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事壞事,不在于哪幾個人。
撰文丨劉天諭
編輯丨張欽
鄭洋(化名)掛掉了電話,繼續他的工作?!皼]成。沒成就白忙活唄。”他強調自己作為經紀人資歷尚淺,但剛才的談話已經不令他感到稀奇。
電話那頭是球員喬尼(化名)的父親。他和妻子都是中國人,移居國外后,他們迎接了兒子喬尼的到來。那時他們尚未取得所在國家的永久居留證明,因此喬尼出生時具有中國國籍。國內一般用“潛在歸化對象”稱呼喬尼這樣的球員。去年夏天,鄭洋找到他們,為喬尼聯系了中甲某隊的試訓。
喬尼踢得很輕松,俱樂部喜歡這個剛滿 20歲的孩子。比賽日臨近,球隊提前結束了試訓,并托鄭洋向喬尼介紹未來的待遇?!八犃艘矝]說什么。”他們約定保持聯系,等冬窗再回來試試別的球隊。
雙方再次想起這個約定是一年半之后了。鄭洋要到今年 10月份才知道,試訓后喬尼很快進入一所大學,讀酒店管理專業。課程和訓練的時間安排重合,他于是不再去訓練場。
喬尼所在的國家 8月開始新賽季。在鄭洋剛剛結束的通話中,他告訴喬尼的父親自己發現喬尼沒有進入球隊的大名單,并表達了對喬尼身體狀況的關心。那位父親則向他轉述了他們的家庭會議,“他說,爸爸,我想開個好車?!?/p>
“踢球滿足不了孩子開個好車這么一個簡單的愿望?!边@個例子在鄭洋看來已經足夠說明一切:很多人走不到作為歸化球員在賽場上被注視、被評價的那一步。
01
你想要什么
“對吧”是鄭洋慣用的一種標點符號,他語速很快但吐字清晰,大學只考了英語四級,現在能用不止一種外語交流。“這不寫名兒吧,”他反復確認,“不寫名就可以說,聊天嘛?!?/p>
做歸化業務是鄭洋“另辟蹊徑”的結果。他認為經紀人應該屬于士農工商中的“商”,“排最后,地位比較低”,同時承擔一種潤滑劑的作用,讓一切更流通。國內足球是一個封閉的體系,“他幾歲到幾歲哪個教練帶的啊?這教練肯定跟你認識的哪個人認識。問一句就知道基本的水平了?!苯浖o人作為立身之本的信息差就派不上用場。而一旦有一個因為“時運不濟”被埋沒在低水平聯賽的國內球員,“首先這樣的人基本上就沒有。然后你還得跟十個八個經紀人去搶,亂七八糟的,太卷了?!?/p>
在國外找一個踢二三級聯賽,但夠踢中超或中甲的球員對人在國外、能用外語交流的鄭洋來說要容易很多。俱樂部愿意為他的信息和人脈付錢。他在金元時代末期入行,做成一單球員歸化后發現“確實能掙著錢”,就把這一業務延續下來。金元留給他的印象是沒人愿意把與球員簽訂的代理協議注冊到足協,因為足協對代理費的百分比有規定,大家的約定普遍高于限額且樂于守約,“現在基本上都注冊了”,但約束力仍然有限,“你沒見過哪個俱樂部是因為欠經紀人錢通不過準入的吧?”
但他最近仍在忙歸化。在他看來,成功率低、變數大,也不是很掙錢,卻也把大部分人都攔出去了。那些“傻子、混子和騙子”,會選擇忽悠簡單一點的錢,會外語的則選擇做國際轉會,“這個賽道還是比較藍海的,”他到這頓了一下,“那詞兒是藍海,對吧?”
王彥彬(化名)在一家中超俱樂部工作。“而且符合條件的高水平球員也不多。”他將類似意義的句子前后說了有四次。
沒有俱樂部會設置專人負責球員歸化,在王彥彬看來這也沒有必要,因為僅僅涉及“十個手指頭都能數出來”的幾位球員。專門做歸化業務的經紀人也很少,他們已經知道哪些俱樂部有錢且有熱情,各個俱樂部的管理層也和幾位常做歸化的經紀人很熟了。尤其是每個中超俱樂部都有一個將非血緣歸化球員注冊為內援的名額,還沒有使用這一名額的俱樂部會和經紀人走得更近。俱樂部之間、俱樂部和經紀人之間,維持著坦誠與防備的微妙平衡,王彥彬對此不愿多說,“彼此都有點保密的性質。畢竟是錢的事?!?/p>
六位外援同時上場對一個俱樂部的吸引力在王彥彬看來是顯而易見的,任何中超俱樂部都對歸化球員敞開著大門:能在場上多一個水平堪比外援且不占外援名額的球員,無疑是提升球隊實力的捷徑。
但是歸化球員會得到外援標準的工資,從外援歸化的球員,他的工資往往高于之前。外援工資是“中超俱樂部每年花銷的大頭。”王彥彬以此總結俱樂部對一個沒有溢價的歸化球員的渴望,“真正的問題是沒錢?!?/p>
工資帽的存在讓俱樂部接受球員的溢價成為可能。根據中國足協的規定,一名中超外援的頂薪是 300萬歐/年,目前人民幣與歐元的匯率是 1:7.7,即中超外援的最高工資為 2310萬/年。俱樂部可以自行為入籍球員申報歸屬球員類型,國內球員平均合同薪酬不超過 300萬/年,外籍球員合同薪酬總額不超過 1000萬歐/年,即不超過 7700萬/年。
正因如此,王彥彬表示,“即使你報價漲了,這些俱樂部也會很熱心地琢磨一下。”他透露,某位歸化呼聲很高的球員就是卡在了俱樂部沒錢,當地政府也不愿出錢上。但他的經紀人早已和其他俱樂部接觸,多家俱樂部“說你來我這我立刻給你歸化”,足協也在其中牽線搭橋。
溢價的合理性也得到了俱樂部的充分理解。一旦該球員在 21歲之后代表中國國家隊參加了世界杯,根據國際足聯的規定,他將失去代表其他協會參賽的資格。而入籍中國的球員,如果想通過轉會的方式前往外國俱樂部踢國內聯賽,可能要參與外援名額競爭或等待工作簽證,生活上也會面臨種種麻煩。
王彥彬僅僅傾向于一些“不要太貪”的球員。對于簽字費和安家費,鄭洋的第一反應是“誰出呢?”同時承認如果要求一個人做出改變,那這個人肯定會提一些條件。他們的觀點統一在“沒錢”上,王彥彬總結道,額外的待遇已經很難出現。
進入職業俱樂部是宋思明已經實現了的夢想。他為一家中超俱樂部工作到 2021年,現在是一位經紀人。老板和品牌部不喜歡負面輿論,宋思明說,所以那個俱樂部的每一個人都顯得熱衷于保密。出于一種責任感,他點了一杯冰美式在咖啡店里盡可能多地回答問題,“我相信你接觸到的這個行業的人,能跟你把事情說清楚的也不多。所以這天然就有個壁壘,你還不給他挖幾個管道,這個壁壘不是越來越深嗎?”
他不喜歡“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花錢能買來他們的人買不來忠心”之類的說法,也不喜歡“只要中國隊能贏,我管他誰來踢”的態度。職業運動與專業運動有著本質的區別,他說,職業運動員是一份工作,“如果我們帶著這么強烈的榮辱感、代入感去渴望贏,去看職業運動員的時候就容易有心理落差?!?/p>
沒人說清經紀人接觸球員、接觸球員的外方經紀人(如果有的話)以及接觸俱樂部的先后順序,因為更有可能的情況是所有事項在交叉進行。經紀人將俱樂部的合同拿到球員或外方經紀人面前,球員或外方經紀人接觸不同的國內經紀人,用一個合同爭取另一個更好的合同,國內經紀人拿著球員本人或外方經紀人的報價,向國內俱樂部四處放風,表示又有某俱樂部加入競爭,導致球員待遇需求更高,用哄搶的局面期待再次提價,然后用更優厚的合同吸引球員的注意。
這在宋思明看來非常自然,他順著剛才的思路說,“職業運動就是一個市場化的東西,它發展到哪是哪?!?/p>
02
“我們以為自己有選擇”
埃里克(化名)早早顯示出了踢球的天賦。6歲那年,作為一個出生在中國的中歐混血兒,埃里克因為高大的身材在新加入的俱樂部中擔任后衛。一位教練在他 7歲時將他換到前鋒的位置上,“整個就有點英雄的感覺了?!卑@锟说膵寢寗P瑟琳(化名)評價道,“英雄”這個詞在她后來的表述中出現了很多次。幫助一個從未得過冠軍的球隊在一場三人制比賽中進了7個球之后,10歲的埃里克和他的家人決定走上職業道路。
為了兼顧足球和讀書,埃里克回到他父親出生的那個東歐國家,從首都最好的俱樂部一路踢到國青隊。初到異國的生活并不容易,凱瑟琳說,“他是一個突然飛來的小朋友,踢得又好,他們看他長得和自己也不一樣?!苯叹毢图议L聽不到孩子們在訓練場上緊挨在一起時的對話,凱瑟琳不想給 15歲孩子的惡意打上某個國家的標簽,只說埃里克有一天大哭著回來,告訴自己他又被罵了,剛才打了一架。
凱瑟琳從埃里克很小的時候就向他強調身份認同的重要,他會反復和她說,“我就是中國人?!睆膬鹤拥慕洑v中她理解了這種選擇,并告訴他“選擇到根不容易,你要一直堅持。”
今年,埃里克已經 18歲。太多經紀人來過了,最近的一位甚至拜托國青隊主教練促成一次見面。“可能有一條道路已經鋪平了,只是我們現在不知道,我們以為自己有選擇。但是到了時間,有可能就是沒有選擇,那條路就是這樣子,你按照那條路去走就可以了。”凱瑟琳說,埃里克暫時沒有走到那個路口。
2014年,16歲的約翰·侯·塞特是挪超豪門羅森博格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聯賽出場球員,挪威足協稱他為“天才少年”,媒體將他與厄德高、阿熱并稱為“挪威三杰”。順利的話,他會像今天的厄德高和阿熱那樣,加入挪威國家隊,并在一家英超球隊擔任隊長或主力。
后來,約翰·侯·塞特成了“中國第一位歸化球員”,并得到一個中文名字:侯永永。此時距離那個帥氣的天才少年閃亮登場已經過去五年。因為患有先天性髕骨高位,他的膝蓋頻頻受傷,2017年他被查出急性心包炎,入院檢查時他向家人說,“如果醫生說我繼續踢球只能活到 50歲,而不踢球可以活到 100歲,我會選擇繼續踢球。”
但他只能斷斷續續地把球踢下去,到了 2018年,人們只能在挪乙的一支球隊中看到他出場。北京國安在 2019年 1月 31日與他簽下了為期兩年的合約,2020年他出場 8次,進球 2個,這是不錯的數據,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2021賽季,他因傷缺席了全部比賽,2022賽季,他僅僅作為替補,出場了幾分鐘。
挪甲球隊蘭黑姆在 2023年迎來了它的老朋友約翰·侯·塞特。今年,約翰·侯·塞特已經出場 25次,貢獻了 16個進球、7次助攻,是挪甲 9月的最佳球員。他似乎再次找回了狀態,或者說,這一次傷病沒有過快地降臨。
鄧加洛(化名)發現侯永永的媽媽侯豫榕是自己老鄉時曾非常興奮。2015年 5月 21日,配上很多感嘆號,他向粉絲分享了這一發現。在微博上更新埃里克們的近況是他從 2012年開始的一項愛好,目前歸化成功的所有華裔球員幾乎都由“Jallo-Tang”最先發現,為媒體錄制播客時,主持人會在他的名字前加上“華裔球員研究專家”來介紹他。在只考慮水平,不考慮球員意愿的前提下,鄧加洛對目前可歸化的華裔球員總數做了悲觀的預計?!安坏?30人,”鄧加洛說,“我最近在關注美國、西班牙這些國家的球員。家長們很熱情,但水平可能和我們的預期有差距?!?/p>
東南亞的華僑華人占全球華僑華人總數的 70%以上。除此之外,美國的華僑華人超過 550 萬,歐洲估計有 250-300 萬。這樣的數字構成是鄧加洛感到悲觀的前提,東南亞國家的足球水平對中國難有助力,而所有在歐洲、阿根廷、巴西等地區的華裔加起來,數量可能都沒有在美國人數多。
基數已經很小,鄧加洛接觸的大部分華裔球員在踢到一定年齡后又往往回到讀書、找工作的路上。一個例子因為罕見令他印象深刻:已經被藤校錄取的學生堅持走職業足球道路,得到家人的大力支持,“類似于,說我兒子能踢中乙他可以不上清華”。
同時職業道路也不因愿望強烈而鋪開。在鄧加洛看來,西班牙U19的某個強隊,可能只有 2-3人能成為職業球員,踢上西乙,剩下的人將在退役與踢 3-5級聯賽之間做選擇。而一個隊里能出現一個華裔球員、他又能走上西班牙的職業聯賽,“這個概率可能就萬分之一?!币驗樵陉P注華裔球員的十幾年里,這樣的球員他從沒見過。
歸化有血緣和非血緣之分主要是因為《國籍法》對入籍條件的劃分。根據《國籍法》第七條,加入中國國籍的外國人或無國籍人,除遵守中國的憲法和法律外,還需要滿足以下條件中的一個:(1)中國人的近親屬;(2)定居在中國;(3)有其他正當理由。因為在沒有血緣的條件下加入中國國籍相當困難,目前行業內對非血緣歸化對象的選擇往往是根據國際足聯章程(FIFA Statutes)的“章程適用規則”(Regulations Governing The Application of Statutes)中“代表隊參賽資格條款”(Eligibility to Play For Representative teams)倒推。鄭洋說,“這個時候得足協同意了,(國家隊)主教練也同意了,才有下一步?!?/p>
國際足聯規定,非血緣歸化球員在相關協會所在地區須居住至少 5年,才能獲得代表該協會參加國際比賽的資格。因此選擇非血緣歸化球員時,在中國即將待滿 5年的外援會得到額外的關注。
在 2018年之前從沒聽過“歸化”這個詞的李柱國(化名),對國家隊啟用入籍國腳這件事接受良好,具體到球員,他懷念 2013年“小圓臉爆炸頭,一瞅就像小球星”的艾克森,但認為“我們歸化的這些隊員,第一個失敗的就是艾克森?!币驗閺?2019年疫情開始之后他就“身體發胖、臉上發胖”,年齡大了、早已不在最佳狀態。
類似的質疑宋思明已經相當熟悉,以至于話剛剛起頭,他已經自動把問題補全解釋下去。他用今年中超外援的平均年齡是 29.1歲說明當年選擇的狹窄?!对趫鐾狻纷隽诉M一步的計算,考慮到一位球員從被關注到入籍的時間,所有在中國踢球不滿一年的按一年計算,以此類推。由于港澳臺足協與中國足協在國際足聯屬于平級協會,而外援的歸化因操作復雜,往往以能代表中國國家隊參加世界杯為標準,所以港澳臺球員在這里被當作外援計算年齡。
這樣計算,30歲以下且在中國四年及以上的球員只有周定洋、羅慕諾、梁諾恒、塞爾吉尼奧,真正的“十個手指頭都能數出來”。中超外援的平均年齡是 29.3歲,他們大部分是今年的新援,在中國待到 3年及以上的有 28位(平均年齡 30歲),4年及以上的 11位(平均年齡 31.6歲),5年及以上的 8位(平均年齡 31.8歲)。
什么時候開始辦球員的入籍手續是鄭洋和王彥彬提到的同一個細節。如果球員還在國外踢球,手續突然辦好了,他在國外生活會變得麻煩。如果等球員來了國內,賽季開始前入籍手續卻沒辦好,因為中國足協不允許球員在一個賽季內變更身份,那么該球員一整個賽季只能作為外援使用。在很多情況下,王彥彬指出,“我們歸化的華裔球員是達不到外援水平的”,所以那個俱樂部相當于一整年少一個外援。
他們都是在提到申花 2023年的外援晏新力時說到的這一問題,不過兩人對晏新力的情況理解不同。鄭洋強調晏新力不是自己經手,但他認為,出現這樣的情況是球員、俱樂部和足協達成了一致,“你先來中超踢一踢,不是一上來就給你護照。中間我們通過比賽再評估?!弊罱K的結果則是球員沒有通過篩選?!耙前①Z克斯的主力來了,那肯定把他篩不出去。”
而球員一旦“來了”,融入會變得非常自然。翻譯會跟在語言不通的球員身邊,宋思明列出一連串生活瑣事說明翻譯、經紀人,或其他俱樂部員工的分內工作。除了保障球員的訓練和比賽,還有辦簽證、體檢、租房子、去銀行開戶、辦電話卡、聯系他太太生小孩的醫院,幫他孩子找學校等等。長期自己在外生活的球員,一兩周就可以“搞定”,已經成家的球員,俱樂部會再幫他們的家人重復一遍流程?;旧先齻€月到半年,外國球員就會有自己的生活圈,也會慢慢交新朋友。王彥彬說,“但凡有五年這坎兒,基本上中國文化啊性格啊,都認同得差不多了。”
03
99%之外的1%
鄭洋、王彥彬和宋思明不約而同地用“倉促”形容 2019年的歸化,用“謹慎”形容今年的情況。宋思明評價 2019年說,“風口來了,你做不做。不做等于浪費了一個風口?!?2015年北京申辦 2022冬奧會成功,不擅長冰雪項目的東道主后來選擇了“歸化運動員”這條在世界范圍內反復得到驗證的路,作為在七年后給觀眾一個交代的方式之一。
入籍涉及體育總局、大使館、外交部、國家移民管理局、公安部等部門,除非得到行政力量的幫助,非血緣入籍因為條件嚴苛幾乎被視為不可能。王彥彬多次提到,就算是血緣歸化,經紀人和俱樂部在推動一位球員入籍之前也會和足協商量,得到足協背書,否則流程的長度首先就“沒譜”,任何環節也都可能卡住——足協和各俱樂部在 2019、2020年做成的歸化,是因冬奧會而生的歸化大潮的余波。只不過在足球這里,被寄予厚望的是 2022年的卡塔爾世界杯。
2022年 5月 21日《足球之夜》發布了一期名為“入籍政策:艱難的選擇”的節目,對 5名入籍國腳(艾克森、阿蘭、洛國富、蔣光太、李可)和 4名本土國腳(武磊、吳曦、張琳芃、張玉寧)在世預賽中的出場時間和累計進球數做了統計,前者出場 2718分鐘,進球 8個,后者出場 4727分鐘,進球 19個。
對此鄭洋評價道,“歸化只能是在你整體有一定水平的基礎上給你錦上添花。雪中送炭……我覺得連短期的解決方案都不是。”宋思明則將國家隊比作樹的頂端,他問,“樹頂歪了是樹頂的問題嗎?”
洛國富說自己為入籍只考慮了十分鐘。當時在中甲踢球的他,意識到如果想要加入中國國家隊,至少要先在恒大踢上球。他開始將上午的時間也投入健身房,并因為壓力養成了咬手指的習慣。2022年,他在鏡頭前展示自己的左手,“我的指甲幾乎沒有了”。艾克森揉著一只眼睛,說感到沒有發揮自己全部的能力?!拔也幌胝医杩?,但是經過很長時間的封閉,很多隊友、包括我,都已經到一個極限了?!?/p>
宋思明和他說到了同一件事。他無意反駁以“進入世界杯”為衡量標準時 2019年歸化的失敗,但希望對當時的情況進行補充說明:首先是疫情三年的賽會制讓中超的水平大幅度下降,其次,世預賽時球員們關在阿聯酋三四個月,有幾位國腳的健康狀況出現了問題。
“沒人同情你的,我們的文化是不同情弱者的?!彼f完經手歸化的俱樂部和獲得上場資格的球員統統竭盡全力之后,又覺得自己的話沒意義。國家隊的水平在他看來本來就只有 60分,“發揮得好 65分,發揮得不好 55分,世界杯是 70分才能考上的東西。突然樓上裝修,連裝三個月,就只能考 45分?!?/p>
中國隊“考了 45分”輸給越南之后,3億球迷的愿望破滅了。那個后來在央視反腐紀錄片的鏡頭里哭訴無后悔藥可買的中國足協主席陳戌源也感到破滅。他曾期待國足進入世界杯,那將是令人羨慕的政績。在 2018年的賽季總結大會上提出“未來中國足協將積極推進優秀外籍球員的歸化工作”的國家體育總局副局長、足協黨委書記杜兆才,也和陳戌源出現在了同一個紀錄片里,比他早幾分鐘亮相。
可是宋思明仍然很難說出到底是“誰”的問題。李金羽也覺得難以說清,2023年 8月懂球帝的記者采訪了他,被問到如何看待這次的足壇風波,他說,“你要說這幾個人能改變中國足球……我覺得還是路漫漫吧。”
“一方面是覺得花了那么大代價,結果沒什么效果。一方面是知道領導收了不該收的錢,想要避嫌?!蓖鯊┍蜻@樣推測足協現在的態度。因為不見對于歸化的明確表態,強調自己和足協關系疏遠且不涉足歸化業務的宋思明追問,“萬一現在上面那道門根本沒開呢?”
在不考慮上級部門態度的前提下討論歸化問題,在宋思明和王彥彬看來完全是球迷、媒體、俱樂部“在自嗨”,沒有意義。“那么高層級的東西,過去又惹了那么多非議,現在也沒有一個明確的急迫性。”宋思明說,如果純粹從辦事的角度看,他覺得“這根本不靠譜?!?/p>
據鄭洋和王彥彬了解,歸化目前不是禁忌。鄭洋說,“他們(足協)也就是中層工作人員,權限有限,也是要向上匯報的。這些人,”指目前熱門的幾位歸化球員,“實際上啥也沒耽誤?!?/p>
他還提到從今年開始足協在建立海外人才庫,主要關注十六七歲的華裔球員,經紀人會定期與足協更新球員的年齡、位置、所在俱樂部,以及是否已經有中國身份、代表中國國家隊踢球的意愿等信息。王彥彬表示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但每次他與足協的人談起某位潛在歸化對象,“他們能反應上來是誰?!?/p>
鄭洋曾為與茍仲文的一次見面作準備,遺憾的是在成行之前茍局長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上CCTV了”。他最近因為在忙歸化和足協新一批工作人員有很多接觸,他們的表現令他滿意,“也跟咱們一樣,是普通打工人。而且真的是在權限范圍之內很努力地工作了。如果真是大家刻板印象里的尸位素餐、成天混日子,很多事情他們其實不用做的?!彼蛔銋f邀請作為中間人與某位受到球迷關注的可歸化球員接觸,說足協“不止找了我一個人,是一大波人,把人家找煩了都?!?/p>
鄭洋、王彥彬和宋思明都為歸化提了一些建議,比如效仿一些西亞國家,如沙特,規定外援中必須有兩位U21選手,擴大歸化的選才面?!暗覀€人傾向于不要老去想這些事情。”宋思明說,“大的方向不是由我們這些細枝末節能影響的,我們只是那 99%之外的 1%。我們只能基于現有的條件,在各自的領域發揮自己最大的能力,希望這事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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