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川

時隔三年，李子柒又更新了。

她拍的農(nóng)村田園生活，有一種在喧囂中安靜下來的美。我也非常喜歡看。

但是我還是想說，真實的農(nóng)村不是這個樣子的，千萬不要被她“騙”了，或者更準確地說誤導了。

我在農(nóng)村長大，生活了差不多20年。小時候，我最討厭3件事：放牛、摘茶、扛柴火。

放牛。

電影里的放牛，是牧童坐在牛背上，吹著笛子，在青山綠水間，優(yōu)哉游哉。

真實的農(nóng)村放牛，則是單調(diào)、乏味，外加提心吊膽。我們家養(yǎng)過一條水牛，春夏天還好，可以放到山野里，隨便吃。

到了秋、冬天，草大都枯了，就需要牽牛去田埂上找草。為什么要牽著？因為你不牽，它就會扭頭去吃高粱、玉米，逮著什么吃什么。

冬天草枯了，一般是把放牛到山上，讓它自己找草吃。

最怕的事情，就是牛在山上跑著跑著，找不到了。我還記得有好多次，到了天黑我找不到牛了，氣鼓鼓地跑回家，看到媽媽之后就是大哭。然后媽媽就趕緊再出去找。

曾經(jīng)有好多次，我們是全家出動，漫山遍野的找牛，要連續(xù)找好幾天才找到。

那是山野鴻溝、草茅蛇蟲橫生，黑漆漆的深夜。想象一下，在這樣的夜里找牛是什么心情。

摘茶。

摘茶也是一件苦事，最起碼對我而言。

因為我最怕兩點，一是毛毛蟲，二是下雨。

遇到年成不好，有蟲害，可能一座山的茶樹上都有毛毛蟲。

撥開一片茶樹葉，密密麻麻的都是蟲卵、毛毛蟲在蠕動，看得人頭皮發(fā)麻，渾身起雞皮疙瘩，還有一種綠色的毛毛蟲，不小心觸到手了，刺撓的很。

下雨天摘茶，山土泥濘，深一腳淺一腳，穿再厚的雨衣、雨靴，幾顆茶樹摘下來，褲腳會濕透，身上也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頭皮再發(fā)麻，身上黏糊糊的，也得摘。絕大部分人家，就指望著茶季那一兩千塊采茶的家用錢了。

采茶還有一種特殊的絕望。今天你從山腳摘茶到山頂，把所有茶樹都采了一遍，過兩天它們又發(fā)芽了，你又得再來一次。一次一次，一個茶季，可能要重復二三十趟，每次都是從零開始。

扛柴火。

柴火飯吃得香，柴火扛得苦。

每個冬天，爸媽都要上山砍柴，集中砍十天半個月。然后，再一根一根地從山上扛下來，再用板車拉回來。

五六米長，碗口粗細的柴火，我每趟只能扛一根。一趟要走二十來分鐘，從深山里扛到放板車的地方。

山路坎坷，結冰路滑，每次都會經(jīng)過一個大水庫，深不見底，我總是害怕自己會摔一跤掉下去。

冬天的柴火，又冷又硬，手指暴露在外。幾天下來，整個手掌都會凍傷，先是腫脹，然后破裂流膿，一直到天氣回暖，春暖花開之后才會愈合。然后再下一個冬天再來一遍。

我到現(xiàn)在兩只手上，都還有當年扛柴火凍傷的疤痕。

還有種水稻也一樣。

插秧是最苦的，一壟秧苗插下來，腰椎就跟斷了一樣。低頭看看小腿，三四條螞蟥爬在腿肚子上，正在吸你的血。

在我們那給水田灌水叫放水。眾所周知，水稻需大量的水。有的田，土質(zhì)好，放一次水，可以管三四天。有的水田是沙子多，那可能每天都需要放。

不幸的是，我們老家那大都是土質(zhì)不太好的田。幾乎每天都要放水。

每到夏天，再加上水渠少、用水的人多，因為放水而吵嘴打架的事稀松平常，鬧出人命的也不算稀奇。

大概十四五歲的時，我就因為爭水源跟村子里一個單身漢打過架。凌晨一兩點，起來看護水渠也是常有的事。

水稻成熟了，收割的時候，正直酷暑。天氣正熱，稻草、稻谷上的細毛，會搞得你渾身又癢又刺。

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抓，一定要忍住，最多用水沖一沖，否則會越抓越癢。

在二三十年前，在農(nóng)村里，這都是你的生活，是你賴以為生的日常。

你要是偷懶不想干，那收成就少，就會吃不飽飯。

現(xiàn)在時代進步了，農(nóng)村生活改善了不少，許多地方煮飯有液化氣、割稻有收割機，但我估計還有很多地方變化不大。

我不是在否定李子柒。

某種意義上，李子柒滿足了現(xiàn)代人對世外桃源的想象，是一種詩化的烏托邦，是一種心里美好的想象。她有一雙從生活到藝術的眼。這是她的價值。

只是像我這樣，親歷過農(nóng)村生活的，欣賞之余，是不會有多少羨慕的。那是帶了濾鏡的。美則美矣，但我不想過那樣的日子。

想起來我高考那一年，許多地方農(nóng)業(yè)類大學招不滿生，會降分錄取。父親擔心我為了上大學而報了農(nóng)業(yè)大學，特別叮囑了一句話：

寧愿復讀，也不要報農(nóng)業(yè)類大學，種田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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