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陳魯豫的電影沙發(lyyy_scndgs)
文|初小軌
《出走的決心》這部電影選在中秋檔上映,本身就是一種決心。
出走與團圓是兩個對立的選項,但又十分應景。
對于身處家庭圖景中的女性來說,她們似乎天然就應該貼近團圓。
可團圓如果以一生的屈就與隱忍為代價,就成了以祥和為幌子的殺戮。
當家人閑坐,媽媽囿于廚房。
當燈火可親,媽媽遙望防盜窗外的遠方。
那么月圓人齊的闔家團圓夜,每個人都應該了解一下她那無聲的退讓。
01
被全面圍剿的困境
影片的主角,是根據真人故事改編的一位傳統女性。
而傳統女性的困境,往往看起來不怎么激烈。
甚至,有些普通。
普通到每個人都能在她身上找到自己的一小部分。
騎著電動車去買菜,躲在廚房里蒸饅頭,丈夫隔著窗戶敲三下讓你“來碟醋”,因為一條魚該紅燒還是燉湯的指責與埋怨……
不輕不重,密密麻麻,很像梅雨季里的雨,稀稀拉拉,沒完沒了。
只可惜,這不過是困境的一角。
李紅(詠梅 飾)一開始沒意識到。
她以為偶爾跑出去參加一次同學聚會,透透氣,日子就還能繼續。
她在鄭州活了30年,最遠去過的地方是郊區。
當這唯一透氣的需求跟面臨早產的女兒撞到了一起,輕重緩急立即變得清晰。
陪女兒早產,落下一個水杯。
她回去找。
女兒孫曉雪(吳倩 飾)坐在醫院的等候區,大著肚子,手足無措地在她身后連喊了幾聲“媽”。
她立刻就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做了。
“媽不走,媽哪都不去。”
媽媽是幸福的身份,也是自由的枷鎖。
即便女兒早已成家,即便女兒也很愛她。
可女兒的恐懼、信任與依賴,輕易就再次困住了她。
李紅很早就嘗試過“出走”。
18歲時想考大學,父親拋出“長女”的身份困住了她。
25歲時想逃離窒息的原生家庭,丈夫孫大勇(姜武 飾)用居高臨下的一家之主的身份困住了她。
第一次爭吵想要離婚,父母的不理解,尚且年少的女兒,沒房沒錢的現實,困住了她。
40來歲想要出去走走,大肚子的女兒又困住了她。
重要,像一桿秤。
沒人明碼標價,但人人都心里明。
衡量的標準,是你應該,而不是你想要。
女婿的前途,外孫的照顧,丈夫的醋碟,家庭的平衡運轉,你的出去轉轉。
一樣樣碼放在天平上。
一稱,出去轉轉透口氣這件事,永遠最輕。
孫大勇口中的”明事理“,像道德審判的鐘,不停地在你的頭頂上走針,盤算,圈定著你一生的活動圈,規范著你的令行禁止。
叮叮當當的乒乓球響,孩子尿了摔了的追問,隔窗敲三下的頤指氣使,水槽里永不停息的刷碗水,成為了李紅大半輩子的背景聲。
她站在那里,只是一個生活的機器。
一個,人人都對你充滿期待的機器。
期待長女該有的擔當。
期待賢妻該有的逆來順受。
期待母親該有的偉大守護。
期待外婆該有的無盡慈祥。
每一種期望都在理直氣壯地磨殺你的期望。
沒人認為你的期望有什么要緊的。
他們說,玩嘛,什么時候去不行?
他們說,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為什么要瞎折騰?
他們說,誰家老娘們不生孩子不做飯,怎么就你矯情?
牢籠一旦建成,總要有人被關進去。
女性的家庭困境是一場無聲的圍剿。
他們賦予你的每一種身份,都對應好了責任。
每一種責任都妄圖填滿你的內心。
一臺承載著指令與責任的機器而已,要什么自由?要什么尊重?要什么為自己而活?
囿于家庭的女性,自始至終都在打一場爭奪戰。
不是與旁人爭,而是跟自己爭。
與良心、責任心、憐憫心,去爭一方內心的角落。
“現在的路是不是都封著呢?”
“不會所有的路都封著。山路、野路,總會有路。”
不會所有的圍剿都密不透風,只要你想,總能殺出重圍,找到屬于自己的那盞燈。
02
等待的死循環
李紅試過等待。
等逃出重男輕女的愚昧原生家庭,等嫁了人能有自己說了算的小家,等女兒長大不再受制于當下,等外孫上了幼兒園,等失業的女兒重新擁有事業……
等到那個欣喜的舉杯慶祝夜,她才知道,等待從來是沒有盡頭的。
等待是個死循環。
每個人都想蒸蒸日上,總有人要成為墊腳石。
只能是你。
一個相對“沒用”的家庭婦女。
李紅扶住腰,緩緩起身,那些熟悉的背景聲叮叮當當地再次響起,機械、重復,混合著悲喜不通的恍惚與失神。
她終于知道,只要她留下,生活就是復制粘貼,沒完沒了。
買車與考駕照,是她邁出拒絕等待的一大步。
她幾乎把“出走”寫在了臉上。
可女兒的失業,讓她的出走蒙上了愧疚的色彩。
她等了太久了。
車買了,駕照拿到了,戶外裝備置辦齊了,同學會約好了,等了三十多年到成都見見老同學的愿望馬上就要實現了,她當然要再爭取一下。
可當她說出讓孫大勇看幾天孩子的提議時,家人的反應是“那咋行”。男性似乎在養育孩子這件事情上一直被“默認”是隱形的。
中度抑郁,半生淋雨,捅向自己的刀,撕破臉也要向弟弟要回錢來買車湊首付的決絕,被學車教練嗤笑都偏要學到駕照的堅定,在那一刻統統被無視了。
生活的重心,一直不在她那里。
他們總是在賭,你的“明事理”會卷土重來。
他們總是用這樣那樣的事情,給你上緊發條。
當切身利益被侵犯,當受困的成為自己,那些冠冕堂皇的支持都會拋之腦后。
有人明火執仗,有人懷柔相待。
目標都是讓你放下自己的優先級。
李紅終于知道,只有她自己下定決心停下來,她才能真正停得下來。
所以,她要說出那句——我不管了哈。
那個被她伺候了三十多年,一句好話都沒給過她的人,如常跳出來,用慣有的伎倆打壓她。
母性本能中的不忍,一次次涌上來阻撓她。
那是一個死循環的漩渦,自始至終都是。
她早就隱隱感覺到了。
只是,她現在才正式嘗試放棄幻想。
ETC的刷卡追問是一處驚艷的情節設計。
她走了三個月,孫大勇沒打過一個電話。
頭一次打過電話來,張嘴提的就是81塊錢的過路費。
李紅自己都笑了。
ETC卡扔向山谷,那是一種徹底的破除。
李紅終于放下了心存幻想的最后一絲等待。
那一刻,她終于明白。
等待別人覺醒,是那么愚蠢的一件事情。
從一開始,你的出走,就不該期待著能等來理解與共情。
孫大勇們,不是不想理解,而是根本理解不了。
至死都理解不了。
孫大勇塑造了上一代女性共同面對的處境。
不家暴,不闖大禍,不出大差錯。
一輩子窩在那里,搭一個窩棚,放幾把米,坐地稱王,設下圈養的陷阱,對你呼來喝去,對你潑潑冷水,要你相信世界不過就是窩棚之上的天空。
他不是絕對反派,可他就是勒住你人生的那根麻繩。
女婿徐曉陽(張本煜 飾)充當著當代女性難以指摘的好丈夫典型。
他會疼人,會巧妙地處理與岳父母的關系,會在妻子心煩意亂地時候適時帶帶孩子,會在妻子想要為母親湊首付的時候絕無二話地鼎力相助。
多好的男人啊。
還挑什么呢?
可他還是默認了失去工作回到家庭是一種“歇歇”。
他還是在給妻子挑衣服的時候首先想到的是母嬰首選。
他在潛意識里,早就把她安放在了“應該”的位置上。
每一代都有女性困境特有的縮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自顧不暇。
人性里的自私與傳統觀念里的認知,如一座秋山的落葉。
每一片都輕盈,每一片都不無辜。
你自己如果不覺醒,不去在乎每一片落葉帶給你的蹉跎,那最后便只能一輩子壓在山底。
等不來揭符人,你總要自己想法子逃出生天。
等不到有人放她走,李紅只能自己下決心出走。
03
意義出現在你離開后
無用,在家庭分工里,是一個很有迷惑性的字眼。
你在這個家,晨起灑掃,日落洗碗,端茶遞醋,燒魚拖地,洗尿布,接孩子,樁樁件件,都看著太“無用”。
所以,丈夫壓榨你,卻不尊重你。
所以,女兒心疼你,卻也優先求助于你。
可當你離開,意義才一點點顯現。
你不在,一屋狼藉,他敲敲窗再也叫不來免費的傭人。
你不在,那個一大清起床做飯伺候孩子的成了女兒。
換他因為一點屁事兒把腿遛斷。
換她捶背四望,時時迷茫。
你不出走,那個家永遠不會明白什么是無用,什么是有用。
女兒曉雪給李紅打來的那通電話,讓整部電影沖破了一代女性的困境邊際。
“媽,我覺得你這樣挺好的,我也想像你一樣”。
女兒嘴里說著“挺好的”,可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
可她也不過只是,想想而已。
為自己而活,有多好,就有多難。
她之前被困住了,以為退路是媽媽。
而現在,她終究要從媽媽的出走中,去看見自己未來的路。
李紅的出走,紅裙,山川,缺口花瓶里的鮮花,晚霞里吹來的風。
女兒的出走,面試官前的義正辭嚴,夫妻關系中的拒絕“偉大”,以及奪回父親手中的車鑰匙。
她在廣袤之中吹著自由的風,她在廚房的一角告訴她一切都好。
媽媽跌入過泥淖,所以她只希望女兒喜歡就好。
女兒了解過困境,所以她打電話只說想念不談回家。
她們都在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去讓對方去看更廣闊的天空。
每一代女性,都有各自的困境。
形式看似不同,但索性我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活出自己的人生。
我們來到人世,會以不同的方式叩問生命的意義。
若你下定決心出走,我愿你騰云駕霧、天地任我行。
若我囿于當下,我慶幸有你讓我看見人活一世的萬千可能。
在理想主義與現實主義的縫隙中,只要彼此支撐,自由的光總會來到。
- 魯豫觀影團 ??《出走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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