崇禎十五年(1642年),李自成率軍進攻湯斌的家鄉,其母趙氏便是殉節而死,可以說清朝在大義上是替他報了國仇家恨。他是一個實用主義者,不同于顧炎武等人,湯斌認為朝代更替是正常之事,沒必要愚忠,要造福百姓,要濟世安民,不能拒絕出仕來避世,應該積極步入仕途,成為官員主政一方,便可以真正展現自己的抱負,可以真正的造福百姓,所以湯斌從來不抗拒在清朝為官,因此湯斌可以說是清初積極與清廷合作的漢人精英代表。
總結來說湯斌是道德典范,又有隱藏大功勞,還是清初積極響應清朝統治的漢人精英代表,所以雍正、乾隆時期,為了懷柔漢人精英,加強思想控制,樹立正面典型,湯斌的地位自然步步高升,最后竟被追謚“文正”這一極品謚號。
第二位“文正”劉統勛與湯斌本質上類似,是乾隆帝樹立的另一個正面典型,他死后,乾隆帝在諭令之中是高度評價:“大學士劉統勛老成練達,品行端方,雍正年間耆舊,服官五十余年,中外宣猷,實為國家得力大臣,自簡任綸扉,兼綜部務,秉持公正,眷畀方殷,并命為諸皇子總師傅,久直內廷,勤勞懋著。”
乾隆帝是一位又自信又自卑的皇帝,他不如他父親雍正帝那般以大皇帝自居,漢臣之中,是文有配享太廟的張廷玉,武有“終清世,漢大臣拜大將軍,滿洲士卒隸麾下受節制,鍾琪一人而已”的名將岳鐘琪,他用人的范圍是側重于八旗。像乾隆帝時代清朝開疆拓土,戰事不斷,主要重用的是滿臣和外戚,當然外戚也是滿臣,諸如福康安、兆惠、阿桂等等,可以說乾隆朝是滿臣大放異彩的政治舞臺,漢臣無論文武是有些靠邊站了,在這種情況下,乾隆帝出于平衡,自然更需要樹立一位典型,正好劉統勛有清名,有功績,又得乾隆帝信任和重用,因此便賜予他“文正”謚號。
曹振鏞是清朝第四位“文正”,先拋去帝師,講講這位特殊的“文正”,曹振鏞是一位官場老好人,他為政平庸,并非濟世之能臣,也沒有耀眼的政績,他之所以得到道光帝重用,是因為他小心謹慎,信奉“多磕頭,少說話”之理,并且善于揣摩道光帝的心意,因此是道光帝前期最為倚重的心腹大臣。他并非真正意義上的賢臣,并沒有匡補道光帝的過失,而是與道光帝是“臭味相投”,在道光帝失敗的守成過程之中,起到的是加速清朝衰落的作用。
因為曹振鏞太對道光帝脾氣,事事以道光帝為先,因此他死后,道光帝是高度評價:“朕御極之初,特授軍機大臣,十四年余,一德一心,深資啟沃,絲綸首掌,鉅細畢周,夙夜在公,始終如一,實朕股肱心膂之臣,服官五十余年,歷事三朝,身躋崇要,從未稍蹈愆尤,動循矩法,克副贊襄。”并且動情說道“頓失腹心之臣,不覺聲淚俱下”,因此道光帝賜予他“文正”謚號,就事論事來說,這有些名器濫用了。
至于第六位“文正”曾國藩更是不用說,靠地方團練起家,創建湘軍,最終平定太平天國,使得清朝再度延續近半個世紀之久,這樣的不世之功,賜予“文正”謚號也屬正常。
其他四位“文正”皆為帝師,朱珪為嘉慶帝師,杜受田為咸豐帝師,李鴻藻為同治帝師,孫家鼐為光緒帝師。
他們之所以被賜予“文正”謚號,背后的深層次原因在于,清朝自雍正時代建立秘密立儲制度以后,使得儲君密定,并且大力限制皇子權力,固然避免再度出現九子奪嫡之事,但也使得密定的儲君根本無法提前培養自己的班底,也沒有太多從政經驗。像雍正帝之前,皇子的權力受到的限制較小,可以提前培養自己班底,因此師傅的作用其實并不大,也不是太重要,而雍正帝之后,密定儲君所能依賴的力量并不多,其中朝夕相處的師傅便是可以信賴的人選,因此帝師的重要性開始凸顯。
乾隆帝剛剛繼位之初,面對張廷玉和鄂爾泰兩大前朝重臣是忌憚不已,因此急忙召回師傅朱軾輔佐自己,乾隆帝初期施政過程之中,受到師傅不小的影響,不過朱軾并沒有輔佐乾隆帝多長時間,在乾隆元年(1736年)便是病逝,對于乾隆帝并沒有起到太大輔佐功勞,加之乾隆帝可謂是冷血的政治機器,他一直力主賞罰分明,并且打壓一切威脅皇權的力量,對于生母孝圣皇后和皇子都是處處限制,所以綜合之下,他并沒有給予師傅“文正”謚號,而是贈太傅,御賜“帝師元老”,賜謚號“文端”,雖然不如“文正”謚號,但是以文字開頭,也是第一等謚號。
等到嘉慶帝時期,情況又不一樣了,乾隆帝在位時期是進一步限制皇子,甚至是吹毛求疵,可以說是到了病態的打壓程度。
像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皇八子永璇和皇十一子永瑆被派往黑龍潭一起祈雨,在這個過程之中,永璇開了小差,私自跑進城去辦事,乾隆帝發現以后,認為他很不自重,并且為了避免其他皇子效仿,最后對永璇和師傅進行了懲罰,還對并未勸阻永璇的師傅觀保和湯先甲進行革職。
乾隆十三年(1748),乾隆帝的發妻孝賢皇后病逝,當時皇長子永璜只有二十歲,皇三子永璋只有十四歲,年紀輕不說,過世的也不是他們生母,所以表現的自然不傷心,乾隆帝因此勃然大怒,剝奪了他們繼承大統的資格不說,還說道如果他們之后還心懷異意,就親自動手殺了他們,如此雷霆之怒,使得兩位皇子嚇得不輕,直接導致在兩年以后,一直郁郁寡歡的皇長子永璜于憂懼之中病死,可以說是被活活嚇死。
在這種情況下,嘉慶帝不只是小心翼翼,培養不了自己班底,對于嚴厲苛刻的父親乾隆帝的感情其實也并不深,對于朝夕相處的師傅朱珪自然是極其信賴,可謂亦師亦友,還隱隱寄托有對父親的感情。
等到乾隆帝禪位以后,嘉慶帝雖然繼承皇位,但不過是傀儡皇帝,大權依舊在太上皇乾隆帝之手,師傅朱珪身為總督本來被下令進京升為大學士,但因為和珅進讒言,乾隆帝也不想嘉慶帝培養出自己的班底,朱珪反被降為安徽巡撫。
乾隆帝死后,為了清除和珅勢力,真正親政,并且徹底平定白蓮教起義,沒有從政經驗的嘉慶帝不只是重用宗室諸王貝勒,更是急召師傅朱珪入京輔佐自己,此后嘉慶帝常召朱珪咨詢國家大事,很多重要的人事任用,嘉慶帝也多是聽取朱珪建議。嘉慶十一年(1807年)十二月,朱珪病逝,嘉慶帝得知訃訊以后是親臨其家祭奠,朱珪四十多歲喪妻,沒有續娶妻妾,一人獨居終老不說,還是一位清官,在道德上可謂無可挑剔,因為住宅寒酸,家門狹小破舊,當時御轎竟然抬不進去,嘉慶帝看見師傅家中如此寒酸,是更為難過,為之慟哭,是賜陀羅經被,晉贈太傅,特賜謚“文正”,朱珪成為清朝第三位“文正”,也是第一位帝師中的“文正”。之后嘉慶帝評價自己的師傅是“半生惟獨宿,一生不言錢。”
嘉慶帝之后,道光帝因為政權平穩過渡,不像嘉慶帝那般遇到諸多挑戰,而且還遇到亦師亦友,處處迎合自己的大臣曹振鏞,所以帝師并沒有凸顯重要作用。
道光帝之后的咸豐帝就不一樣了,咸豐帝資質明顯不如六弟恭親王,但得師傅杜受田出謀劃策最終勝利登基(這個之后單篇文章具體分析),可以說杜受田便是咸豐帝登基的隱性第一功臣。等到咸豐帝登基以后,更是遇到清朝的內憂外患全面爆發局面,內有太平天國,外有第二次鴉片戰爭,清朝幾近亡國,他并沒有從政經驗,也沒有高深的帝王心術,只能依賴師傅杜受田,可以說杜受田當時就是他的救命稻草,師徒二人是小心翼翼的想盡各種方法力挽狂瀾,在咸豐二年(1852年),黃河決口,杜受田赴山東等地賑災,修治黃河,因為日夜操勞心力交瘁引發舊癥復發,不久病情加重,杜受田病逝,頗有一些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悲涼之感,咸豐帝得知以后,是大為悲傷痛哭流涕,按照清代制度,賜謚須由內閣票擬,再由皇帝欽定,咸豐帝不待內閣票擬,便是直接為師傅杜受田定謚號“文正”。
杜受田的身后待遇也是高的嚇人,杜受田的父親被加恩為尚書銜,長子杜翰僅僅一年多時間便是由從五品進為正二品大員,在咸豐帝駕崩以后,更是成為顧命八大臣之一,不是之后顧命八大臣被慈禧太后聯合恭親王推翻,杜氏一族肯定可以輝煌更久。
可以說有著嘉慶朝先例,加上咸豐朝加強,所以此后才形成清朝帝師可以上“文正”謚號的慣例,不過當時已是王朝末世,名器濫用不說,還是慈禧太后實際掌握大權,同治和光緒二帝不過是傀儡皇帝,他們二人的師傅,相對來說也沒有那么大功勞,像李鴻藻和孫家鼐,不能說沒有功績,但是并沒有大功績,在王朝末世之中,并沒有起到力挽狂瀾的作用,對比晚清中興四大名臣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張之洞來說,明顯差的太多,只不過是按照慣例,選擇為帝師代表上“文正”謚號而已。
最后籠統范圍上來說,除卻曾國藩這個功勞太大之人以外,其他三位“文正”也或多或少與帝師沾邊,湯斌身為理學名臣,對于康熙帝影響甚深,可謂實際上的帝師,他還教導過廢太子胤礽,如果胤礽順利繼位,那他就是真正的帝師。
劉統勛和曹振鏞則是擔任過上書房(清朝皇子皇孫上學讀書之地)總師傅,雖然并非具體教導皇子的師傅,也并非是教導的皇子皇孫中登基為帝者賜謚號于他們,而是任命他們為上書房總師傅的皇帝賜予其“文正”謚號,不過籠統來說,劉統勛也算是嘉慶帝師傅,曹振鏞也算是咸豐帝師傅,也勉強稱得上是帝師,當然他們不是憑著這一層關系成為“文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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