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時間的樹下等了你很久”
——評刀郎歌曲《花妖》的藝術魅力
作者:朱小松 來源:2024年9月9日《中國藝術報》
一直想寫一篇關于刀郎歌曲《花妖》的評論文章,但苦于“初聞不知曲中意”,只是停留于詞意深邃、旋律唯美等比較粗淺的認識上,才沒有立即動筆。在其歌曲公開發行一年多的時間里,經常會在手機里刷到被多次翻唱的這首歌,或是在視頻里看到有街頭歌手在餐廳里演唱時被食客們多次點唱這首歌,漸漸地有了一些頓悟。雖然不是“再聽已是曲中人”,但起碼是“再聽已是知情人”。筆者以為,歌曲《花妖》之所以一經推出就受到廣大聽眾的喜愛,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就其歌曲藝術魄力而言,筆者以為有以下幾個特點:
一是歌曲本身的故事具有很強的代入感。古代先民常常通過音樂形式記錄和傳唱歷史及人生故事,并把它作為生活中的一大樂事,如《詩經》里的《氓》《關雎》,漢樂府中的《孔雀東南飛》《木蘭辭》,唐詩里的《長恨歌》(白居易詩)、《琵琶行》(白居易詩)、《石壕吏》(杜甫詩)等,乃至現代流行歌曲《漂洋過海來看你》(李宗盛詞曲)、《一封家書》(李春波詞曲)等。歌曲《花妖》故事的來源是蒲松齡的文言短篇小說集《聊齋志異》。故事講述了窮書生和富家小姐相愛,但不被社會所容,小姐父親派人將書生殺死,小姐痛不欲生,后殉情而死。兩人到了地府,閻王爺憐其情深,令兩人重新投胎陽間,但不料翻錯了陰陽簿……他們兩人雖然投胎到同一個地方,卻并非同一個時空,這讓他倆尋覓無依、相思成疾。這種窮書生愛上富家小姐的故事在文藝作品里并不鮮見,但投胎到不同時空的情節卻充滿耐人尋味的戲劇性,吸引了受眾的好奇心和共情點。
二是作者用借古喻今的表現手法賦予作品深刻的思想性。作為古代愛情故事,《花妖》無非是告訴人們愛情要門當戶對,否則寸步難行,即使閻王爺想幫你,也會陰錯陽差讓你愛而不得。蒲松齡的主題思想是反對封建禮教追求自由愛情,但歌曲創作者用音樂形式把它唱出來,其意義并非僅限于此,而是想把自己對人生的感悟體會通過男女主人公之口表達出來。比如,“我是那年輪上流浪的眼淚,你仍然能聞到風中的胭脂味。我若是將諾言刻在那江畔上,一江水冷月光滿城的汪洋”。明明是“流浪的眼淚”,還帶著“胭脂味”,說明紅顏薄命。“將諾言刻在那江畔上”顯然要歷經風雨“不靠譜”,所以才會“一江水冷月光滿城的汪洋”。“我在時間的樹下等了你很久,塵凡兒諂我謗我笑我白了頭”這句詞貌似描寫故事女主人公不懼世俗諂言和誹謗,執著追求愛情和個人幸福的態度,筆者卻認為這句更可能是作者想表達追求自己心中的夢想,不懼世俗眼光敢于面對挑戰的積極心態。正所謂“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誰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贏家。
三是歌曲《花妖》自帶能引發受眾共鳴的互動性。我們說一首好的音樂作品是由作者和聽眾共同完成的,猶如“明月”裝飾了作者的“窗子”,作者裝飾了聽眾的“夢”。聽眾之所以接受和喜歡作者的作品,或許是一段優美的旋律使他(她)產生愉悅感,或許是一句歌詞說出了他(她)的心里話,或許是歌里的故事誘發了他(她)的某些回憶和聯想,或許像某些歌手的粉絲說的那樣“沒有理由,就是喜歡”。就筆者而言,最喜歡“我在時間的樹下等了你很久”這句歌詞。這個“你”,也許是歌曲故事里令人心儀的男女主人公,也許是人生路上可遇不可求的伯樂和貴人,也許是催人奮進的文明先進的社會環境和社會制度。因為只有這樣的“你”,才值得用一生去久等。否則,像李宗盛在歌曲《夢醒時分》里寫的那樣:“有些事情你現在不必問,有些人你永遠不必等。”
四是歌詞中多種表現技巧的綜合運用使歌曲既具有震撼心靈的力量,又有一定的趣味性和回味感。開頭第一句“我是那年輪上流浪的眼淚”就運用了比喻、夸張、借代、意象四種表現手法。再就是作者借用修復文物遵循的“修舊如舊”的模式,用古代比較常用的名詞,構建起故事本來的歷史語境和情境,如“胭脂”“紙鳶”“風燈”“車轍”“花墻”等。特別是錯綜表現手法在詞中的巧妙運用,使男女主人公時空的差距更為形象生動,同時減少了可能因地名重復而顯得乏味。所謂錯綜,是在連續的話語中,為避免簡單重復、形式單調,或為音律和諧,故意在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地方選用不同的詞語、使用不同的表達形式,使語言參差變化的修辭方式。“君住在錢塘東,妾在臨安北;君去時褐衣紅,小奴家腰上黃。尋差了羅盤經,錯投在泉亭,奴輾轉到杭城,君又生余杭”。歌詞中,“錢塘”“臨安”“泉亭”“杭城”“余杭”,其實都是指杭州。在上述地名的錯綜手法運用,造成陰錯陽差之感,仿佛不是同城之間的尋找,而是異地之間的“躲貓貓”。這在古今詩歌里也有成功的案例,像唐詩中王昌齡的《出塞》第一句:“秦時明月漢時關”,其本意是“秦漢時的明月,秦漢時的關”,但作者把秦漢分開來形容“明月”和“關”,從語感上仿佛擴大了時空,增加了語言的張力和表現力。又如歌曲《我的唇吻不到我愛的人》(帥帥俠詞曲)運用錯綜對眼淚的分別描寫也很有趣味,“多想最后再看你一眼,真的好想說一聲再見。還有一顆淚打轉,一顆掛在了嘴邊,成為我最后的紀念”。
五是歌曲《花妖》的旋律采用江南小調與現代流行音樂相結合的手法,江南民歌風味濃郁,營造出既時空久遠又似曾相識、既纏綿悱惻又婉轉動聽的藝術氛圍。兩段副歌部分的二胡過門如歌如訴,更強化了小人物在命運戲弄面前的渺小無力感,以及男女主人公相隔千年見面遙遙無期的孤獨絕望感。由于詞曲唱皆由歌手刀郎一人獨立完成,所以詞曲唱的咬合度可謂天衣無縫,如行云流水。筆者聽過眾多翻唱的《花妖》版本,還是比較喜歡刀郎自己演繹的版本。他那高亢、空靈、蒼涼、“似訴平生不得志”的嗓音和歌詞意境珠聯璧合,造成一詠三嘆、回味久長的藝術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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