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新學期我們學校發生了一次“地震”，五、六年級被合并到附近的中心小學，剩下的一至四年級只有區區不到四十名學生。與此同時，有4名老師被抽調到城區學校。

開學后，我看著稀稀拉拉的學生和偌大的校園，心里挺不是滋味。遙想當年畢業后上班，全校五個年級一共有230多名學生，由于學生太多，其中的五年級還被分成了雙班。看著如今稀稀拉拉的學生，作為一名有著近30年教齡的農村老教師，我的鄉土情結一時難以釋懷。

我知道這是大勢所趨，作為教師，只能去面對和接受事實。況且這種情況也不只有我們一地是這樣的，好像全國各地都差不多，甚至更為嚴重，個別學校有些班級僅剩1名學生的例子并不稀奇。

在這里，我不禁要想，是什么樣的原因導致了農村生源的斷崖式減少？農村小學為何走向了不歸路？

01出生率降低

2017年的時候，全國出生人口還有1723萬，隨著二胎生育高峰的退潮，到了2023年，全國出生人口已經下降到到902萬，幾乎被腰斬。2024年的情況也不容樂觀，據統計，今年上半年的出生人口僅僅433萬，估計全年不會超過900萬。

現在人口下降的速度可以說是肉眼可見的。2004年，我的孩子出生，那時我所居住的只有幾百口人的小村莊，居然出生了18個孩子。最近這幾年，我們村別說是生孩子了，就連結婚都很稀奇。即使是我任教的那個一共有2000多口人的自然村，去年在本村上戶口的一共才3個孩子。

想想這3個孩子吧，5年后，如果家長也把他們送往城區學校就讀，我們學校即使不強制撤并，大概率也會自然消亡。

02城鎮化加速

農村小學生源流失嚴重的原因，除了適齡上學兒童的急劇減少，城市化加速也很重要。隨著社會的發展，城市對年輕人的吸引力越來越大。因為城市能夠提供更多的工作機會，農民子弟更喜歡在城市工作，等到他們有了一定積蓄，便紛紛在城市買房、結婚和生子。

以我們這個四線城市為例，最近十年來，買房的主力軍已經從城市居民變成了農民。我們村就是這樣，一打聽，幾乎一半的家庭已經在城市買房，他們的子女將來上學肯定會首選城市。

城市化的加劇對農村學校產生了釜底抽薪的作用，也導致城區學校學生人數爆滿。城區雖然新建了許多學校，但所有學校都人滿為患。現在區直小學每個班普遍在六七十人以上，我們區最著名的實驗小學每個班在八九十人左右。旱的旱死，澇的澇死，這就是現在教育的現狀。

03家長的期望值提升和攀比心態。

隨著時代的發展，現在的農村家長比著以前更加重視教育。比起城區學校，農村小學往往存在著諸多不足之處。比如師資力量薄弱，只重視語文和數學，體音美和英語等學科缺乏專任教師，各種興趣活動沒有城區小學豐富多彩等等。

其實以我多年的教學經驗，孩子小學階段在哪里上學區別并不是太大。我有很多同事家的孩子幼兒園和小學都在村小上學，但并不影響他們考上頂流985大學。

我家孩子小學也在村小上學，每天放學后幾乎沒有作業，整天玩得很開心。因為村小每個班都是兩個老師包班，每周十六七節課，足可以保證孩子們在校期間完成所有學習任務。城區老師每周一般不超過八九節課，加上課后延時，不過十一二節。因為課少學生多，他們課堂上只能講新課，批改作業和輔導就成了問題。

所以說，農村學校和城區學校各有利弊，但很多家長還是一窩蜂的往城市擠，這也是一種攀比心態。很多人一聽說同村一個街面的誰誰家的孩子送到市里讀書了，立馬就慌了。于是削尖腦袋非得把自家孩子也要轉到城市去，不然就覺得自己太沒本事，在人前抬不起頭來。

這些家長其實不知道，小學階段孩子能否學習好，比拼的往往是家長的實力。那些有時間、有文化、舍得投入的家長，孩子一般不會太差。而那些從農村轉學到城區的孩子，由于各種原因，很多成為學習上的后進者。

04灰色鏈條

有人要問了，這么多的家長要把孩子往市里送，城區學校是不是沒有設置門檻、隨便就進嗎？

你如果這樣想，說明你吃鹽太少了。現在的學校招生，按照上級明文規定，必須片內招生。片外生要想進某個學校，如果沒有門路，簡直比登天還難。

但奇怪的是，區直小學絕大部分生源都是片外生，甚至有幾個熱點學校85%以上招收的是片外生。其中道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去年九月份剛開學的時候，由于我們鄉生源流失嚴重，局長很生氣。認為是我們沒有教好才讓學生流失的，嚴令所有學校寫出相關情況說明，當時我真想回懟他們幾句。生源流失真的是我們沒有教好嗎？絕大部分農村學生往城區學校擠，沒有你們同意他們能進得去嗎？好學生都走了，留下來的幾乎都是留守兒童和單親兒童，換成你，你能教好嗎？

05財政吃緊

雖然說撤點并校是大勢所趨，但這兩年明顯加快了節奏。我們中原省很多地區已經出臺了相關實施方案，明確今年合并50人以下村小，明年合并100人以下村小，后年合并200人以下村小。

我了解到我們鄉今年一年級只招收了200多新生，隨著生源逐年遞減，說不定數年之后，若干中心小學也要合并，最終形成“一鄉一中一小”的局面。到那個時候，鄉鎮將保留不到幾個老師，幾乎所有的老師都要進城了。

很多老師感到納悶，這個船頭是不是調轉方向太快了？只記得我們這兒5年前還在喊均衡教育，3年前還在喊優質均衡，怎么現在突然就開始撤并了？之前投入的巨量資源是不是浪費了？要知道，我們學校去年才蓋了教師周轉房，整修了操場，三年后學校都沒了，這些投入是不是太可惜了？

一切的一切，只能說明現在的地方財政吃緊了。大家可以回想一下，最近是不是聽說某地教師工資又拖欠了？你的工資上一次普調是在什么時候？農村教師的鄉補發了嗎？城市教師的課后延遲費及時發了嗎？學校經費撥付到位了嗎？村小校長為何爭著辭職？所以說，撤并學校，目前是為財政減負最好的辦法了

06結束語

作為一名土生土長的鄉村教師，我本打算著在村小教一輩子，現在看是不可能了。最近又趕上了延遲退休的好政策，我還得在三尺講臺上奉獻17年之久。這17年，究竟還有幾年能在鄉村小學度過？

現在我憂慮的不僅僅是村小，更憂慮的是我們的鄉村。鄉村小學是鄉村的根和靈魂，學校都沒了，鄉村從此將更加寥落和沒有生氣。試想：一個從小就在城市長大的孩子，能指望他長大后回到農村去建設美麗鄉村嗎？

哎！農村小學已經走向不歸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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