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6月23日,毛主席在回復中原局請示電文時,曾一度焦慮到茶飯不思。盡管他在措辭用句上已很是克制,但著重強調“生存”和“團結”這樣的字眼,也足以看出當時形勢的危急。
若非萬不得已,主席絕不會如此壓抑自己的情緒。
他萬萬沒有想到,6萬多人的部隊被敵人30萬大軍圍困在方圓不足二百里的狹小地域上,隨時都有全軍覆沒的危險,但此時中原局居然還在猶猶豫豫,爭論不休,毫無半點主見與魄力,三番兩次來電請示要不要突圍?向哪個方向突圍?
指揮優柔寡斷,只會靠請示打仗,這是兵家大忌。毛主席最擔心的事情,就是當年皖南事變的教訓,在中原又重蹈覆轍。
名將云集的中原軍區,為何形同一盤散沙,屢屢在關鍵的決策時刻犯迷糊?又是怎么樣的判斷失誤,讓形勢惡化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一、“不敢做主”的李先念
其實早在國共和談階段,毛主席就對全國局勢有過精準的判斷,他認為解放戰爭正式打響之前,其他解放區可能會爭取到一段短暫的和平時期,但中原解放區則不可能,必須立足于打,否則無法生存。
中原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又處于蔣軍統治的心臟地帶,四面被圍,一旦開戰,不說進退無路,軍事壓力巨大,單說交通一旦被封鎖,糧食就運不進來,根本不用打仗,部隊就會被餓死、困死。
從單純的軍事角度看,中原守不住,也不該守。但從全國形勢來看,要實現 “向北發展,向南防御”的戰略方針,南方就必須留下幾支精銳力量,以牽制蔣軍主力,拖延其北進時間。
而毛主席當時的選擇,一個是華中的粟裕,另一個就是中原的李先念。
粟裕不用多說,率領紅十軍團800殘部從懷玉山突圍,堅持浙南三年游擊戰爭,又帶出了在抗日戰場上最能打的新四軍1師,實打實的軍事天才。
而李先念則是當年紅四方面軍的代表,河西之戰時臨危受命,帶著400人翻越天險祁連山,47天走了740公里的冰雪山路,保存下西路軍最后的骨血,于中國革命是立有大功的。
此二人,都是毛主席心中能夠創造軍事奇跡的黑馬角色。
粟裕和李先念,是同時接到的任務,但之后兩人做出的決斷,卻截然不同。
粟裕的決心很堅定,第一時間就率領蘇浙軍區的部隊主動出擊,痛擊周邊負隅頑抗的日偽軍,廣泛收復縣城,積攢實力。同時又參與組建華中軍區,大搞練兵,為之后的戰爭做好了充足準備。
此外,他還敢于“范言直諫”,接連向華中局,向毛主席提出建議:
第一、 針對四面被圍、地形不利的戰場態勢,主動提出要率主力轉移,去建立新的根據地。
第二、 在接到抽調主力北上支援山東、華北的任務后,據理力爭,認為部隊可以抽調,但不應打亂建制,這樣對戰斗力的損害太大。
從一開始,粟裕就對和平不抱有任何幻想,正是基于這種判斷,他敢打,敢講,只要能爭取到戰爭的主動權,他就愿意冒風險。事實證明,如果沒有粟裕超前的戰略意識,以及主動轉移、保留部隊建制的做法,就不可能有后來蘇中首戰,七戰七捷的“神仙仗”。
對比起在戰場上掌握充分主動的粟裕,主持中原軍事的李先念,表現卻顯得有些沉寂。抗日戰爭結束后,他的新四軍5師在執行任務方面,基本上是上級說什么就做什么,不但缺乏主動性,而且執行力大打折扣。
首先是在接受日軍投降方面,因為部隊過于分散,又遭到蔣軍掣肘,行動過于緩慢,效果很不好,俘虜和武器都沒有接收到多少,局面無法打開。
其次在發現蔣軍有四面合圍的跡象后,缺乏自我判斷,一味聽從上級指示,導致周圍重要城市和交通要道都被搶占,經濟糧食被全面封鎖,部隊補給陷入絕境。
中原困局,縱然主因在于客觀環境所限,但作為軍事上的一把手,李先念在整個過程中,都并未展現出釜底抽薪的魄力,以至于處處失了先機。
一向以果斷著稱的李先念,為何會在關鍵時刻犯糊涂?
說到底,李先念的無奈,很多時候是因為自己根本做不了主,他在中原,本就屬于趕鴨子上架。
當初紅軍改編為八路軍,因為只爭取到三個師的編制,所以干部普遍是官降三級,但到李先念這里卻翻了番,就因為他是紅四方面軍的干部,還是西路軍回來的,所以直接官降六級,由軍政委降到營長。
幸運的是,毛主席一次問起他的近況,聽到李先念只被安排擔任營長時,非常詫異,特意把他找來詢問情況,并最終親自點將,將其升任旅級干部,調往高敬亭的新四軍第四支隊擔任參謀長。
高敬亭是李先念的老搭檔,第四支隊又是當年紅四方面軍留守鄂豫皖蘇區的老部隊,李先念重回中原故地,也算是如魚得水。
1939年初,他又奉命率領160余人的新四軍獨立游擊大隊進入豫鄂邊區,并會合當地零散部隊,擴軍整編,最終組建新四軍5師。
但隨著部隊的壯大,李先念也遇到了麻煩。一方面,自高敬亭犧牲后,他失去了軍事上的主心骨,在指揮作戰上獨木難支。另一方面,毛主席接連給他派來的3位幫手,雖然各個都是大人物,但和李先念卻并非完全適配,甚至是適得其反。
二、毛主席為救場連撤兩將
這第一位,就是擔任5師政委的鄭位三。
此人知識分子出身,1925年就參加了革命,是黃麻起義的領導人之一,曾跟隨紅25軍留守鄂豫皖,在根據地威望很高,人稱“位老”。
鄭位三到五師是帶著任務來的,當時五師發展太快,內部成分復雜,需要進行整肅,也正因如此,鄭位三的話語權很高,小字輩的李先念在他面前,難免會畏手畏腳。
解放戰爭打響前,鄭位三曾提議要將中原地區的部隊都集中起來,進行統一領導,毛主席同意,并決定讓徐向前過來主持大局,徐未到之前,由鄭位三代理書記。不過因為種種因素,徐向前最終未能成行,所以中原地區的一把手,實際上就是鄭位三。
除了老資格的鄭位三之外,另外兩位和李先念分庭抗禮的人物,一個是王震,一個是王樹聲。
1945年10月,王震率領的八路軍359旅,以及王樹聲河南軍區的部隊,奉命轉移至桐柏山區,與李先念的新四軍5師會合。這一次三軍會師,既是壯大中原軍事力量的強強聯合,也是形勢窘迫之下的無奈之舉。
359旅從延安出發,原定是要去湘中建立根據地,但長途行軍又脫離后方,面對蔣軍圍堵幾乎天天作戰,部隊損失較大,只能調頭返回中原。河南軍區的部隊同樣如此,長期處于蔣軍包圍圈中,唯一辦法也是和5師會合。
就這樣,三大主力會師,部隊合計6萬左右,聲勢浩大。但問題也來了:三位司令,誰來當家作主?
若論資排輩,李先念該是第一個淘汰的人選。
王震是創建湘贛革命根據地的功勛老將,紅軍時期擔任過紅二、六軍團政委,職務上一直壓著李先念一級。王樹聲就更不用說了,當年紅四方面軍的副總指揮,李先念都是他帶出來的兵。
總而言之,中原四將里,李先念排第四,鄭位三、王震、王樹聲,都要壓他一頭。
但毛主席最后的選擇出人意料。
中原局建立后,以鄭位三為書記,中原軍區則以李先念為司令,鄭位三為政委,王樹聲任副司令,王震任副司令兼參謀長。
讓李先念當軍事上的一把手,毛主席有自己的考量:
第一、 三支部隊,李先念的5師人數最多,占全軍總數的三分之二。
第二、 在中原,李先念是主,二王是客,客隨主便更有說服力。
第三、論綜合能力,特別是組織協調能力,李先念要優于二王。
應該說,毛主席的救場很及時,且富有魄力,三位司令直接撤下兩位,確立李先念的一元核心,這是明確要先穩住內部團結,再一致對外。
但即便有毛主席親自站臺,但李先念這個司令當的也并未逞心如意。
一方面,雖說王震、王樹聲都是老革命,一心為公,能服從毛主席的指示,聽李先念的命令,但站在李先念的角度,三支部隊雖然合編,但因為磨合時間太短,多數時候還是各自為戰,根本捏不成一個拳頭,他指揮全局顧慮太大。
另一方面,軍事上李先念也撐不起整個瀕危的中原戰局。要說打仗,他木匠出身,沒受過正經的科班訓練,起步太晚,參軍之初穿個大褂,連行軍隊列都搞不懂,雖說后來在戰場上得到不少歷練,但經驗還是有所欠缺。
李先念需要一個軍事上的幫手,然鄭位三是政工干部;王震在南泥灣帶隊墾荒兩年,搞后勤是一把好手,但久疏戰場;王樹聲槍法超群,堪稱勇猛之將,但要論獨當一面的戰績,自長征之后,他都稍遜于李先念。
內部無法服眾,外部敵情嚴峻,內憂外患之下,中原局勢最終走向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三、逼出來的中原突圍
正如毛主席所料,雖然國共仍處和談階段,但蔣軍在中原的軍事行動卻變本加厲,中原軍區被壓縮在桐柏山區,處境非常微妙。
這個時期,擺在李先念面前的有兩個選擇:一是堅決執行上級命令,用幾場漂亮仗來打開局面,策應華北、華東作戰;二是保存自身實力,先將部隊轉移到安全地區,再做長遠打算。
在存亡關頭,李先念選擇了前者。很快,中原軍區發起了桐柏戰役,但因為主力部隊各自為戰,缺乏配合,效果并不好,原本的殲滅戰打成了消耗戰。
無奈之下,李先念、鄭位三只能聯名電告毛主席,說:
“配合華北確為重要,但以莫大傷亡減員,再堅持時間,確有不利。”
仗沒打好,地盤被極大壓縮,基本失去了大踏步進退和與敵軍周旋的余地,突圍是唯一的出路。
但接下來,又出了問題。在毛主席同意突圍后,中原軍區內部反而陷入了爭論不休的局面。關于向哪里突圍的意見,各有各的主張。
首先在5師內部,意見就不一致。李先念、鄭位三舍不得根據地,一開始都不愿意走,但毛主席考慮到李先念目標太大,敵人就是沖他來的,他不走,根據地更難堅持,便要求李先念隨主力行動,根據地只留下1萬人堅守。
之后,關于主力是向淮北的新四軍軍部靠攏,還是北移幾百里,和劉鄧的晉冀魯豫根據地合二為一,5師也討論了很長一段時間。
這還沒完。
王樹聲認為北上冀魯豫要過幾個渡口,難度太大,便建議先南下大別山,再向皖東轉移。王震則認為359旅應該轉移到新四軍軍部,然后去東北,和先前轉移到那里的359旅劉轉連、晏福生部會合。
好嘛,三支隊伍,四個意見。會議開了多次,但議而不決。值此存亡時刻,李先念也不好乾坤獨斷,必須綜合各方的意見,所以一拖再拖。
直到1946年1月1月,中原局召開高干會議,戰略方針的問題才大概有了定論,可偏偏這個時候,國共停戰令生效,中原軍區一下回到原點,又去討論是走是留的問題。
一些負責同志對和平仍抱有幻想,想通過談判解決問題,又或是抱怨,說什么:
“說什么內無糧草,外無援軍,打也打不贏,走也走不了。”
就在這種消極的心態下,中原軍區的行動陷入僵局,除了轉移走部分老弱、婦女干部和傷員外,整體的突圍計劃毫無進展。直至解放戰爭全面打響,一切為時已晚。
這一次,毛主席直接下達指示,認為正常轉移已不可能,一切立足于打與突圍。中原軍區緊張研究突圍計劃,又產生了爭論。鄭位三電告毛主席,說內部產生兩個不同意見,一個主張是留在黃河以南,在鄂豫川陜甚至江南等地堅持斗爭,另一個主張是大部轉移華北,留游擊隊在鄂豫留守。
幾天之后,因敵情緊急,中原局又發電,主動要求突圍:
“我在萬不得已時的突圍行動,已愈困難,希望能允許我們在本月底即開始實施主力突圍的計劃,即經鄂中,分兩個縱隊分別向陜南及武當山突圍,然后轉至陜甘寧邊區。”
中原軍區的優柔寡斷,讓毛主席很是焦急,最終強硬回電,說一切由你們自己決定,不要再請示,免延誤時機。
毛主席在軍事上向來推崇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有仗能打好,一切都可以事急從權,他欣賞粟裕,就是因為華中部隊作戰靈活機動,敢于冒險,能在險境之中主動求生存,而中原軍區的戰略方針卻一改再改,白白錯失了大好時機。
最終,中原軍區主力分散突圍,李先念、王震、王樹聲所部雖都成功沖出包圍圈,但損失都不小。反倒是留下來擔任掩護和阻擊任務的皮定均旅創下了最好戰績,這支部隊走的是原來估計最困難的路線,卻最先回到華中解放區,部隊建制保存最為完好。
而之所以皮旅能夠創造奇跡,就是因為這支部隊有個堅強、團結的指揮班子,在生死考驗的關頭,他們不分散,不驚慌,全部干部戰士攢成一個拳頭,堅決的向一個方向突圍。
直到1955年大授銜時,毛主席仍記得皮定均的功勞,提出要在他的軍銜評定上再提一級,少將晉升中將。“皮有功,少晉中”,代表的不僅是皮定均個人的功勛,更是中原突圍傳承下來的經驗與教訓,這是軍史上不該遺忘的一筆。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