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球迷正在遭遇史上最尷尬時刻。

一方面，中國男足輸得波瀾起伏；另一方面，怒火中燒的球迷看這樣的比賽居然還只能花錢看——愛奇藝買斷本屆世界杯亞洲區預選賽直播，央視不播了。

這算什么事？

“反虹吸法”的啟示

2024年9月5日，央視曾發公告，解釋不播國足比賽的原因。

央視認為，境內外資本攪亂體育版權市場，央視無法接受“極度畸高”的價格，只能放棄直播。

對于資本強勢介入國足比賽收視，社會各方看法并不一致。

有聲音認為，收費看球屬于大勢所趨。像國足世界杯預選賽這樣具有高商業價值的比賽，通過更強資本的介入，會更有效推動相關運動的發展，同時更新傳播技術及傳媒方式。向特定用戶的精準推送，也代表著更高水平的服務。換言之，免費的時代結束了，球迷應該習慣收費模式。

表面看，在商業社會，遵循商業規則似乎是合理的——價值兌換為市場價格，資本具有話語權。央視在與新資本的競爭中落敗，背后是合理性在支撐。

但是，事情并非如此簡單。

澳大利亞早在1992年就出臺了一項所謂“反虹吸法”。

法律規定：禁止付費電視網絡購買具有“國家重要性和文化意義”的體育賽事轉播權，除非免費電視頻道已經購買了該賽事的轉播權。

“反虹吸法”的意思是，具有“國家重要性和文化意義”的體育比賽，不能僅僅被視為商品，而應看作社會公眾合理且必須得到的免費生活需要。法律要保障民眾優先享有免費的權利。

因此，對于“國家重要性和文化意義”的體育賽事，免費電視頻道具有優先權——免費電視頻道買了之后，付費頻道才能買。

但是，這項法律出臺于1992年，所限制的是電視付費頻道，并沒有涉及流媒體（那時候沒有）。因此，理論上說，流媒體不必遵守該規則。

本次世界杯亞洲區預選賽，在澳大利亞，流媒體派拉蒙+（Paramount+）獲得了獨播權。

全球電影觀眾熟悉的派拉蒙以流媒體的派拉蒙+方式獲得新生（網絡圖片）

派拉蒙+在當地擁有第10頻道（Network 10）和派拉蒙+兩種傳媒方式，前者是免費頻道，后者是像愛奇藝一樣的收費流媒體。

派拉蒙+的選擇是，澳大利亞男足的主場比賽，在第10頻道和派拉蒙+同時播出，澳大利亞觀眾可通過第10頻道免費觀看，而客場比賽，派拉蒙+采用收費播出。也就是說，派拉蒙+選擇了一半免費，另一半收費。

理論上說，既然一家獨播，且法律還干預不到，派拉蒙+完全可以將全部比賽收費，但為什么不這樣做呢？

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正是“反虹吸法”法理的存在，社會公眾認可重大體育賽事免費收視的合理性。派拉蒙+不好公然站在社會公眾認知的對立面。

目前，澳大利亞正在討論“反虹吸法”立法修正案，將“反虹吸法”適用范圍擴展至流媒體——“流媒體服務也將被禁止出價高于免費電視網絡”。

“國家重要性和文化意義”的體育賽事，并不是一個空洞的說法，它需要一張明確的名單。而從保護商業媒體發展的角度來看，流媒體希望這張名單越小越好。

流媒體兇猛

事實上，包括澳大利亞，本屆世界杯亞洲區預選賽都在上演資本兇猛的戲碼。一方面，轉播價“極度畸高”；另一方面，流媒體走勢凌厲。

如著名的拜因體育，從半島電視臺體育頻道發端，已經壟斷了中東地區的體育收視。本次世界杯亞洲區預選賽，拜因體育獨播版權覆蓋的亞洲國家包括：卡塔爾、巴林、伊朗、伊拉克、約旦、科威特、黎巴嫩、阿曼、巴勒斯坦、沙特阿拉伯、敘利亞、阿拉伯聯合酋長國、也門。拜因體育的服務為7天免費試看，包月14.99美元（約合人民幣107元），包年129.99美元（約合人民幣925元）。

比賽預告截圖：9月10日，中國隊對沙特隊的比賽由拜因體育播出，Al Kass Three為拜因體育付費頻道中的一個，因此也有直播（Al Kass Three官網截圖）

在印度拿下本屆世界杯亞洲區預選賽獨播的流媒體FanCode，創立于2019年，集直播與體育購物于一體，號稱已被3億+用戶下載。該流媒體的收視價格，是無限流包月199盧比（約合人民幣17元），無限流包年999盧比（約合人民幣85元）。

韓國流媒體Coupang Play也拿下了本次世界杯亞洲區預選賽的當地獨播權。Coupang Play是一家典型的新興電商購物平臺，以快速網購著稱。Coupang Play在電商平臺嵌入了流媒體（包括原創內容、影視、體育等），并在2020年12月推出了訂閱視頻流媒體服務。

韓國流媒體Coupang Play官網截圖

韓國流媒體Coupang Play認為，自己重新定義了足球觀看。比如說，直播時間延長，報道范圍延伸至比賽之外，中場休息無廣告等等。總而言之，收費有理。

近日，Coupang將收視月費從4990韓元（26.447元人民幣）上調至7890韓元（41.817元人民幣）。

在日本，體育付費流媒體服務平臺DAZN已經將亞足聯有關日本隊的所有比賽轉播，簽約到了2033年。DAZN是英國背景的公司，2016年成立后即進軍德國、日本、加拿大。其大手筆資本運作，極具“侵略性”。

DAZN收視的價格，也是年年上漲。

2024年DAZN的包月價為4200日元，約合人民幣209元（2023年為3700日元，約合人民幣184元）；包年價為32000日元，約合人民幣1591元（2023年為30000日元，約合人民幣1491元）。

DAZN之外，朝日電視臺也為日本提供免費直播，但是，僅限于日本隊主場比賽。為什么不播客場呢？朝日電視臺發聲與我國央視類似：太貴了！能播主場比賽已經到了承受極限。

再看澳大利亞派拉蒙+的收費標準：基本款包月7.99美元（約合人民幣57元），包年59.99美元（約合人民幣427元）；無限訪問款包月12.99美元（約合人民幣92元），包年119.99美元（約合人民幣854元，后者與前者的區別，是后者多了SHOWTIME體育）。

整體而言，本屆世界杯亞洲區預選賽轉播，包括中國在內，已經被收費流媒體覆蓋，顯示出收視領域的重大變化。

2024年6月14日，甘肅省廣播電視局網站轉載國家廣電智庫文章《減少內卷競爭，加快平臺整合：主要發達國家廣播電視機構全面轉向流媒體》。

該文列舉全球流媒體整合案例，如——

以2019年底迪士尼推出Disney+為標志，美國廣電媒體集體進入流媒體市場，加速向流媒體轉型。迪士尼著力打造Disney+統一平臺，先后在美國、加拿大、荷蘭、澳大利亞、新西蘭、英國、德國、法國、意大利、西班牙等多國上線。2020年，迪士尼關閉了30個國際頻道；2021年5月，迪士尼宣布關閉100個國際頻道，以保障流媒體業務的發展。截至2024年1月，Disney+可在全球119個國家和地區使用，全球訂閱用戶達到1.5億。

文章認為，鑒于廣電系流媒體平臺競爭力較弱，目前，各國廣電系流媒體平臺正在加大平臺整合力度，試圖打造統一平臺和統一品牌。

在這個大背景下，愛奇藝差不多是給央視出了道考題。而央視與愛奇藝的資本之爭可能也只算是拉開序幕。

值班編委：樊永鋒

編輯：韓澗明

審讀：戴士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